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里希·迪伦马特
他把手伸进大衣的口袋,握紧手枪,枪身的冰凉让他平静下来。人影走近了一些,他认出来,那是巴尔拉赫,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脸,虽然只是几秒钟,却仿佛过去了几个小时之久。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终于,巴尔拉赫坐到他身旁,他这时才松开手中隐藏着的枪械。“你继续开车吧,昌茨。”
刚过十一点没几分钟,他们来到了巴尔拉赫位于阿尔滕贝格的家中,警长从车上走了下来。
“我得再次谢谢你,昌茨,”他说着便跟昌茨握了握手,“这样说也许会让你有些尴尬;但是,你确实救了我的命。”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迅速离开的汽车,直到尾灯的光芒消失在夜色里。
他走进没有上锁的家门,把手伸进衣袋,掏出一件武器,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的那把蛇刀旁边。那是一把巨大的、很有分量的手枪。然后他慢慢地脱掉冬大衣,巴尔拉赫换了一双鞋子,然后才走进客厅,但是走到门槛边时,他就停了下来。书桌后面坐着一个男人,正翻阅着施密特的文件夹。他的右手把玩着巴尔拉赫的土耳其蛇刀。“好吧,原来是你。”巴尔拉赫说。
“不错,就是我。”另一个人答道。那个人有着农民般的体格,平静而又内敛,圆圆的脸上双眼深深凹陷,头发理得短短的。
“你现在管自己叫作盖斯特曼。”终于,巴尔拉赫开口了。另一个人拿出烟斗,填满烟丝,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巴尔拉赫,点燃了烟斗,一边用食指拈着施密特的文件夹,一边回答:“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你派那个年轻人来跟踪我,这些文件都是出自你手吧。”
“你得抓紧时间了,巴尔拉赫。”另一个人道。“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医生已经说了,你还有一年时间,如果你现在就动手术的话。”
“你说得没错,”巴尔拉赫说,“还有一年时间。但是现在我不能接受手术,我必须亲自直接面对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的确是最后一次。”另一个人肯定道,然后他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无休止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另一个人重新打破了沉默,“我们两个人第一次认识是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边的一家破败不堪的小酒馆。当时我们面对面坐着,却一见如故。
哦,我真喜欢回忆那段时光,它决定了你的生活,也决定了我的生活!”他哈哈大笑。
巴尔拉赫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你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活,”另一个人接着说,“而你执拗地追踪我已经有四十多年了。巴尔拉赫,当年我们争论不休,于是决定打赌。这场赌局违反了天意,仅仅因为我们没能管住自己心中的魔鬼,便做出了这样荒谬的尝试。”
“你说得没错,”巴尔拉赫静静地说,“我们当时都同意进行这场赌局。”
“可你却没想到,我会遵守这场赌局。”另一个人大笑着说。
“我确实没有想到,”巴尔拉赫答道,“居然真有人遵守这样的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