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红
(喀什师范学院体育系 新疆喀什 844008)
多元文化发展的背景下,民族传统体育文化面临抉择,“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生存法则,对民族传统体育意义同样重大。面对多元文化的融合、交织,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如何传承与发展将是民族学者们研究的热点、难点。目前,对“且里西”摔跤研究的文献非常有限,在中国期刊网上只有一篇关于“且里西”摔跤现代发展的资料。主要原因是维吾尔族传统体育项目一般采用的口传心授、家族传承的方式,文字记载的资料较少。课题组利用在民族地区工作生活的优势,对民族体育进行长期的观察、体验,尝试着从维吾尔族文化渊源的视角,来阐述多元文化背景下“且力西”摔跤的传承,以期对其他维吾尔族传统体育发展、传承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维吾尔族的祖先为回纥,回纥是Uighur的汉字音译[1]。“回纥”的族名早在东晋十六国时期(公元317~420年),即已出现在中国的历史上,9世纪初,回纥汗国强盛,统一西域[2]。于是回纥汗国将大批民众迁至西域,并驻以重兵。保义可汗还遣使唐朝,请求将“回纥”的汉文译名改为“回鹘”,“义取回旋轻捷如鹘也”[3]。“且力西”是维吾尔语,指维吾尔民族式摔跤的一种,字面含义为“搏斗、较量”之意。
公元5世纪末,操突厥语族语言的高车(铁勒)副伏罗部已经进入了塔里木盆地东部边缘地区。高车与柔然长期进行斗争,频繁迁徙,至6世纪末7世纪初,被称为铁勒。部落分布极广,东起蒙古高原,西至黑海。7世纪初期,回鹘人击败突厥于马鬃山,并追至天山俘获大批突厥部众。8世纪末9世纪初,回鹘与吐蕃展开激烈争夺,最终占领高昌等地[4]。
832年以后,回鹘汗国统治阶级内讧不断,再加上“连年饥疫,羊马死者被地,又大雪为灾”[5],在宿敌黠戛斯打击下,汗国崩溃,其部众分别向南和向西两个方向迁徙。大部分西迁的回鹘部众又分别在河西走廊、天山东部和中亚楚河流域形成三大回鹘,在西域地区建立了高昌回鹘汗国、喀拉汗王朝两大回鹘政权。西迁使回鹘从游牧民族转变为屯耕定居的农耕民族。840年经济遭受毁灭性打击的鄂尔浑回鹘汗国大部分向西迁徙到河西走廊、吐鲁番盆地和中亚草原。
各种宗教在回鹘民族历史上产生过不同程度的影响,公元4世纪末,回鹘民族信仰萨满教。西迁前游牧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使各部落、部族之间为争夺牧场、争夺牲畜和财富的战争连绵不断。回鹘民族又是“其众微小,其俗骁强……人性凶忍,善骑射,贪婪尤甚,以寇抄为生”的马上英雄民族,从而决定了作为游牧民族的回鹘有强烈的尚武精神[6]。西迁使回鹘民族文化从封闭的、单一型的草原游牧文化,逐渐转变为开放型的、具有多元特点的农耕文化。9世纪中叶,大批回鹘西迁到西域地区定居,生活环境与生产方式变化,使回鹘民族的思想观念群体意识明显地减弱了,而国家意识、统一意识与日俱增,促使回鹘民族的社会制度发生重大变化。公元10世纪,喀拉汗王朝内部新传入的伊斯兰教与原地传统的佛教发生剧烈的冲突。回鹘民族皈依了伊斯兰教,从此由多教信仰,成为伊斯兰教一教信仰。到10世纪末11世纪初,原来西域著名的佛教文化中心喀什噶尔发展成为伊斯兰教文化中心。公元15世纪末,回鹘民族的文化由多元化文化趋向于伊斯兰一元化文化[7]。
苏北海认为“自古以来,由于地理环境的关系,从蒙古高原直到中亚西亚,是游牧民族的生活区域[8]。”游牧民族主要的活动区域当然也就是游牧文化的主要分布区。生产劳动是从逻辑意义上人类为了满足自身生存的第一活动,即生产劳动便是先民早期最为基本的活动。在制造并使用工具的过程中、在提高身体素质以利于生产劳动的过程中,在迁移劳动方式用于放松娱乐的过程中,各具其传统性的少数民族体育就应运而生[9]。
文献记载最早活动于西域的游牧民族是匈奴人。大约从战国初期这些活动在山陕、内蒙古一带的非农业民族逐渐具备了骑马民族的特征,不但有成群的牲畜,而且有极具战斗力的骑兵部队。屡屡对秦、赵等国构成军事威胁,并以中原诸国北方劲敌的定位而见诸于史籍。伴随游牧活动,整个民族具备典型的“行国”特征[10]。“且力西”摔跤就是在以游牧为生时期与动物、猛兽博斗自卫、生产实践中演进,顺应远古时期原始人类的种种随意需要而逐渐发展起来的。
西域36国在沙漠边缘一些绿洲,这一特殊的地理环境成为维吾尔人的生存地带,形成了具有鲜明特色的民族文化的传统体育项目。“强者生,弱者亡”,苛求维吾尔族人民也必须有健壮的身体和遇敌自卫的本领。长期的不间断的迁移战争生活无意的应用演变,也是促成“且力西”摔跤形成的主要因素。动作质朴、粗犷的风格带有明显的游牧生活的遗迹。比赛一般在树下或草地上进行,其中贯穿对树崇拜之特色。技术动作中,又会出现如:背摔的扛人动作就是一个有趣的生产生活当中的实例,第一步:学习双手向后抡臂,就像是抡坎土曼动作(南疆绿洲农民使用的锄头)。第二步:学习扛人摔的动作,就像背塔赫尔(南疆绿洲农民使用的麻袋)。由此可见,绿洲文化不仅是当地生活的真实写照,也是维吾尔人在艰苦环境中的乐观豁达精神的体现,是他们在生活中所得出的智慧的沉淀。
宗教作为人类社会的一种久远的文化现象,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11]。由于各民族价值观念、生活、生产方式以及发展历史和自身文化的不同,导致民族信仰的不同。虽然“且力西”摔跤的形成和发展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但伊斯兰文化这种宗教文化对摔跤影响较大。从民间摔跤上看,体现出的依然是浓郁的伊斯兰教色彩。首先,赛场上的裁判即是本村的加玛艾特(有威望,德高望重主持公平的阿訇主持),他们是村民的各种庆典仪式和人生通过仪式上是最尊贵的客人。其次,双方参赛选手上场后,先用维吾尔族自身独特的礼节方式,将手放置胸口鞠躬,并说:“艾斯赛莱姆艾莱空”表示问候。从比赛规则上看,参赛者必须遵守一些本土的规则。如摔跤是在自愿公平的原则下进行,出现受伤情况,不能埋怨对方或索要钱物,更不允许故意伤害对方。这都体现出伊斯兰文化中仁爱和谐,遵守共同准则的一面。由于在历史上所经历的文化变迁和民族演变,使得维吾尔族在生活中保留了历史上多种文化的痕迹。
汉代平乐馆的角觝是在平坦的广场举行。角觝的力士分在广场的两旁,比赛时才到广场当中来角觝。角觝的力士是光着身子不穿衣服和靴、袜的,大约在腰间系有一条宽的腰带并附有遮盖下体的东西。比赛时双方的力士到场子中间相遇后,大约是通过对推对搏来较量胜负。而此时匈奴人中盛行的角觝是什么样的呢?从陕西客省庄出土的匈奴人角觝的铜饰牌可以看出:两个匈奴人各把马拴在树上,便开始了角觝比赛。他们身穿长裤和短袜(或短靴),赤着上身;技术上看,似乎两人都在抢抱对方的腿,或搂对方的腰,试图将对方摔倒。汉时西域诸“国”匈奴人的角觝可以算是我国历史上摔跤的西派,以后突厥、回纥、维吾尔族民间的角觝都和这一派相近[12]。
喀什巴楚县“琼提木”遗址(大烽火台)中,出土了一尊红色的古代摔跤手陶俑,说明早在7至10世纪时维吾尔族式摔跤“且里西”已相当流行,技术动作也达到了较高水平[13]。
“且力西”摔跤一般是在喜庆日、节日、聚会、郊游期间由群众自发组织开展。从摔跤形式上看,“且里西”摔跤分为喀什葛尔式和吐鲁番式两种。前者流行于南疆喀什、阿图什、阿克苏、和田等地,基本上属于站立式摔跤;后者流行于东疆吐鲁番、鄯善、托克逊、哈密一带,属于卧倒式。目前,南疆流行的维吾尔式摔跤方式是以站立式为主。比赛场地多在公园或民间游戏竞技场的空地上。比赛不分重量级别,对服装和鞋袜也无特殊要求。比赛时双方在腰间扎一根粗腰带分别作为对方的抓手,双方可以使用拌、切、拉、抱等比赛技巧,以双方膝关节以上部位着地为裁判胜负的依据,一般采用三局两胜制,分出胜负后负者不再上场。
1953年第一届全国民族体育运动表演及竞赛大会上举行了摔跤比赛,比赛规则按大会审定的《民族形式体育运动摔跤暂行规则》进行。规则规定比赛时运动员赤背穿坚固的短上衣,系腰带,穿轻便长裤和布质短靴。比赛在1米高正方形台子上进行,运动员按体重分为五个级别。每场比赛3局,每局3min,采用3局2胜制。比赛规则也进一步规范。运动员应穿维吾尔族跤衣、跤鞋。摔跤腰带为红、兰两色,用长2m、宽0.7m的棉布折叠而成。运动员年龄不受限制。体重分52kg级、57kg级、62kg级、74kg级、90kg级五个级别。比赛采用循环制或淘汰制。比赛时间为每场比赛分3局,每局净摔3min,中间休息1min,每局中谁胜一跤即停止比赛。比赛以抛币方式决定抓握方式。比赛以两肩着地定胜负。
随着全民健身运动的兴起,对发展民族传统体育项目提出了新的要求。针对“且里西”群众基础的广泛性,为了加强其在全民健身体系中的地位,政府以专项保护的方式加以政策支持与资金扶助,保护传承人,组建“且里西”研发团队,不断创新。
“且里西”比赛近年来虽受各级领导重视,在和田建立了维吾尔式摔跤训练基地。但因参与训练的人数太少,后备人才不足,限制了“且里西”的进一步发展。针对这种局面,新疆民族地区提出在基础教育学校有计划地开设维吾尔式摔跤课,夯实维吾尔式摔跤的人才基础,使维吾尔式摔跤事业后继有人。这种举措,既培养了摔跤人才,又促进了青少年体质与意志品质的全面发展,可谓是一种发展“且里西”摔跤文化的英明举措。
媒体对“且里西”比赛的转播,使观众能够及时、完整地收看比赛盛况。媒体拍摄下的每一个摔跤瞬间,都会使观众获得生动的视角享受和精神愉悦。可以说,媒体为“且里西”摔跤走向世界打开了一扇门。
开发“且里西”的表演市场,激活“且里西”商业资本的宝库,纳入商业运作框架。积极引导和规范比赛的经营活动,加强监管机制。民族体育文化的传承与现代转型同等重要,让民族体育在现代社会中被传承的同时有所创新、发明,既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也是文化活态保护、实现“重返民间”的最佳出路[14]。
从源头上看,“且里西”摔跤首先是对西域文化的传承。在其形成与发展过程中与中原文化、中亚文化关系紧密。“且里西”摔跤作为一种具有鲜明地方性、民俗性的传统体育活动,保留了浓郁的乡土色彩。“传统民族体育”只有不断地变化才能不断地推动“民族体育传统”的演进,而“民族体育传统”的不断演进变化又能使“传统民族体育”不断创新。
[1]钱伯泉.维吾尔族的形成和发展初探[J].新疆社会科学,2009,1:12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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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溥撰.唐会要[M]//冯家升.维吾尔族史料简编(上).北京:北京民族出版社,1981:37-38.
[5][日]羽田亨.西域文化史[M].耿世民,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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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祝珊珊.我国少数民族体育传统性的研究[D].2010,5:18.
[9]贺萍.新疆多元民族文化流变述略[J].西北工业大学学报,2005,25(1):57.
[10]厉声.中国新疆历史与现状[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308.
[11]丁世良.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西北卷)[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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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金启孮,凯和.中国摔跤史[M].内蒙古: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7:148.
[14]林玮.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创意开发[N].北京: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