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伟
(陕西中医学院人文科学系,陕西咸阳 712046)
火神派是清末在四川出现的一个重要的医学流派,创始人是郑寿全,字钦安(1804~1901),四川邛州人,因其临证善用大剂量姜桂附回阳,人称“姜附先生”,《邛崃县志》称其为“火神派首领”,世称郑火神,以他为代表的学术流派被称为“火神派”。其代表著作有《医理真传》刊于清同治八年,《医法圆通》刊于同治十三年,《伤寒恒论》刊于光绪二十年。郑钦安以后,亲炙私淑者甚多,其门人继承和发展了郑氏的学术思想,笔者选取了当代有代表性的火神派医家对其学术思想进行研究分析,并从以下3个方面进行比较。
火神派对于阴虚证与阳虚证有一套辨识标准。郑钦安在“辨认一切阳虚症法”与“辨认一切阴虚症法”中说得很清楚[1]。对阴虚证和阳虚证的辨识判若眉列,但是对与阴虚与阳虚证的治法治则上却是有分歧的。他主张阳虚证用药当“扶阳抑阴”,阴虚证用药当益阴以破阳,其思想是阳虚扶阳、阴虚益阴。
后世的火神派传承者却不尽相同,吴佩衡继承了郑钦安的思想,在外感热病的治疗中也认为扶阳和存阴是治疗发热病证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重视阳气同样也重视滋阴。《吴佩衡医案》中有许多实热证和热病后期的善后治疗,通常会应用滋阴药物,如知母、沙参、麦冬、生地、杭芍、阿胶、鸡子黄、玄参等。如在《吴佩衡医案》中记载了1个麻疹后阴虚阳燥的医案:初诊用黄连阿胶鸡子黄汤:黄连5 g,黄芩8 g,杭芍12 g,阿胶6 g,鸡子黄1枚。次日再以生脉散加减治疗:米洋参5 g,寸冬10 g,五味子3 g,甘草6 g,生地 6 g,玄参 6 g。
范中林先生对久病阳虚阴盛病症用大剂姜附取得显效后,一般是加入人参、枸杞、虫草等阴药善后,以求阴阳平衡,或者以丸剂缓图收功,体现了阳复之际、滋阴善后的观点。
从《吴佩衡医案》与《范中林六经辨证医案选》比较来看,范中林所谓的阴药与吴佩衡不同,吴佩衡所用的一般为滋阴生津药物,而范中林所说的阴药实际应当是偏于滋补精气的药物,如人参、枸杞、虫草、紫河车、菟丝子等。吴佩衡重在益气生津,而范中林重在培补脾肾。
祝味菊先生认为阴不可盛,以平为度;阳不患多,其要在秘。重阳也不废阴:“未病重阴,既病重阳”。“平时中阳未衰者,不妨滋阴润泽。“壮者滋阴为宜,怯者扶阳为本”。“物质不足者滋其阴,机能不足者扶其阳。良医治病,不患津之伤,而患阳之亡。所以然者,阳能生阴也。是故阴津之盈绌,阳气实左右之”。也是滋阴扶阳二法并用,但是首重扶阳。
李可先生认为,凡一切有形之邪皆为阳气不化所致,凡一切阴血之亏皆可以阳化阴。阳虚可助阳,阴虚也可以助阳,阳气可以助人身之一切气化。助阳可以治人身一切病证。主张无论是阴虚还是阳虚,都要以扶阳为主要治法。这一观点与卢派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卢派火神强调“以火消阴”,阳光一照则阴霾自灭,还认为扶阳则精血津液自生而脏腑及周身各部均能得其润养。所以,他在治疗上崇尚张仲景和郑钦安“温扶阳气”之法。在这一理论思想的指导下,卢铸之进一步发挥并提出了“人身立命,在于以火立极;治病立法,在于以火消阴”这一学术见解。谈到治病立法应当以扶阳为核心。病在阳者,扶阳抑阴;病在阴者,用阳化阴。即使阴虚,也不避用姜桂附等温热药。这一主张充分为其传人卢崇汉所继承。卢崇汉认为,姜桂附对于阴虚病人只要配伍适当,不但不禁用,反而还能起到辅助协同的作用,不但不会伤津耗液,而且还能促进津液回生,从而起到阳生阴长的作用。
从上述看火神派对于阳虚证的治法治则基本上可以说差异不大,都主张以姜附桂扶阳,对于阴虚证的治法治则是有差异的,大致可以分为2种思想,即以卢崇汉、李可为代表的用阳化阴思想,与以吴佩衡、范中林、祝味菊为代表的阳虚扶阳、阴虚益阴思想。2种思想的差异并不在于对阴虚证辨识的不同,而在于对于阴虚证本质的认识。郑钦安在其著作中将疾病分为阴虚和阳虚两大类,并示以治法方药,说明阴虚阳虚分治的思想。卢崇汉则进一步发挥郑钦安的思想,提出阴虚的本质实则为生理本质的阳不足,甚至在《扶阳讲记》中说“天下没有阴虚”,并进一步解释道:“天下没有阴虚,是指阴阳关系的本质没有阴虚,并不是临床表现上没有阴虚……在郑钦安的书中有阴虚门,有阳虚门,但在阴虚门中也有很多病是采用阳虚门的治法,这就是根本。”
火神派最大的用药特点就是善于大剂应用附子、干姜、肉桂等温热药物,其代表医家在应用温热药物(主要是附子)的剂量和指征上还是有一些不同。
卢崇汉的方药姜附桂的用量都较大,以1剂药论,生姜或煨姜的用量在30~200 g之间,干姜、筠姜或炮黑姜的用量在25~90 g之间,桂枝每剂在15~75 g之间,制附子少则60 g多至250 g。笔者曾经亲见卢崇汉1月间其处方用药用附片剂量在60~250 g之间,且常用剂量为75 g,60 g之下未见应用。卢崇汉曾对1992年全年的20076张处方中使用姜、附、桂的情况作过详细的统计,其中附片处方19423张,占全年处方的96.8%,制附片用量在60~250 g之间[2]。
吴佩衡先生处方每剂附子辄用60 g,重则250~500 g。在《吴佩衡医案》中,使用附子共计56案,其中成人47案,初诊方100 g以上者22例,60 g以上者11例,30 g以上者l2例。复诊逐渐加量至150 g者4例,加量至200 g者5例;剂量最大者是1例伤寒重症,初诊方即用250 g,后加至每剂400 g,且昼夜连进2剂,合起来就是800 g。吴佩衡对一般性虚寒证附子用量通常为20~100 g,急性阴阳格拒、阴盛阳虚之危候,则为60~250 g,重者加至400
g[3]。
范中林先生附子用量少则30 g,多至60~120 g,也曾有用至500 g的医案。在《范中林六经辨证医案选》中,以附子为主的案例计36个,初诊方中用30 g者9例,用60 g者17例,用120 g者10例[4]。
李可老中医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为救危重难症,常破格重用附子,甚则一昼夜用至600 g。其所创“破格救心汤”中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破格重用附子,对救治心力衰竭等急危重症确实疗效卓著。其对附子的应用是根据病证的轻重而选择不同的剂量,主要分为以下几种情况:一是轻者为阳虚,附子为小剂10 g;二是稍重为阳衰,附子为平剂15~30 g;三是重者为隐性心衰、格阳、戴阳证,附子为平剂30 g;四是甚者亡阳、心衰重症,附子为中剂45~90 g;五是危者垂死心衰,附子为大剂100~200 g[5]。
火神派医家都以大剂量应用附片见长,其应用剂量还是略有差异,其中以卢派和吴佩衡先生应用剂量较大,在60~250 g。范中林常用在30~120 g较常见。李可则把附子的应用分为5个指标,用量不定。祝味菊先生用量相对较小,在30 g左右。这只是指出火神派医家在应用附子剂量上的差异,当然根据疾病的不同其剂量也有很大变化。那么由此差异的理论基础是什么呢?卢铸之、卢崇汉基于吴鞠通“治下焦如权,非重不沉”的观点,认为温热之剂量轻,用之则易浮越,必重其量,方能直达病所,所以处方附子的用量一般大于60 g。李可则根据阳气损伤的程度不同,划分为5个指标,在一些急性病或者真阳衰微阶段必重用方能取效,否则病重药轻,于事无补。
郑钦安在《医法圆通》“阳虚一切病证忌滋阴”一节中说:“凡阳虚之人,多属气衰血盛,无论发何疾病,多缘阴邪为殃,切不可再滋其阴。若更滋其阴,则阴愈盛而阳愈消,每每酿出真阳外越之候,不可不知。”这一思想为大多数火神派医家所继承。
卢铸之、卢崇汉主张病在阳者,扶阳抑阴;病在阴者,用阳化阴。用药都是以姜桂附为主,卢崇汉先生认为姜桂附对于阴虚病人,只要配伍适当,不但不禁用,反而还能起到辅助协同的作用;不但不会伤津耗液,而且还能促进津液回生,从而起到阳生阴长的作用,因此处方用药极少见用滋阴药物。吴佩衡先生用扶阳诸方所治阴证案例,也绝少夹用滋补药品,认为“正治之方决勿夹杂其他药品,如果加入寒凉之剂则引邪深入;加入补剂则闭门留寇,必致传经变证,渐转危笃费治”(《医经简述》)。范中林在投用姜附热药之际,讲究单刀直入,不夹阴药。查其医案中初诊选用理中汤、桂枝汤、真武汤、小青龙汤等方时,一般均去掉方中的人参、白芍、五味子等阴药。祝味菊先生十分重视药物的配伍:“我用附子可任我指使,要它走哪条经就走哪条经,要它归哪一脏即归哪一脏,奥秘就在于药物的配伍与监制,引经与佐使。”关于附子的配伍经验独到,如附子与知母、首乌等同用,“气怯而津不足,桂附汤中重加知母,此扁鹊心法也”(《伤寒质难·第十六篇》)[7]。老年便秘则常用附子加首乌、桑椹等,这是温热药与滋阴药配伍的典型医家。
对于滋阴药物的应用大致也可以分为两派,一派用药纯是温热,极少夹滋阴药物,单刀直入。卢铸之、卢崇汉、范中林、吴佩衡、唐步祺等火神派大多数医家都持这种观点,差异不大,所以有的人认为是否夹用滋阴药物是鉴别火神派的1项指标,是有一定道理的。也有火神派医家加用滋阴药的,如祝味菊创用了温热药与滋阴药配伍,范中林、吴佩衡、李可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偶用滋阴药。范中林对于疾病的善后调理,主张加入人参、枸杞、虫草等阴药,以求阴阳平衡,或以丸剂缓图收功,主张阳复之际滋阴善后。吴佩衡许多实热证和热病后期的善后治疗,通常会应用滋阴药物,如知母、沙参、麦冬、生地、杭芍、阿胶、鸡子黄、玄参等。李可在应用温热药的同时也善用当归、熟地、黄芪、人参、高丽参、山萸肉等阴药来补益精气。
综上所述,火神派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后世私淑者渐多,学术思想在其发展过程中出现流变甚至异化,这是学术发展的必然也是特色,其中有很多学术思想与现行的主流中医思想不同,其学术价值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其大剂量应用姜附剂虽难免有偏颇之处,但在当今抗生素滥用及过用寒凉药的时弊之下,有其值得肯定的意义。
[1]清·郑钦安.医理真传[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4:15.
[2]卢崇汉.扶阳讲记[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8:32.
[3]吴佩衡.吴佩衡医案[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79:52.
[4]范中林.范中林六经辨证医案选[M].沈阳: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
[5]李可.李可老中医急危重症疑难病经验专辑[M].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4.
[6]清·郑钦安.医法圆通[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9:129.
[7]祝味菊.伤寒质难[M].福州:福建科技出版社,200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