吕 维
( 1.贵州大学 人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2.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
在研究宋代的政治、军事、文化、文学等领域时,文武关系是研究者们无法回避的一个重要课题。当前,学界对这一课题的研究取得了相当丰硕的成果,而且部分成果在学界已形成共识,如“重文轻武”是宋代的基本国策,宋初诸帝制定了“重文轻武”的基本国策等。笔者自然也同意上述论断,但对“宋初诸帝”在“重文轻武”国策的形成中的作用尚存在一些疑问,如诸帝的治国思想是否完全一致?若有不同,表现在哪些方面?本文拟以宋太祖为例,从他对文士的态度这个角度出发,对他的治国思想中的文武关系进行一些讨论,并简要地说明他对文人的态度与“重文轻武”国策间的关系。不当之处,恳请方家批评。
一
由于武人治国的原因,五代时文人地位低下,在社会政治生活中颇受轻视。例如,欧阳修《新五代史·卷三十·王章传》载:“(王章)尤不喜文士。尝语人曰:‘此辈与一把算子,未知颠倒,何益于国邪?’”[1]335王章“与一把算子,未知颠倒”的说法虽略嫌夸张,但对文人的轻视态度却显露无遗,同时也反映出当时文士水平的低下。很大程度上,五代时整体文化水平的低下是文人招致轻视的一个重要原因,甚至也由此形成了“文人无用论”。例如,《旧五代史·卷八十八·李彦韬传》载李彦韬“尝语人曰:‘朝廷所设文官将何用也?’且欲澄汰而除废之”[2]1147。李彦韬的认识和态度相当极端。又如,《旧五代史·卷一〇七·史弘肇传》载:“弘肇又厉声言曰:‘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至如毛锥子,焉足用哉?’”[2]1406文士们沦为社会政治中的点缀,不得参与机密,决定大事,即便如宰相也不过“但行文书而已”[3]3。
宋太祖就是在五代这种重武轻文的风气中成长起来的。武将出身的他,“独喜观书,虽在军中,手不释卷”[4]171,文化水平比起那些“位居侯伯,而目不识点画,手不能捉笔者”来说可能要高一些,但时人徐铉依然以“不文”来评价他:“王师围金陵,唐使徐铉来朝。铉伐其能,欲以口舌解围,谓太祖不文。”[5]302“不文”的宋太祖对文士的认识水平与同时代其他武人应当是没有什么两样的。事实上,从种种迹象来看,宋太祖也确实谈不上对文人有多么重视,相反,却显得比较轻视。下面我们通过宋太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二》云:“世传艺祖登内南门,指牌上‘之’字问近臣,用此字何义。或对是语助。艺祖云:‘之乎者也,助得甚事?’命去之。按《史记》武帝太初元年更印章以五字,张晏注:‘汉据土德,土数五,故用五为印文,若丞相曰丞相之印章,诸卿及首相印文不足五字者,以‘之’字足之。’自后习见为常。门名云‘正阳之门’,大类一印,便觉文弱,如尚书省、枢密院、诸路军额,不用‘之’字,则知赘矣。”[6]31这是一个在宋代流行很广的故事。在赵彦卫之前,如释文莹的《湘山野录》、邵伯温的《邵氏闻见录》等,也有相似记载。与赵氏所记略有不同的是,“正阳之门”在《湘山野录》作“朱雀之门”,而在《邵氏闻见录》中作“明德之门”。
我们知道,“之乎者也”常常用以指代文士。宋太祖说:“之乎者也,助得甚事?”显然表示了对文士的轻视。这使赵彦卫感觉到,从宋太祖口中说出这话来是不太恰当的,因此特以汉代印章为例对此进行辨析。事实上,赵氏“大类一印,便觉文弱”的辩说显得很无力。这是因为在太祖之后,文化水平比太祖高很多的宋太宗依然用了“之”。“(淳化二年十月)辛巳,翰林学士承旨苏易简续《翰林志》二卷以献,上嘉之,赐诗二章,纸尾批云:‘诗意美卿居清华之地也。’易简愿以所赐诗刻石,昭示无穷。上复为真、草、行三体书书其诗,命待诏吴文赏刻之,因遍赐近臣。又飞白书‘玉堂之署’四大字,令中书召易简付之,榜于厅额。上曰:‘此永为翰林中美事。’易简曰:‘自有翰林,未有如今日之荣也。’”[4]724
宋太宗并不担心“之”字使文“弱”,依然题写了“玉堂之署”以“榜于厅额”。这说明,赵彦卫认为宋太祖是担心“之”字因“文弱”而显得“赘”,因此才说“之乎者也,助得甚事”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那么,他特意对此进行申辩,只能说明“之乎者也,助得甚事”的说法,确实体现了宋太祖对文士的轻视态度。
(二)“依样画葫芦”
魏泰《东轩笔录·卷一》云:“陶榖,自五代至国初,文翰为一时之冠。然其为人,倾险狠媚,自汉初始得用,即致李崧赤族之祸。由是搢绅莫不畏而忌之。太祖虽不喜,然藉其辞章足用,故尚置于翰苑。榖自以久次旧人,意希大用。建隆以后,为宰相者,往往不由文翰,而闻望皆出榖下。榖不能平,乃俾其党与,因事荐引,以为久在词禁,宣力实多,亦有微伺上旨。太祖笑曰:‘颇闻翰苑草制,皆检前人旧本,改换词语,此乃俗所谓依样画葫芦耳,何宣力之有?’榖闻之,乃作诗,书于玉堂之壁,曰:‘官职须由生处有,才能不管用时无。堪笑翰林陶学士,年年依样画葫芦。’太祖益薄其怨望,遂决意不用矣。”[7]5
“文翰为一时之冠”的陶榖不被大用,除其“倾险狠媚”的性格不为太祖所喜外,尚有另一件事为太祖所鄙视:“太祖将受禅,未有禅文。翰林学士承旨陶榖在旁,出诸怀中而进之,曰:‘已成矣。’太祖由是薄其为人。”[8]8-9虽说宋太祖因“薄其为人”而对陶榖不予“大用”也属正常,但由“薄其为人”而瞧不起其所从事的工作,认为“翰苑草制”只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这就不对了。不可否认,“依样画葫芦”的情况是有的,但将作为当时文人佼佼者的翰林学士们的工作一概抹杀,确实反映出宋太祖轻视文士的态度。这也说明了宋太祖并不“重文”,相反,却表现出“轻文”的态度。因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续资治通鉴长编》中如下的记载了:“(太祖建隆三年)诏:‘翰林学士班次宜在诸行侍郎之下。’”而“故事,翰林学士侍从亲密,不在外朝,每五日起居,班于宰相之后,会宴即坐一品之前,合班在尚书之上。”[4]64翰林学士们连上朝的班次也要由前推后,难怪陶榖会有“朝廷眷待词臣不厚”[9]1436的看法了。
又如《杨文公谈苑》云:“故事,便殿宴劳将帅,翰林学士预坐。开宝中,阁门使梁迥轻鄙儒士,启太祖以曲宴将相,安用此书生辈,遂罢之。”[10]513将翰林学士从犒劳将帅的宴会上开除,这固然是因梁迥“轻鄙儒士”而提出的,但如若太祖真从内心中尊重文士,也不会轻易就同意他的提议而“遂罢之”。
(三)“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耳”
司马光《涑水记闻·卷三》载:“太祖时,赵韩王普为相。车驾因出,忽幸其第。时两浙钱俶方遣使致书及海物十瓶于韩王,置在左庑下。会车驾至,仓卒出迎不及屏也。上顾见,问何物。韩王以实对。上曰:‘此海物必佳。’即命启之,皆满贮瓜子金也。韩王皇恐,顿首谢曰:‘臣未发书,实不知。若知之,当奏闻而却之。’上笑曰:‘但取之,无虑。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耳。’因命韩王谢而受之。”[8]33
又,佚名《国老谈苑》载:“太祖尝曲宴,翰林学士王著乘醉喧哗。太祖以前朝学士,优容之,令扶以出。著不肯出,即移近屏风,掩袂痛哭,左右拽之而去。明日或奏曰:‘王著逼宫门大恸,思念世宗。’太祖曰:‘此酒徒也。在世宗幕府,吾所素谙。况一书生哭世宗,何能为也?”[11]9
上述材料中,一方面,我们固然可以理解为记录者表现的是宋太祖的宽宏大量、不拘细嫌,但另一方面,“况一书生哭世宗,何能为也?”和“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耳”的说法显然反映了宋太祖对“书生”不以为然的轻视态度。
通过上述分析可见,宋太祖在建国之后,并未能一改五代轻视文人的态度,当然对文人也就不会重用,正如王曾《王文正公笔录》云:“太祖皇帝以神武定天下,儒学之士,初未甚进用。”[12]267
二
在论及宋代的“重文轻武”时,“宰相须用读书人”的说法是研究者常引述的一则材料。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七·乾德四年五月条》载:“上初命宰相撰前世所无年号,以改今元。既平蜀,蜀宫人有入掖廷者,上因阅其奁具,得旧鉴,鉴背有‘乾德四年铸’,上大惊,出鉴以示宰相曰:‘安得已有四年所铸乎?’皆不能答。乃召学士陶榖、窦仪问之,仪曰:‘此必蜀物,昔伪蜀王衍有此号,当是其岁所铸也。’上乃悟,因叹曰:‘宰相须用读书人。’由是益重儒臣矣。赵普初以吏道闻,寡学术,上每劝以读书,普遂手不释卷。”[4]171
“宰相须用读书人”,是宋人热议的一个话题,类似的记载尚有《杨文公谈苑》、王辟之的《渑水燕谈录》、欧阳修的《归田录》、江少虞的《宋朝事实类苑》、刘贡父的《诗话》等。在上述记载中,宰相之无文与翰林学士的多识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至于让宋太祖发出“宰相须用读书人”的感叹。但事实上,宋太祖并未立即罢免赵普,而是让他独相至开宝六年(973),而得到称赞的陶榖、窦仪等儒臣并未得到宰相的重任。宋太祖的做法是,给“寡学术”的赵普提供了“劝以读书”的解决方法,而没有将宰相立即替换成学识渊博的陶榖、窦仪等学士。这当然是因为确立宰相人选须站在国家的高度全面进行衡量,并不仅仅只考察是否“读书”。但以上的分析也告诉我们,“宰相须用读书人”的说法是一回事,具体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相似的记载还有《王文正公笔录》:“太祖皇帝以神武定天下,儒学之士初未甚进用。及卜郊肆类,备法驾,乘大辂,翰林学士卢多逊摄太仆卿,升辂执绥,且备顾问。上因叹仪物之盛,询政理之要。多逊占对详敏,动皆称旨。他日,上谓左右曰:‘作宰相需用儒者。’卢后果大用,盖兆于此。”[12]267
与上则材料中因赵普的“寡学术”不同,卢多逊是因其“占对详敏,动皆称旨”而得到宋太祖“作宰相需用儒者”的肯定的。但相同的是,卢多逊直至赵普罢相方被任命为参知政事,终太祖朝也未曾得到宰相之“大用”。“需用儒者”和实际是否“用儒者”并不是一回事。看来我们也不能将“作宰相需用儒者”径直理解为太祖重用了文人。
不得杀读书人、扩大科举取士名额、重视图书整理出版等也是常用以证明“重文”的材料。以下对此简要分析。
关于不得杀读书人,让我们先看两位清代学者的看法:“自太祖勒不杀士大夫之誓以诏子孙,终宋之世,文臣无欧刀之辟。”[13]6“宋太祖以忠厚开国,未尝戮一大将。然正当兴王之运,所至成功,固无事诛杀。及太宗、真宗以后,遂相沿为固然,不复有驭将纪律。”[14]541
在上述论断中,王夫之的话经常为人引用以证明宋太祖“重文”,如果将“不杀士大夫”视作“重文”的表现,则赵翼的论断“未尝戮一大将”的总结何尝不可看作是宋太祖“重武”的体现呢?
关于扩大科举取士名额,王栐在《燕翼诒谋录·卷一》云“国初,进士尚仍唐旧制,每岁多不过二三十人”[15]4586。进士科取士“每岁多不过二三十人”意味着什么呢?叶梦得在《避暑录话·卷二》云:“国初犹右武,廷试进士多不过二十人,少或六七人。”
[16]2613前引《燕翼诒谋录》为说明“仍唐旧制”的“国初”的情况,用宋太宗太平兴国(976年十二月~984年十一月)二年(977)“放进士几五百人”为比,可知“国初”指的是宋太祖时期。可见,扩大科举取士名额之举是从宋太宗时才开始的,而太祖时的“尚仍唐旧制”则是“国初犹右武”的表现之一。
关于整理出版图书方面,我们知道,宋代大规模的图书整理出版是从宋太宗、真宗朝开始的,太祖时尚谈不上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至于其时的藏书情况,《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六〇》载:“(真宗)问祭酒邢昺书板几何。昺曰:‘国初不及四千,今十余万,经史正义皆具。臣少时习儒,观学徒能具经书者百无一二,盖传写不给。’”[4]1333可见,“国初”时图籍的缺乏。
此外,物质生活上厚待士大夫也常被看作宋王朝“重文”政策的表现之一。例如,赵翼云:“(宋朝)待士大夫可谓厚矣,惟其给赐优裕,故入仕者不复以身家为虑……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14]534而我们来看“国初”时的情形:“国初,士大夫俸入甚微,簿、尉月给三贯五百七十而已,县令不满十千,而三分之二又复折支茶、盐、酒等,所如能几何?所幸物价甚廉,粗给妻孥,未至冻馁,然艰窘甚矣。”[15]4595而据王栐的说法,这样的情形直到真宗景德三年(1006)才开始发生改变。可见,从物质生活的角度来说,宋太祖也谈不上优待文士的。
三
“杯酒释兵权”的故事常被引作宋太祖“轻武”的证据之一。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记叙该事件之后,有下述考辩语:“太祖与赵普之意,但不欲守信等典禁军耳,岂不令守信等各居方镇邪?太祖云为天子不若为节度使乐,是欲守信等出为节度使也。”[4]50
这是李焘在参考司马光的《涑水记闻》、王曾的《王文正公笔录》、丁谓的《丁晋公谈录》等后给出的结论,在他看来,“欲守信等出为节度使”是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真正用意。关于节度使,王栐云:“五季,武夫悍卒,以军功进秩为节度使者,不可数计,而班在卿、监之下。太祖皇帝以节度使受禅,遂重其选,陞其班于六朝侍郎之上,此建隆三年三月壬午诏书也。故恩数同执政官,而除拜锁院宣麻尤异焉,非宗室近属、外戚国壻年劳久次,不得为此官。此外则殿帅而已,前宰执亦时有除拜者。”[15]4588
可见节度使地位之高。如依李焘所言,宋太祖此举实是为了避免黄袍加身事件的重演,而并非是要贬低石守信等武将的地位。事实上,宋太祖确实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激励武臣,如修建并多次幸临武成王庙就是一例:“初,上幸武成王庙……直史馆梁周翰上言:‘……伏见陛下方励军戎,将遏乱略,讲求兵法,缔创武祠,盖所以劝激武臣,资假阴助。”[4]93-95
又如,《长编》记载太祖多次宴射玉津园、幸新池、教船池(后改为讲武池)观习水战等,均可视为对武的重视。如果我们将“轻武”理解为“轻视武力”,那就意味着,说宋太祖在国家尚未一统,“卧榻之侧”尚有“他人酣睡”的情形下,自己宣布妥协和失败,这从情理和事实上都是说不通的。
如前所述,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因为宋王朝奉行着“重文轻武”的祖宗家法,便以为自宋太祖之时起就已然如此,或者说宋太祖制定了“重文轻武”的基本国策。相反,是不是更应该说宋太祖“轻文重武”呢?显然,从“轻文重武”风气中成长起来的宋太祖是不会重蹈五代的覆辙。那么,宋太祖理想的治国方略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建隆三年二月壬寅条》的记载值得注意:“上谓近臣曰:‘今之武臣,欲尽令读书,贵知为治之道。’左右皆莫对。”[4]62
李焘在按语中引述史臣李沆等人的话说:“昔光武中兴,不责功臣以吏事,及天下已定,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义,夜分乃罢。盖创业致治,自有次第。今太祖欲令武臣读书,可谓有意于治矣。近臣不能引以为对,识者非之。”亦即是说,在李沆等人看来,太祖欲令武臣尽读书是他“有意于治”的表现,是一种将“武”与“文”相结合的治国策略,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武为主文为辅”的策略。然而,寄希望于武臣读书以通治道是不太现实的。这些“将家子”“练习戎事,不喜读书”[17]8823,即便有人响应太祖的号召而读书,也收效甚微。文莹《玉壶清话》载:“党进者,朔州人,本出溪戎,不识一字。一岁,朝廷遣进防秋于高阳,朝辞日,须欲致词叙别天陛,閤门使吏谓进曰:‘太尉边臣,不须如此。’进性强很,坚欲之。知班不免写其词于笏,侑进于庭,教令熟诵。进抱笏前跪,移时不能道一字,忽仰面瞻圣容,厉声曰:‘臣闻上古,其风朴略,愿官家好将息。’仗卫掩口,几至失容。后左右问之曰:‘太尉何故忽念此二句?’进曰:‘我尝见措大们爱掉书袋,我亦掉一两句,也要官家知道我读书来。’”[18]1508
在文士眼中,党进的这种表现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像他这样的武将,再怎么读书,显然也是不能达到太祖“知为治之道”的要求的。宋太祖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必须对自己形成的治国策略进行调整,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十三·开宝五年十二月》载:“初,上问宰相赵普曰:‘儒臣有武干者何人?’普以知彭州、左补阙辛仲甫对。乃徙仲甫为西川兵马都监。于是召见,面试射,且问:‘能擐甲否?’仲甫曰:‘臣在郭崇幕府,屡从征讨,固尝被介胄矣。’上曰:‘汝见王明乎?朕已用为刺史。汝颇忠淳,若公勤不懈,不日亦当为牧伯矣。’仲甫顿首谢。上因谓普曰:‘五代方镇残虐,民受其祸。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余,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4]293
辛仲甫之得到重用,是因为他是“儒臣有武干者”。从“汝见王明乎?朕已用为刺史”的话语中透露出太祖理想中的分治大藩者就是像王明、辛仲甫这样的“儒臣有武干者”。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下面的材料了:“王嗣宗,汾州人。太祖时举进士,与赵昌言争状元于殿前。太祖乃命二人手博,约胜者与之。昌言发秃,嗣宗欧其幞头坠地,趋前谢曰:‘臣胜之。’上大笑,即以嗣宗为状元,昌言次之。”[8]36-37(王嗣宗状元及第在开宝八年)以“手博”的方式来决定状元归属看似儿戏,却不妨理解为宋太祖“儒臣有武干”用人理想的自然流露。从建隆三年(962)的“今之武臣,欲尽令读书,贵知为治之道”到开宝五年(972)的“儒臣有武干者”和“分治大藩”,显示了宋太祖文武参用的治国思想的变化——由“武为主文为辅”到“文为主武为辅”。
综上所述,在确立宋王朝的治国方略、如何对待文武关系这个问题上,宋太祖经历了一个矛盾的思想历程。受五代轻文之风的影响,他对文人原本也颇为轻视,但乾德三四年(965、966)间的镜背年号之事使他对文人的轻视态度发生了变化,开始表现出对文人的重视,甚至一度产生了“宰相须用读书人”的想法。但国家的未能统一、武将的出身等都决定了他不可能“重文轻武”,最好的办法是文武参用,而在参用时是“右文”还是“右武”,宋太祖的治国思想在开宝年间也经历了从“以武为主以文为辅”到“以文为主以武为辅”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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