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震华
(浙江科技学院中德学院,浙江 杭州310023)
随着社会发展和信息流通的加速,人们的文化认知能力和理解角度发生了很大变化。近年来,国内外日尔曼学者日益意识到,来自不同国家,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的人通常带着不同的眼光,从不同的角度认识和剖析德国文学、德国语言和文化,从而提出了日尔曼学的跨文化性。
德国学者阿洛伊斯·维尔拉赫(Alois Wierlacher)在20世纪70年代首次提出了德语国家对日尔曼学研究的定位应该和非德语国家有所不同,他呼吁建立一门进行外来文化比较研究的日尔曼学。这个观点一经提出,马上引起了人们对传统的、单一视角下的日尔曼学的责疑。然而,有关外来文化对日尔曼学影响讨论的出发点和效果却颇受争议。无论如何,这些争议最终促使了德语国家以及非德语国家的日尔曼学学者更加有意识地关注到不同国家日尔曼学定位的差异性。本文通过阐述跨文化性在日尔曼学的发展历史、理论思想中的渗透,分析了日尔曼学与时俱进的发展特点。
随着经济和文化全球化发展,人们越来越关注到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群在沟通和交际方面表现出来的不同行为和方式。提到跨文化性,人们很自然就会想到在交际领域人们所关注的对他人文化的一种理解度和适应性。确实,人们对交际领域的跨文化研究已经不再陌生。所谓跨文化性,就是指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之间相互理解、相互作用和相互融合的过程,而跨文化性的实现受到文化认知特点的影响。文化所具有的认知特性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文化受特定地点、时间和文化载体制约;第二,所有的文化都有历史承继性;第三,文化是动态的,不是一成不变的。[1]因此,人们在审视或者理解他国文化和文学中,总是会带着自己的文化视角,去感悟和评价他国的文化。反过来,人们在研究一国文化或者文学的时候,往往会忽略了来自不同文化的人可能会站在不同角度看待同一种文化或者同一部文学作品。人们常说,音乐是跨国界的,同样文化和文学研究也应该打破国界,实现其跨文化性。
1970年,在海德堡大学任教的阿洛伊斯·维尔拉赫向联邦德国科学委员会提出了加强日尔曼学建设的建议,同时,他提出,在德语国家和非德语国家视角下,人们对日尔曼学的研究内容和方法具有差异性。日尔曼学不仅在不同国家被研究,而且在不同国家用不同的方式被研究。1975年,《德语作为外语年刊》出版,成为德语国家日尔曼语学专家和其他国家所有德语作为外语(非德语国家)的日尔曼学专家之间的沟通平台,为人们在不同视角下对日尔曼学研究提供了发表不同意见的场所。1995年,这本杂志改名为《跨文化日尔曼学》(Intercultural German Studies),从而使得人们加快了对日耳曼学跨文化性的研究。早在1980年,阿洛伊斯·维尔拉赫就把这个跨文化日尔曼学定义为“面向学习者,进行外国文化研究的学科”。与传统日尔曼学相比,这是一种标志性的转变,它不仅反映在研究内容(文化)上,同时还反映在形式(语言)上。同年,维尔拉赫出版了《德语作为外语,外国语言学作为日尔曼学的基础及原则》(Fremdsprache Deutsch.Grundlagen und Verfahren der Germanistik als Fremdsprachenphilologie),共两册,对此作了更加深入的阐述。
1984年,在第四届德语作为外语夏季会议上,经过不同专业的来自德国和其它国家的科学家倡议,首个“跨文化日尔曼学协会”(Die Gesellschaft für Interkulturelle Germanistik,缩写为 GIG)宣布成立,阿洛伊斯·维尔拉赫当选为首任主席。这个协会的主要任务是促进德语国家和非德语国家日尔曼学者之间,以及不同学科的学者之间的跨文化跨学科对话,该协会定期举行学术会议,以加强会员之间的联系和交流。比如:2009年的布达佩斯会议、伊斯坦布会议,2010年的哥廷根会议、开罗会议,2011年的曼谷和京都会议。
第一个跨文化日尔曼学专业于1986年在德国拜伊罗特大学(Bayreuth)建立。之后,在汉堡大学、卡尔斯鲁厄大学和美因茨大学相继成立该专业。1990年,在拜伊罗特大学也成立了国际交流和外事文化学院(IIK Bayreuth)。目前,在德国的多所大学设立跨文化日尔曼学专业,而且大多为硕士学位专业。
2003年,维尔拉赫和安德蕾安·波格那尔(Andrea Bogner)共同出版《跨文化日尔曼学手册》(Handbuch interkulturelle Germanistik),在这本书的前言中,对跨文化日尔曼学的建立作出了总结性的描述:“这是一门在研究、教学和组织方面以日尔曼学中的文化为出发点的,跨学科地研究日尔曼学中外来文化的科学。在跨文化日尔曼学中,文化理念的多样性、问题的提出以及方法的差异性不再是一种障碍,而更多地是一种优势。跨文化日尔曼学在文化对话中体现实用价值,并以此培养有能力参与国家之间合作的人才。”[2]IX
根据上述的理论,跨文化日尔曼学可以被理解为跨文化对话的一部分,比其它的日尔曼学专业更能够满足跨文化沟通的需要。跨文化日尔曼学的出现是日尔曼学在近三十年来少有的新发展之一。而这一发展来源于这个时代跨越民族、区域、专业和文化的各种专业及专家之间的合作。
在跨文化日尔曼学中,国外日尔曼学(Auslandsgermanistik)、国内日尔曼(Inlandsgermanistik)以及由这两者交叉结合而形成的“德语作为外语”学科(Deutsch als Fremd-sprache)三者之间的诠释学差异被充分关注。跨文化日尔曼学代表了日尔曼学顺应社会经济全球化发展的一种需要,跨文化日耳曼学减弱母语日尔曼学的主导地位,减少德语作为母语和德语作为外语人群之间在文化沟通领域的误会。
根据阿洛伊斯·维尔拉赫的理论,跨文化日尔曼学的主导思想是,文化的多样性和异同性形成知识的源泉,并能使(该学科)知识的内容更加丰富。[2]13跨文化日尔曼学具有以下特点:第一,以所有日尔曼学的文化关联为出发点;第二,属于跨文化交流;第三,涵盖国外日尔曼学、国内日尔曼学以及从其两者中产生的德语作为外语专业之间的诠释差异。[3]13
跨文化日尔曼学的研究方向主要包括德语文学、德语语言、德国国情、文化比较。在跨文化日尔曼学的研究中,人们尤其关注那些在公众讨论中广泛涉及的,在跨文化交流中具有重要意义的,并且在世界范围内具有关联性的“文化主题”。所谓“文化主题”是指在特定的时间内,一种或者多种在公开场合中,具有重要意义的自我认识和世界认识。“文化主题”是处于不断发展中的,因为文化本身受到主题内容的限制,而且这些主题内容随着历史而发展,随现实情况而变化,比如,自我(das Eigene)和他者(das Fremde)的关系、生活方式、宽容、工作、住宿、饮食、健康、宗教以及礼貌等方面的内容都可以成为文化主题。人们会在不同的时间对不同的生活问题和文化现象提出各种各样的疑问,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跨文化日尔曼学从一开始就被设计成跨区域和跨国家的学科,因此,这门学科适合世界上来自所有国家的,包括德国或者外国的,对国际关系、德语语言和文化感兴趣的,并正在寻求国外经历的学生。跨文化日尔曼学作为一门高校的专业,其任务和培养目标是:首先,在异化的视角和跨文化的行为框架下,对德语文化进行研究和解释;其次,培养德国以及外国学生在经济、管理、国外教育、科学、文化、媒体和外交等领域的国际合作和实践中,从事不同工作的能力。该能力包括分析相关论点的逻辑能力、对客观事实进行介绍的能力,以及以客观事实为根据、从不同角度来阐述不同文化观点的能力。然而,这个目标被很多非日尔曼学学科所瓜分(比如跨文化哲学)。与其它学科相比较,跨文化日尔曼学能更好地把“国际化”和“跨文化”结合起来,以至于从概念和方法上可以支撑“在文化差异视角下的转换和交流”。这个“跨”(inter)从字面上应该是“之间”、“相互”、“互相”的意义。在“跨文化性”(Interkulturalität)这个单词中包含了“inter”和“kultur”两个含义,要理解它们,必须要具备西方的传统思维能力和掌握特殊的西方科学语言。另外,异同性在跨文化日尔曼学中占有重要地位,因此,跨文化日尔曼学除了具有文化的承继性外,还应该有一种明确的、具有操作性的异同概念,而这异同概念也同样可以接受来自不同视角的各种不同理解。
通过对这种多样化诠释学功能的认识,跨文化日尔曼学可以帮助人们消除种族间隔离,教会人们尊重文化的差异和利用他们的知识更好地了解本国和外国文化。在此基础上,跨文化日尔曼学还构成了应用文化学科的一部分,它的“跨文化”理念渗透到了这门学科的各个方面。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审美、历史发展、媒体宣传和体制研究方面的跨文化交流,将在越来越多的全球性跨文化交往以及日尔曼学发展上获得重要的意义。[3]15
跨文化日尔曼学诞生以来,一方面丰富了日尔曼学的研究内涵,另一方面,它动摇了德国日尔曼学长久以来的研究方法和成果,因此,遭到来自各个方面的责疑和批判。
在他的《跨文化日尔曼学》(Interkulturelle Germanistik)一书中指出,跨文化日尔曼学协会(GIG)要研究的问题无非就是:“德语国家和非德语国家的学者是否应该用同一个基本模式来传授德国的语言、文学、文化?如何针对不同的地区或者针对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传授方式?”他仔细研究了维尔拉赫、图姆(Thum)、克罗歇(Krusche)等提出的跨文化日尔曼学理论以及出版的一些著作,指出了这些理论和文章中的多样性和矛盾性。他认为,跨文化日尔曼学的诞生是经济发展需求的产物,第三世界的国家除了对经济发达国家,比如德国提供的经济援助感兴趣外,还希望更多地了解他国(德国)文化。因此,非德语国家的跨文化日耳曼学可以理解为一门“比较文化学科”,是在比较“自我”和“他者”文化的基础上,根据当时人们的需求而开设的一门课程。这门课程的最高目标是培养人们与开放世界相适应的文化素养。采姆曼认为,就从这个目标来看,开设这门课是基于学生在文化素养上是不成熟的这样一个前提的,因而,从理论上讲,学生必须要首先借助德语或者德国人学习他们自己的文化,这不仅对教授日尔曼学的德国人来说要求太高,而且对学生来说也是不合适的。他认为,维尔拉赫所谓的“开放世界”只是指“紧密联系本国文化,并在进行比较的情况下,对德国文化的开放性”(而不是真正对于整个世界而言的)。在采姆曼看来,维尔拉赫所称的“自我与他者的辩证法”,无非是“闪耀着虚伪光芒的修辞”。[4]16
采姆曼指出,维尔拉赫希望在跨文化日尔曼学中,向发展中国家的社会工业化和现代化过程传递更多的“德国模式”的指导性意见。这样的专业设置更多地站在了工业化国家的立场。德国语言、德国文学和文化被看作“辅助经济的学科”。[4]18他还指出,维尔拉赫以跨文化日尔曼学的理念提出了实务性的取向,这个取向中人们可以明显地看到诠释学的基本思路,就是通过大量可能的“外部视角”来扩展“内部视角”,而他认为,这样做会更容易引起误会,甚至还会造成无法相互理解。对“外部视角”充满希望根本就是具有欺骗性,而且是夸张的,因为在国内日尔曼学中采取的观察方法,虽然带有很多折射,仍然具有反射的效果。[4]21
此外,采姆曼对维尔拉赫宣传的“文化对话”持责疑态度。他提出,所谓对话必须是在两个同等的或者同地位的人之间进行的,而发展中国家,以前是工业国家的殖民地,现在是工业国家的商务伙伴,这样的对话因为不平等而很有问题。
他也对跨文化日尔曼学的建立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跨文化日尔曼学是否真的能够带来关于本我和他者的交流?因为他认为,来自异国文化的观点在这样的交流中会越来越不受重视,从而在交流中出现内容贫乏的陈词滥调和不断的重复条款。[5]异同性常常被作为交流的目标,而放弃这样的目标也意味着研究内容的缺失。在这里,“自我”和“他者”这对概念已经表明他们的在西方诞生的背景。比特·布莱纳(Peter J.Brenner)也提到,跨文化日尔曼学的所有目标和基本理论都受到欧洲启蒙思想影响,跨文化诠释学的大部分论据都涉及到了本土(德国)文化的读者。[6]
他在著作中对发展中国家和工业国家的文学进行了比较,他也对跨文化日尔曼学的理论提出了责疑。他认为,跨文化日尔曼学协会(GIG)无非是把日尔曼学“推向市场”。“无利可图”的日尔曼学中出现的被人熟知的老问题将因跨文化日尔曼学的出现而变得不太重要,但是,跨文化日尔曼学也不过是在重复一些既定的研究过程。尽管维尔拉赫和图姆(Thum)断言,与只用内部视角相比,德国文化的重要性将通过多视角得到更丰富的扩展,但是,这个断言不过是令整个研究过程重新开始,人们只不过又可以开始忙碌了。[7]
克罗特尔长期在非洲高校从事语言教学工作,他声称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看德国文学的非洲的眼光,他碰到的更多的是他所熟悉的眼光——德国眼光,因为不同国家的人们看待和研究德国文学的方法和拥有的兴趣是一样的。同时,他和其他用评判眼光看待跨文化日尔曼学的学者一样提到了这个问题:对发展中国家来说,“本我”和“他者”的矛盾会与这些国家本身的社会矛盾相叠加,从而加剧这些国家的各种矛盾,另一方面,这些发展中国家也不会和发达国家一样用同一种方式来解决这个矛盾。
以上学者对跨文化日尔曼学提出的质疑和批判可以说建立在对传统的日尔曼学纵向研究需求的基础之上。跨文化日尔曼学的出现确实改变了日耳曼学原有的研究方式,不再一味强调用德国式的思维方式去理解日尔曼学。尽管在出现跨文化日尔曼学之前,许多国家都开设了日尔曼学专业,但是,因为日尔曼学是一门对研究者有一定德国语言、文学和文化知识深度要求的学科,所以,日尔曼学在德语国家以外国家的发展受到很大局限。而跨文化日尔曼学的出现为日耳曼学注入了新的元素,就算它是经济发展的产物,体现文化对比中的不公平性,而且还加剧了原有文化差异的冲击,它仍然反映了日耳曼学在德国以外国家发展的趋势。
对日尔曼学跨文化性研究可以带给我们两方面的重要启示,首先,跨文化性发展的重要性不仅表现在交流沟通领域,而且,它对人文文化学科的发展同样起到非常重要的影响,跨文化性的提出对传统的文化学科研究提出了挑战。用外来文化的眼光和视角来研究本国文化并不是对本国文化研究的反驳和挑战,而是对这种文化研究的深入和拓展。其次,尽管跨文化日尔曼学在建立初期遭到了部分学者的质疑和批判,但是,该学科近几年在德国的发展良好。跨文化日尔曼学的建立和发展削弱了德语母语日尔曼学的强势地位,使得非德语国家的日尔曼学从母语日尔曼学中独立出来,进一步促进了德国以外的日尔曼学发展。比如,在中国,跨文化日尔曼学的提出使得中国日耳曼学者认识到,非母语性非但不是劣势,而且能够成为优势,非母语性扩充了国外日耳曼学研究的范围,尤其是加强了文化比较这一方面的内容。中国日耳曼学者基本上都有在德国学习、工作的经历,因此,他们对德国社会、历史和文化比较了解,而同时,他们也了解中国的文化和历史。所以,中国日耳曼学可以利用中国日尔曼学者的非母语性优势,在课程设置和研究内容上增加进行中德语言、文化对比的内容,从而培养学生从事各种国际和跨文化合作的能力,使得中国日耳曼学成为架起中德文化交流的桥梁。
研究和分析针对跨文化日尔曼学的质疑和批判,能够进一步了解跨文化日尔曼学可能带来的负面作用。中国日尔曼学虽然以德语母语日尔曼学为出发点,但是,有自己显著的特点。随着全球化的发展,语言交际能力不仅体现在语言知识的掌握上,而且还表现在语言运用的合适性上,而文化交流则建立在知己知彼的基础上。因此,跨文化日尔曼学在德国的建立和发展及其相关的讨论,为中国日尔曼学培养具有跨文化交际能力的专业人才指明了方向,中国日尔曼学只有遵循自己的发展轨迹和特点,适应社会发展需求,利用自身优势,坚持多元化趋势,才能拥有自己在国际日耳曼学领域的一席之地。
[1]王志强.文化认知与跨文化理解-以中德跨文化交际为例[J].德国研究,2005(3):71-80.
[2]Alois Wierlacher,Andrea Bogner.Handbuch interkulturelle Germanistik[M].Stuttgart:Metzler,2003.
[3]Alois Wierlacher.Perspektiven und Verfahren interkultureller Germanistik[M].Muenchen:Iudicium Verlag,1987.
[4]Peter Zimmermann.Ein Phantom wird besichtigt in Interkulturelle Germanistikialog der Kulturen auf Deutsch?[M].Frankfurt am Main.Bern;New York;Paris:Peter Lang,1999.
[5]Werner Wasmuth.Zur Problematik eines Konzeptes.Theorie und Praxis interkultureller Hermeneutik im Fach Deutsch als Fremdsprache,dargestellt am Beispiel Indonesien in Interkulturelle Germanistik Dialog der Kulturen auf Deutsch[M].Frankfurt am Main.Bern;New York;Paris:PeterLang,1999:139.
[6]P.eter J.Brenner:Interkulturelle Hermeneutik.Probleme einer Theorie kulturellen Fremdverstehens in Interkulturelle Germanistik Dialog der Kulturen auf Deutsch[M].Frankfurt am Main.Bern;New York;Paris:Peter Lang,1999:35.
[7]Leo Kreutzer.Interkulturalitaät oder Ungleichzeitigkeit?Anmerkungen zum Projekt einer,Interkulturellen Germanistik in:LeoKreutzer:LiteraturundEntwicklung.Studien zu einer Literatur der Ungleichzeitigkeit[M].Frankfurt am Main:Fischer,198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