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宝勇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公共管理系,北京100089)
在中国共产党的十八大报告中,“全面提高党的建设科学化水平”作为报告的最后一个部分,用四千余字的篇幅从八个方面对党的建设进行了全面、系统的论述,足见中国共产党对自身建设的重要性和紧迫性的认识。习近平同志在十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新选出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记者见面会上说: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们的责任,就是同全党同志一道,坚持党要管党、从严治党,切实解决自身存在的突出问题,切实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使我们的党始终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①参见人民网,http://cpc.people.com.cn/18/n/2012/1115/c350821-19591246.html简而言之,中国共产党作为执政党,要带领全国各族人民一道推进经济发展和政治改革,首先要搞好自身建设,巩固并提升社会公众对自己的认同度。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政党认同不仅关系到执政党的发展乃至生死存亡,也决定着中国未来政治发展的走向。本文试图以政党认同理论为分析视角,对十八大报告中的执政党建设问题做一解读和梳理。
“政党认同是政治认同的一种,是政治主体在政治和社会生活中对政党所产生的一种思想、情感和意识上的归属感,是其对政党作出的一种心理反映和行为表达。”[1]政党认同的产生、发展与衰弱,反映了政党随着社会的发展不断调整自身与周边政治系统的互动,折射出政党的兴盛与衰亡。
政党认同的形成,也就是公众为何要认可、选择这个政党,是由多方面的因素所决定的。其中有四个比较关键的因素:政党意识形态、政党组织、政党领袖和政党绩效。前三个是内部因素,后一个是内部因素导致的外在成效。
政党意识形态就是政党关于自然界、人类社会、客观世界与主观世界的体系的思想观点、见解和理论,特别是关于政治、法律、艺术、宗教、哲学、道德等的理论和见解。它是塑造政党认同的软因素,起着灵魂的主导作用,构成了政党认同的意识性资源。首先,从产生维度上讲,应该先有政党意识形态及其认同,才可能有政党。其次,就政党上台执政(或参政)的维度而言,作为政党的思想武器,政党意识形态是现代社会中政党争取认同、凝聚人心、上台执政(或参政)的根本所在。最后,就政党发展的维度而言,政党总是要在与外界政治生态的互动中发展自己,而政党变革的一个首要因素便是意识形态的变化,因为政党意识形态是政党形象代表和利益代表的一个显性因素。政党意识形态的变化同时也会对政党自身及其认同产生重大的影响。它预示着政党所代表的社会阶级、阶层或集团范围的变化,这一方面关系到政党生存的政治生态环境的优劣,另一方面关系到政党在现存政治结构中的影响力、生存能力,更重要的是从根本上影响到政党存在的群众基础,这一系列变化又必将从外部引起政党组织成员自我认同的变化。
政党组织是在现实生活中由特定的人群(即党员)结合而成的、具有特定宗旨的结构体系。它是塑造政党认同的组织性资源,拥有健全有效、组织严密、动员有力的组织既是政党组织制度化的结果,也是政党争取认同的有效手段。中西方的政治体制、政党体制所造成的差异,使得中西方政党在争取政党认同中的作用有很大差异,中国的政党组织更多是作为一种组织性资源存在,而西方的政党组织则更多是作为一种动员机构而存在。
政党领袖是以个人或者小集团形式出现的,并以其理论力量、人格魅力和实际组织经验为广大政党成员以及人民群众所接受和公认的政党主要负责人。政党领袖在政党的创制和发展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是政党活动的组织者和领导者,是政党重要思想理论和重大路线、方针、政策的提出者和制定者,同时也是政党的代表和象征,对于本党党员和社会公众往往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政党领袖是政党认同形成的魅力性资源,一个成绩卓越、品格高尚、魅力十足的政党领袖对于政党争取民众无疑起着重要的作用。在世界范围内,随着新闻媒体在选举中的作用越来越突出,政党领袖在塑造政党认同中的作用也愈加重要。
政党绩效是政党在治理(或参与治理)国家、服务公众的过程中所取得的实际绩效。其不仅指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还要求经济发展的成本与收益之间有一个良好的“性价比”。政党绩效构成了政党认同的外部基础,是一种功绩性资源。发展中国家政党与发达国家政党虽然所处环境、政党体制以及所面临的问题不同,但都“殊途同归”地依赖政党绩效作为政党认同形成的主要资源。政党绩效作为政党认同的基础也存在着利益满足有差、层次需求有别、绩效自身不稳等弊端。
在近代命运多舛的中国,伴随着资本主义的兴起和帝国主义列强的入侵,出现了各式各样的资产阶级政党,它们在历史舞台上都试图确立自己的认同,并力图上台执政。然而,它们的资源基础和阶级支持主要是面向“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资产阶级或者所谓的“乡绅阶层”,而把广大民众排斥在政治动员之外,因而无法获得相应的政治权威和足够的认同资源。而中国共产党正是凭借其合适的政治理念和大众支持在中国确立了广泛的认同。
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后,以市场经济为主导的全球化在各国发展迅速。以经济为主导的全球化以及世情、国情的变化对中国共产党的政党认同提出了严峻的挑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主意识形态的相对多元化冲击了中国共产党政党认同的意识性基础。中国共产党的政党认同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对意识形态的正确把握、高度重视以及对其的宣扬与灌输。然而,对外开放和全球化必然使西方的各种意识形态渗透进来,市场经济的发展也使各种思想有了接受的土壤,公众不再盲目地信仰某种主义,这必然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了大众对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的信仰。随着政治世俗化对人的精神的解放,社会公众将习惯于根据自己的切身利益来评价政治。这些变化无疑将大大地增加政党意识形态教育的难度,也会对中国共产党的政党认同产生一定的影响。
第二,新兴阶层的出现和利益团体的分化与多元化冲击了中国共产党政党认同的社会基础和阶级基础。经济全球化使得一国的竞争扩大为全世界的竞争,中国在参与全球竞争的过程中必将改革各种经济体制,修订各种政策,以便与世界接轨,这将对不同的社会群体产生不同的影响。某些传统的特权阶层与垄断行业的政治、社会地位与经济利益将受到威胁;一些熟悉国际法律、精通高新技术的新型人才会迅速致富;而在外来经济的冲击下,被边缘化的下层成员也将增多。这种不同阶级、阶层间经济利益与社会政治地位的变动所带来的摩擦与激荡,势必表现出对中国共产党政党认同的冲击。而共产党能否容纳不同社会阶层,整合不同社会力量,缓和社会冲突并消除不安定因素便是能否取信于民、化解政党认同危机的关键。
第三,社会经济发展后人们对执政党的期望值提高了,如果政党不能持续满足这种期望,则势必对政党的组织认同和绩效认同产生不利影响。全球化使得国民推开国门,为中国的现代化发展寻求参照和模板。由于参照标准的出现,人们对政治民主与经济生活的期望急剧膨胀,要求中国共产党承担的责任也大幅度提升,对其提出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因为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唯一的执政党,中国的政党认同与政府认同紧密相连,社会公众对政府的期望就等同于对政党的期望。一旦政府行为失效,中国共产党也不可避免地要承担负面影响。
第四,社会转型期矛盾冲突的加剧对中国共产党政党组织产生了重大影响。全球化必然促进与推动我国正在发生的社会转型。国内社会机构的变迁与全球化的影响交织在一起,使国内各种矛盾更加错综复杂。这也会对执政党的组织产生重大的影响,其中最为严重的问题即是组织的腐败。在向现代化迈进的过程中,少数党员的腐败日趋严重,腐败的金额越来越大,腐败官员的级别也越来越高,而腐败的方式更是多样化,这严重地损害了政党组织的形象。如果不能采取有效的措施解决这些问题,就会使那种“散布性支持”丧失殆尽。
在新时期,就像十八大报告所指出的,中国共产党面临着执政考验、改革开放考验、市场经济考验、外部环境考验等四大考验,存在着精神懈怠的危险、能力不足的危险、脱离群众的危险、消极腐败的危险等四大危险,需要强化忧患意识、创新意识、宗旨意识和使命意识等四大意识。从巩固政党认同的角度而言,就是要从政党意识形态、政党组织、政党领袖、政党执政绩效等四个方面来化解上述危险,提高党的领导水平和执政水平,提高拒腐防变和抵御风险的能力。
要建立适度包容开放的意识形态系统,增强党的意识形态吸引力。作为执政党,要整合社会各阶层的利益,其意识形态不能只反映一个阶级、集团的利益。尽管一个政党的意识形态不可能是多元化的,但面对社会多元化的意识形态格局,政党又不得不考虑建立一种大多数人共同接受的意识形态。为适应这个要求,政党必须对自己原来较单一的、局限于自己所代表阶级的意识形态进行必要的变革和创新。但是,政党意识形态的包容性必须维持在一定的限度内,否则可能会导致更深层次的认同危机,使政党政治变成一种纯粹的政治游戏。在建构适度包容的意识形态之后,更要加强“坚定理想信念,坚守共产党人精神追求”[2]的教育。“要抓好思想理论建设这个根本,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深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推进学习型党组织创建,教育引导党员、干部矢志不渝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而奋斗”[3]。
要发挥政党组织的制度资源作用,积极发展党内民主制度,拓宽意志表达渠道。随着现代民主政治的发展和人们主体意识的增强,人们不但对国家民主、社会民主表现出极大的关切,对政党组织内民主也有新的希望和要求。适应这种客观形势要求,通过扩大党内民主来提高党的影响力,成为当前政党政治发展的一个新趋势。
要充分发挥党员主体意识,扩大党员的直接参与,让他们具有充分的知情权、参与权、选择权、监督权、投诉权。在党的领袖的产生、重大问题的决策方面,都为广大党员提供了充分的机会。如果党内民主不发达,政党不为党员提供一个充分的意见表达渠道,党员的利益和要求就会处于被压抑状态,导致政党与党员之间产生隔膜,形成信任危机,党员就会寻求其他的表达机会和解决途径,这样执政党的认同将面临严峻的考验。
要改进和加强党的基层组织建设,尤其是要“加强基层党组织带头人队伍建设,加强城乡基层党建资源整合,建立稳定的经费保障制度”[4]。要适应当代世界的新变化,尤其要注意解决好大量的流动党员和弱势群体中的党员管理问题。
要“坚定不移反对腐败,永葆共产党人清正廉洁的政治本色”[5]。要全面贯彻标本兼治、综合治理、惩防并举、注重预防的方针,扎实推进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建设,努力实现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的目标要求。要大力加强党的纪律建设,严明党的纪律特别是政治纪律,加强对中央重大决策部署执行情况的监督检查,教育引导广大党员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在思想上、政治上、行动上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坚决维护中央的权威与统一。
中国共产党的政党认同也跟政党领袖的个人魅力密切相关。在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浴血奋战,“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把人民从苦难中拯救出来,这样亘古未有的巨大功绩和献身精神自然得到了人民的景仰,并为其政党认同奠定了牢固的基础。随着老一代革命家逐步退出历史舞台,新的年富力强的政党领袖走上了领导岗位,而社会主义的发展,“关键在于建设一支政治坚定、能力过硬、作风优良、奋发有为的执政骨干队伍。”[6]因此,“要坚持党管干部原则,坚持五湖四海、任人唯贤,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坚持注重实绩、群众公认,深化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使各方面优秀的干部充分涌现、各尽其能、才尽其用。”[7]这样,才能使我们的领袖集团“江山代有才人出”。因此,我们需要把精心选拔和全面宣传执政党的政党领袖作为一项重要政治议程。同时,应对政党领袖的活动和形象等方面进行恰当、适度的政治传播,让党派成员和社会公众对政党领袖及其个人魅力有全面、系统的认知,然后才可能在此基础上形成较为广泛的认同。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追求利益是人们参与政治活动的基本目标和动力。中国共产党虽然是执政党,但在政治体系中,它也担当着利益表达主体的角色。公众评价政党是否代表了自己利益的机制和方式当然是多种多样的。其中,本阶级的生活水平是否稳步提高(当然,这种提高不仅包括与过去对比,还包括与其他阶级对比)以及大多数政策的出台是否对本阶级有益,这往往是普通公众评价政党是否代表自己利益的最直接的途径和方式。
政党在执政时必须创造能够给民众带来更多现实物质利益的条件,物质利益是生成和实现认同的物质基础和必要前提。要以执政绩效来不断满足民众的物质要求,充分体现政党对民众的关怀,进而用执政的绩效巩固政党认同,达到执政绩效与政党认同的良性互动。执政党必须充分认识到这点,紧紧抓住经济发展这个根本问题,切实解决民生问题,把十八大所提出的目标和部署落到实处,并顾及不同时期、不同阶段的利益分配问题,达到公平和效率的平衡。
需要明确的是,不同公众对于绩效的认同存在着很大的差别。让公众来认同执政党的执政绩效取决于三个因素。一是价值观念的差异。在绩效的背后,我们需要追问,究竟应该为谁创造绩效?究竟应该创造什么样的绩效?对于这些基本问题,要有一致的价值观和理念才可能形成共识。二是绩效本身的质和量。当然,这里还涉及这些绩效能否为广大公众所共享,即受益面大小的问题。三是政绩评估的科学性。能否科学、客观、准确评估政绩,直接影响到对政绩的认同。为此,要制定科学的评估标准和指标,让普通公众、政党、利益集团等参与政绩评估,同时,也要运用好评估结论,提高社会公众的认同度。
此外,政党要发挥其利益代表和利益整合的本质功能,扩大政党执政的社会基础和认同面,即“坚持以人为本、执政为民,始终保持党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8]西方政党认同危机的深层次原因在于政党利益代表功能的弱化,而强化这一功能就成为政党走向复兴的必由之路。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各国的社会结构都发生了或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面对这些新的社会情况,政党应该很好地发挥其利益整合功能。执政党的整合作用越是发挥得好,社会各阶层的关系就越协调,政党的社会认同面就越广,其地位就越加巩固;反之就会下降,执政基础就会受到削弱。
在此,还需指出的是,要避免一党执政所带来的认同问题,执政党还必须塑造一种政党与国家、社会、政府适度分野的公民认知观念,在制度上科学规范政党与公共权力被界限,改善党的执政方式。从世界范围来看,执政党在掌握公共权力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要防止公共权力的侵蚀。西方国家基于一贯的对于人性尤其是掌权者的人性的不信任而设计了三权分立、多党竞争的政治制度。当然这只是一种实现监督与制约的形式,而在一党执政甚至没有反对党或在野党的情势下,对执政党权力的约束,很大程度上必须依靠执政党本身,执政党既要建立和强化党内约束监督机制,又要建立国家的权力制约监督机制以及政党间的监督机制。这对执政党而言,将是一个不得不为的、艰难的自我革命与自我扬弃的过程,也是一个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也必须“严格规范权力行使,加强对领导干部特别是主要领导干部行使权力的监督。深化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改革,健全反腐败法律制度,防控廉政风险,防止利益冲突,更加科学有效地防治腐败”[9]。
[1]柴宝勇:《论政党认同的含义及其要素》,载《探索》,2009年第1期。
[2][3][4][5][6][7][8][9]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 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年版,第50、50、54、54、52、52、50、55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