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序列中的货币”与现代社会人际互动的思考

冯昊宇

我们生活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信息大爆炸，经济科技飞速发展。每一天我们都面临着机遇和挑战，每时每刻我们都接受着信息浪潮的冲刷，我们踩着爵士鼓点一样快节奏的生活，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可以是一通电话那么近，也可以是钢筋混凝土间隔那么远。像狄更斯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我们享有着前所未有的物质条件，科技和文化让我们的生活更加舒适、便捷，但与此同时躁动的音符也充斥在我们的世界里，当1984年麦当娜推出了新歌《物质女孩》之后，我们才渐渐开始发现，前卫的歌词里唱着的正是我们的世界，一个充满了物欲、等价交换和理性思考的世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纽带在现代文明的掩映下松懈衰落。

一、现代社会的人际关系变迁

1.从“信仰人”到“物质人”的转变

在人类社会的初期，宗教主要是在扩展家庭中存在，宗教被赋予重要的意义，宗教仪式是所有家庭成员创建和履行的，并且不存在宗教多样化，每个人类共同体就只有一种宗教，所有的小孩子都被要求参加宗教仪式，并在年龄很小时就被灌输这一宗教信条。宗教在当时的社会具有巨大的影响力，宗教强化了社会的基本规范和价值观念，增强了社会成员的群体凝聚力，社会成员间的互动围绕着宗教活动展开，每个社会成员都甘心做一个“信仰人”。

而在我们当今的社会，当货币为那些最为对立者、最为相异者和最为疏远者都找到了公约数，提供了他们相互关联的渠道的时候，货币成为人际互动的重要工具的时候。人们可以用一打货币直接而容易地换取我们所需的资源，货币既是互动的手段也是互动的目的。人们对于物质的追求开始超越对于精神的追求。像《物质女孩》歌中唱得那样:“有的男孩浪漫，有的男孩舞姿翩然，这些我都很喜欢。但如果不能让我感兴趣，我当然叫他们滚蛋。只有那些攒钱给我花的男孩才是我的最爱。因为我们生在一个物质的世界，所以我就是一个物质女孩。”人际互动以物质交换为目的，物质也可以成为爱情和友情的砝码，物欲甚至可以左右我们的情感。

2.人际关系是现代人的个人资源

当现代人完成了从“信仰人”到“物质人”的华丽转身之后，人们学会用理智的眼光审视我们的周围。现代人将人际关系视为个人资源的一部分，良好的人际关系有助于人们未来的发展，有利于获得更多的信息，有利于增加个人的影响力。人际关系交织成网，关系网越是庞大可能获得的资源就越多，关系网纽带越牢固那么获得资源的可能性就越大。人际关系等于是现代人的一笔财富，我们可以和周围人互动，交流感情同时也可获取所需，甚至有人说现代社会人际关系就等同于利益关系。但我想，人际关系中仍存在着非物质利益的感情因素，只是当今社会人际关系和利益关系已无明显的界限，二者交杂在一起，现代人善于用人际互动的方式来维系利益关系，使其显得恰如其分。

3.人际互动目的化趋势

人际互动是社会互动的微观层面，有以下一些特点:互动发生在个人之间，互动双方是具体的个人，而不是集体的代表;在大多数情况下互动是直接的、面对面进行的;互动双方都明白各自的角色，他们的行动目标和手段是明确的;双方行动和反应都是及时的;这种互动中感情具有一定的作用。但在现代社会当中感情的因素日趋弱化，互动中的目的动机占了主导地位，就连简单的人际互动都被赋予“深刻的意义”。

人际互动的目的往往决定了互动的方向和方式。企盼得到多大的回报就应在人际互动当中做多大的功。当一个人想得到急需的资源时，就会选择与上级进行纵向的人际互动;当一个人想得到支持和鼓舞时，就会选择与周围人进行横向的人际互动。当然无论是纵向还是横向的互动，人们都会选择最恰当的方式，保证目的可以在这次互动当中很好的达成。

4.人际互动理性但不人性

现代人善于权衡利弊，精确计算得失，在作出行动之前充分考虑，真切做到“三思而后行”，这都是我们引以为傲的社会进步的表现，但当一些事件发生之后，我们却开始反思现代人理性思考的背后是不是人性泯灭和麻木不仁。

2009年10月24日下午2时许，在湖北荆州宝塔河江段江滩上的两名小男孩，不慎滑入江中。正在附近游玩的长江大学10余名大学生发现险情后，搭人梯救落水儿童。救人过程当中，人梯中1名大学生体力不支而松手，人梯跨散，两名儿童成功获救，但3名大学生被寒冷的江水淹没。随行的其他同学立刻请求当地的渔民救人，可是这些渔民们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同学们的请求，他们还粗鲁地说:“滚开，我们要睡觉，不给钱船是不会动的。”事发约5分钟后，消防队就赶到了现场，然而面对万分危急的情况和同学们急切的请求，他们却并没有积极营救，说是要等到海事局的人到了由海事局的人来处理。事发约10分钟后，海事局终于来到现场，然而他们只是派了1个人身穿潜水衣在出事水域来回游了两趟就离开了。校方赶到后恳请渔民搜寻，渔民坚持直到1人1万2，直到下午5点多学校终于筹集齐全部款项交给渔民，共计人民币3万6千元，他们才把第3具遗体也打捞上岸。

长江救人案引发了社会的强烈反响，渔民坚持“原则”，消防队员不肯越权，海事局的人员敷衍了事，在法律和规定上，他们都没做错，都在安守本分，但却忘记了，卸下现在的职业属性，他们的本质是人，他们面对的是危在旦夕的生命。从这起案件我们可以看出，人们的理性思考制约了本能的反应，人际互动当中的理性主导和人性缺失，是现代人不得不正视的残酷事实。

二、现代社会人际互动目的化的形成原因

1.世界多元化和价值观念变迁

吉登斯认为现代社会在时间－空间上高度延伸，现代社会的制度性维度不是单一的，资本主义、工业化、理性化都分别只是现代社会的制度性维度之一，或者说，是现代化过程的内涵之一。现代社会人们不受统一的价值规范制约，行为方式多样化，现代社会的容忍度更宽，人们的追求很难受到阻力和约束。因此贪婪和吝啬，奢侈拜金，现代犬儒主义，乐极生厌都可能发生在我们的世界里。

传统的价值观念受到新的文化的冲击，加入了一些新的元素，代谢掉不合时宜的部分，形成了现代人崭新的价值观。经济发展在文化变迁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它是现代化进程的主要推动力，现代社会的经济关系已经从家庭亲属关系、种姓阶级关系以及宗教认同当中分离出来，独立地处于社会网络的其他部分。

2.现代社会初级社会群体衰落

现代社会工业化造成了高度的社会分工，也肢解了传统的社会的经济和社会生活;城市化带来了人们的迁移和住所的频繁更换，撕扯着亲属之间的关系，制约了邻里关系的形成;现代化崇尚的工具理性突出了个体的价值，但也侵害着公共生活。

现代社会中初级社会群体衰落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初级社会群体功能外移:专业机构替代初级社会群体实现功能，如:教育、娱乐功能。虽然满足了成员的需要，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成员的感情交流和对群体的依赖。

2)初级社会群体内部成员关系趋于松懈:人们普遍参与社会生活，使得他们用于初级社会群体的深入的、面对面的交换减少，一些搅浑活动也趋于形式化。这样，初级社会群体中成员之间的关系已不如从前那么亲密。

3)某些初级社会群体明存实亡:当初级社会群体不能发挥功能时，它就是名存实亡。邻里表现最为明显。

初级社会群体是人际关系中情感依附的重要部分，人际关系感情淡化从此开始。现代人快节奏的作息，人际关系只能围绕日常生活展开，未曾谋面的远房亲戚在现代社会中与陌生人的概念等同。因此人际互动赤裸的暴露目的动机，薄弱的情感因素很难左右现代人的行为方式，宽泛的道德和舆论也很难给出位行为施与压力。

3.现代人的理性主义

西方经济学假设的理性人，就是能够合理利用自己的有限资源为自己取得最大的效用、利润或社会效益的个人、企业、社会团体和政府机构。这恰恰描述的就是现代人的思想和行为方式。在现代化进程当中，先赋地位趋向于被自致地位所代替，财富和职业变得比出身和血统更加重要，人的发展有更大的空间和不确定性，因此现代人选择合理的利用有限个人资源发挥效能，人际关系式个人资源的一个重要部分，可以带给现代人很多附加值。在人际互动时，现代人追求行动的合理化，要求行为尽量的既符合价值合理性又符合目的合理性。

现代人的理性主义还表现在精于计算，这种特点与古代人易于冲动、不顾一切、更受情绪影响的性格针锋相对。人们精于付出和结果的计算，精于舍弃和得到的计算，能够对事件做出分析，将其中的每一个环节换化成一个标准，加以计量，其中的机械性可见一斑。这是现代人的人际互动目的性明显，人性缺失的原因之一。

三、“目的序列中的货币”对现代人际互动目的性的映射

出版于1900年的《货币哲学》是西美尔为数不多的大部头著作之一。西美尔处理了货币之前和之后的经济面;西美尔讨论的是金钱，但通过金钱，他让我们看到的是人和生活。货币的诞生可说是社会关系中的一个决定性因素，自此改变了人们多价值的看法。这与货币相伴随的一个经济行为——交换相关联。现代社会中交换的形式与内容的脱节，导致了货币功能的转化。货币经济也使人与人关系中的内在维度不再必需，人与人内在情感的维系被人与金钱物质的抽象的关系取代，人跟钱更亲近了，人跟人反倒是疏远了。这部距离我们100多年的著作准确地预测了货币对现代人行为的影响，精准地描述了现代社会人际互动的特征。

以下内容是我从《货币哲学》这本书中列举出的能够说明金钱作用下人际互动目的性趋向的若干点。

1.货币:最纯粹的工具

西美尔在论述了目的论序列以及主客体之间有意识的目的性互动之后，得出了:货币的位置就在各种目的的交汇之中。货币是最纯粹的工具;它是一种制度或习俗，通过它，个人可以把他的活动和拥有都集中起来以便取得他不能直接取得的目标。因此货币在人际互动当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西美尔曾在书中举例说，外乡人在一个社会群体中扮演的角色正是通过货币而不是其从外部与此群体发生关系的，这主要是因为:对于此群体的界限来说，货币具有可以超越界限的转移性和延伸用途。货币的使用不仅促进了货物交流，同时也加速了人与人之间的互动频率。货币既可以是互动的工具，也可是互动的目的。

2.货币的目的性与时代的文化趋向

西美尔通过现代人与古希腊人对钱的态度上开始分析，找出了不同点:古希腊人的货币仅服务于消费，而现代的货币本质上效力于生产。货币对现代人的意义丰富程度远远高于过去。

货币能够使人们具有多种不同的人际关系。西美尔认为:货币成为某些个人与阶级的利益核心和固有的领地，这些人和阶级由于其社会地位的原因，排除了许多种个人的、明确的生活目标。许多个人可以通过付费参加各种交往活动，与各种各样的人保持接触，这促进了社会群体数量的增加及其形式、内容的多样化。然而一个穷人只有很少的机会参加活动与人交往，因为他的金钱收入只够用来满足最基本的社会需要，只让他在使用钱时有很小的选择余地。只有当收入增加的时候，这种余地才会相应的增加。经济发展和现代化使人们能够接触多种多样的人的同时，也导致一些人更加封闭，更加孤独，这已经成为现代社会无法回避的通病。

3.货币促进人们的抽象目的思考

不可否认的，货币使得长远的计算、大规模的企业、长期的信用成为可能，并促进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发展，因为货币交换行为，包含着复杂的心理过程，从而使智力能力和抽象思维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

我们的生活风格理性主义特点清楚地显示了货币影响的痕迹。许多人的生活充斥着这种对质的价值性评估、盘算、计算，并把其简化成量的价值的行为。人们生活中经济关系的准确、精密、严格，自然会影响到生活的其他方面。这也是为何在人际互动当中感情因素弱化，目的动机成为主导的原因所在。

从西美尔的著作当中我们可以显然地看到与货币经济相伴随的客观文化的发展，已经导致了现代人生活中的计算和理性，以及非人格化的冷漠、傲慢和玩世不恭，西美尔一方面不否认现代文明发展的必然性，另一方面又对这种发展抱有一种悲观主义的态度。

现代社会的经济和科技发展促进着现代文化的变迁，人们的价值观念的更新换代也促使着人们行为方式的转变。但现代化不等于人的理性化和机械化，我们仍然期盼能够拥有淳朴而密切的人际关系和返璞归真的人际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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