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评 《儒学文献通论》

2013-08-15 00:47:52谷继明
天府新论 2013年5期
关键词:通论四库儒学

谷继明

(一)

由舒大刚先生主持的《儒学文献通论》前段时间问世了。笔者对儒家文献平日亦间有留意,翻阅此书,不胜欣喜,聊识感想于下。

此书首要的价值,在于它是第一部翔实的儒家文献研究著作。我国的文献学源远流长,至为发达。自《七略》、《汉志》、《隋志》以至《四库提要》等,记载、研究文献的著作不计其数,当代各种专门文献也纷繁复杂。但是目前尚未有一部专门、系统的儒家文献著作。本书的出版,无疑填补了这一空白。我们或许会说,此书中所载的各种文献,其他书中也都提到过。然而,以儒家的角度来重新整合、分类、研究这些文献,还是有必要的。能使欲了解、研究儒学的人们开卷了然,读之悦怿,乃此书之第一功用。

其次是此书作为文献学著作,合乎校雠之义。章学诚尝谓校雠学的宗旨是“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文献的物质形态是书本、文字,其实际指涉的却是意义世界,也就是社会的信仰、哲学、政治、经济乃至日常生活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变化带动着学术的变化,进一步影响着文献的变化。由是观之,一部成功的文献学著作,必然反映并且关注了学术的源流、分期、分派,而不仅仅是一张书单或者单篇书目的集合。当然,工具性质的文献书籍除外。《儒学文献通论》以历史的观点来审视儒学文献的变化,将儒学学术与儒学文献的传承结合论述,反映了文献和学术的交涉及其发展的脉络。

再次是此书在目录分类上的新见。舒教授曾对儒家文献提出“三藏二十四目”的分类,即:“经藏”元典 (含唐石经和清石经)、周易、尚书、诗经、三礼 (含三礼及总论)、春秋 (含三传及总论)、孝经、四书 (含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尔雅、群经、谶纬、出土文献 (含简帛、石刻、敦煌遗书),“论藏”的儒家、性理、礼教、政治、杂论, “史藏”的学案、碑传、史传、年谱、别史、杂史等〔1〕。《儒学文献通论》则是对此分类的补充和实践。舒教授在此书中说:“为了深入细致地研究各类文献,每类之下,再根据需要,损益《儒藏》‘三藏二十四目’的分类方法。”〔2〕关于目录分类问题,后面将另行论述。

最后是此书体例的优善之处。本书第一编为通论,详述儒家文献源流;然后是经、论、史三编。其中经部按经分类,每章先通论此经,而后详论此经,解释典籍之流变,而后举其重要文献,为之提要。每一部分目类的撰作人,亦是堪胜其任者:舒大刚先生以《孝经》学为最精,此不待言;其他笔者平日做研究常翻阅因而比较了解者,如金生杨先生对《易》学文献的精通,杨世文先生学术史志、年谱研究之博赡,皆使此书增色不少。是书有通论,有流变分析,有具体典籍解说,可谓举重若轻,提纲挈领。当然,删繁就简、取精用弘,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舒先生的优秀研究团队以及山东大学易学与中国古代哲学研究中心的项目资助都有力地促进了这部优质著作的尽快面世。

(二)

读者若对川大的儒藏工程有所了解,则不难发现此书亦是儒藏工程的一项阶段性成果。是以评价此书,则不得不回顾一下儒藏工程。本文不打算整体加以讨论,而是仅就目录分类问题略加引申,以见儒藏编纂之复杂艰难。

在几个单位编纂儒藏动议之前,有不少前辈指出,《四库全书》即是儒藏,不必新编,比如张岱年先生与来新夏先生〔3〕。彭林等先生则指出,虽有《四库》,仍需《儒藏》〔4〕。不管争论如何,毫无疑问的是,《儒藏》的分类、拟目要以《四库》及之前的史志目录分类为基础。问题在于,对于《四库》的分类方法,儒藏是要保存还是改变?如何改变?

目录分类要考虑两个因素,一是古代的目录分类传承,一是学术的实际构成。以道教为例,其《道藏》“三洞四辅”的分类,便“不仅是一种道书分类方法,同时也包含着区分道经品级高低和排列道士的阶级次序的意思”〔5〕。我们之前有《四库》,而现在仍需要编《儒藏》,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儒学的形态和地位已经发生了变化。之前的儒学是整个官方的意识形态和社会的政治、伦理体系,因此, 《四库》在一定意义上能作为“儒藏”。但是随着传统政治权威与伦理的解体,儒学由独尊降为在野的诸家之一,需要对历史上自身学派的存在作一反思。易言之,当我们说哪些是“儒家文献”的时候,首先要问“何为儒家”?它是否仅仅是儒家经典的诠释者、儒学的研究者(《以汉书·艺文志》为代表)?还是亦包括政府系统的文士阶层 (literati)(以列文森《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为代表)以及国家的制度、诏令?笔者以为后者理应包括在内。如此的话,儒家文献就要包括儒臣的文集、传记,以及礼志、风俗志、政令、奏疏文献。舒先生的分类充分考虑了四部分类的传统,以及儒家学术的构成方式,在一定意义上还借鉴了佛教藏经“经律论”的分类方式,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分类方法;在一些细目上,亦有精心考虑。在我们看来,儒论、儒史两类及其细目是分类最棘手的地方。比如儒史,正史中的《儒林传》是毫无可疑的儒史文献,而其他单独儒臣的列传也当考虑,这一点编著者已经列出〔6〕。但是史传中如此多的人物,如何拣择,是一个问题。又如礼志,除了正史中的志,还包括专门的志书,是要全收,还是节录?儒臣的文集,其中直接有关儒学的论述仅占一小部分,多数是他们的诗、文,以及与友人论述政治、文化的信件。这些作品位于儒家文献的边缘上,收与不收亦颇难抉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如果是选择性地处理,就意味着对原有文献之内容与结构的重新拆分与组合。这是个工作量巨大、学术要求亦非常高的工作,可谓任重道远。

(三)

《儒学文献通论》是一部文献学巨著,其草创之功,尤为可贵。当然,在某些细节上,以笔者愚见,似亦可进一步改进。一者,有些重要的文献可以介绍得更详细一些,特别是在版本方面。今稍举数例:惠栋《周易注》,其初刻是《雅雨堂丛书》本,这是后来所有刻本的祖本,窃以为应当列出;又如《诗集传》,有八卷本与二十卷本之别,似乎宜交待一下;再如《五经正义》的八行本,是注疏合刻最重要的祖本,且是质量最好的本子,亦宜列出。二者,有些书宜举出,如《皇明经世文编》甚为重要,当在“政治类文献”中有提要;会典、会要类亦似乎可在礼乐制度类单独列出,并举几部重要文献。

昔智旭作《阅藏知津》,其序曰:“俾未阅者,知先后所宜;已阅者,达权实所摄;义持者,可即约以识广;文持者,可会广以归约。”其弟子则赞曰:“阅是书者,一展卷时,如扁舟渔父,忽然误入桃源。则如来法海,虽宽广无涯,一弹指间。可以即登彼岸矣。”〔7〕今观此《儒学文献通论》,诚儒家之《阅藏知津》矣。

〔1〕舒大刚.谈谈儒藏编纂的分类问题〔J〕.四川大学学报,2004,(4).

〔2〕舒大刚.儒学文献通论〔M〕.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206.

〔3〕来新夏.新编儒藏三疑〔N〕.北京日报,2003-6-23.

〔4〕彭林.从四库全书到儒藏〔J〕.北京大学学报,2006,(2).

〔5〕任继愈.中国道教史〔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161.

〔6〕舒大刚.儒学文献通论〔M〕.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2027.

〔7〕智旭.阅藏知津〔M〕.商务印书馆,19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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