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记高二六班班刊《成言》

2013-08-15 00:42江苏章锴
名作欣赏 2013年31期
关键词:同学

/ 江苏_章锴

刚进六班的时候,同学打算做班刊,后来真的被我们付诸实现。其实附中有学生杂志,我期期都买,却也敬而远之。毕竟他们所谓的“思想性”于我不那么沾边,我也没有做“高贵”的批判者的兴致。比起“议论”,我倒乐意看随笔,更有正能量。《成言》便走“草根”路线,自封“附中人文化·生活读本”,颇有野心。

至于刊名,我们是用拆字的方法。有人说拆“诚朴”的“诚”字,我说英文名用代表纯真的“innocent”,两者没有必然联系,大家也不反对。据说班长把当晚讨论记录的草稿纸保存下来了,对我们来说是很珍贵的资料。后来又有“成一家之言”的标语和“成人成言成功”的人生设计,归功于同学妈妈的创意和王栋生老师给编辑部的鼓励,算刊名的衍生物。

第一辑赶着附中的校庆,刚开学我们都有文章,征稿很轻松。前两辑我们开辟了专门版块作校友采访,找到最年长的是我同学的外婆,四七届。我们不采访“名人”,普通校友还原附中更典型。我们还搞特别版块,第一辑调查社团招新不均衡,思考“社团达尔文主义”,情绪糟糕。第二辑转向非高考学生,请他们写自己的生活,就轻松许多。

借校庆,为班刊的继续生存赚取了第一桶金。我们用课桌在学校“主干道”搭了简易的摊子,又派同学作推销,校友都好说话,看到是学生杂志就支持了,卖班刊的过程十分顺利。第一次做编辑我还没有开本、拼版、用纸的概念,印刷效果离设想还有差距,大家都很包容,而班刊气质上的古朴也掩盖了很多瑕疵。

至于扉页上题字不同的秘密,是我请印刷厂老板特别加印的。答应朋友把我的第一件出版作品送给她,就在扉页上多打“送给那个喜欢限知视角这个词语的女孩”一行字。班长没有同意,通行的版本就用十六字的班训代替了,毕竟是全班的结晶。做第三辑时想到给每本班刊印上编码,当然是用印章加工的,每一本都不同,也开辟了“抢号”预约服务,营销时称其为“让每一本杂志独一无二”,算是一种很新鲜的活动。而在扉页上“动手脚”的事情,后来就再也没做过了。

由于班刊越来越难卖,《成言》的重心放在了策划、排版和营销方面,也算顺从校园刊物的趋势。附中的同质化竞争激烈,光杂志社就有好几家,高一被影响得大部分有了班刊,质量高低不齐,经常看到有同学捧着一摞杂志招徕顾客。《成言》也就再没有用推销的手段,纯靠摆摊。现在校园乐队卖自制专辑,社团卖影集和明信片,连抽签、分享点心也要收费,把社团文化节的商业气息搞得稍显浓重。

因此第三辑的成本陡增,用“80g双胶版纸全彩印刷”,我也熟悉了排版,转战凤凰传媒旗下的印刷厂。家长悄悄解决了经费,第三辑、第四辑都没有让编辑部出钱,售价仍然可以保持在平价的水平。第三辑在半小时内售罄,附中可能后无来者。前一天晚上“占领公告栏”,小广告像鱼鳞一样贴满,第二天如愿以偿地被围观,对我们的评价开始两极分化。我认为这件事是非常热血、非常青春的,摇滚乐队经常就这么做,虽然挺没有公德。事后我们也自觉地清理掉了。

每一期班刊的编辑基本都要一周,那期间我就得天天熬夜了,第二天再给同学们校对,带回家继续修改,成绩下滑是不可避免的。这是我最后放下《成言》的主要原因吧,如果从纯功利角度来考虑。高一拉分用的语文考试我也失了要领,老师基础知识涉及不多,把重心放在课文感悟上,教学进度落下一截,对“自学能力”要求很高。那时候的语文课、英语课和政治课我基本上都是闭着眼睛听过去的。我对附中的语文考试也产生了抵触,动辄两本《新语文读本》和一大本《日瓦戈医生》,总觉得和高考关系不大,考查内容趋向细节记忆,挺难应付的。

那时候真的不喜欢刷题和应试,所以命名“成言”的那晚我只是在想,“希望大家能在今后一年青春一回,到了高三发奋努力都考上理想的大学”,看起来有点矛盾。似乎刷题应试“奋发努力”与青春就没有什么交集。后来经历小高考,刷题应试反而是一件乐事了,毕竟可以回避一些“棘手”的问题,比如恋爱、理想还有人生,而是集中精力去做一件在别人看来更务实的事情。

小高考结束后,《成言》开始了第四辑的征稿,阻力重重,似乎大家都变得内敛低调了。我也开始觉得写作其实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并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情感剖白给绝大多数不一定有同感的读者看,因此找到不写随笔的借口,第四辑我也没有投稿。“告别小四门”这个策划差强人意,进度很慢,好文章都被学校提前贴在展板上了,做不出什么新花样。

这四期班刊里我最喜欢的策划还是第二辑的“生活在别处——关于非高考学生生活的调查”,里面有好几篇我非常欣赏的文章,“星星找到位置闪烁”这个描写也因老师的反复引用在我们班广为流传,甚至让大家产生了审美疲劳。第三辑的“南师附中美食地图”最受同学们欢迎,有一种吃出了品位、吃出了感悟的架势,以后大可以向真正的手绘地图和美食散文方向发展,不过得等到毕业以后再从长计议了。

心态的改变让我也开始觉得《成言》成了一个负担,毕竟自主招生的校荐以及第二年的高考都是需要成绩来硬碰硬的,并不会因为我编辑了一本班刊就能为我提供怎样的加分。我似乎又变回了高一时候那个功利的自己,第四辑也就成了不完美的绝唱。当时考虑过交给下一届同学继承的问题,后来编辑部里也不再讨论了,高尚一点讲是不想“祸害”更多的学生。其实我心底的想法是,这样的话暑假我又得瞎忙了,所以大家默契地决定停刊。

听说新的文科班里有“文科实验班非办班刊不可”这样的论调,其实我觉得如果想要彰显班级的团结和同学的文采,大可不必花费如此高昂的时间和金钱成本。我现在的态度是既不鼓励也不反对,只是希望他们能在学习和活动上做到更好的平衡。

后来那位“喜欢限知视角这个名词的女孩”告诉我,其实她最喜欢的仍然是《成言》的第一辑,最粗糙,最笨拙,也最真实。我越发怀念高一时候每写完一篇作文就骄傲地拿给朋友们传阅的日子和那种状态了,能在一边细细地观察他们的反应,我想这要比装订成册、标价出售有意义得多。

我和朋友打过这样一个比方(后来我把自己的四本《成言》全都送给她了):假如每个人都是一杯水,而我这杯水中有过墨渍,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没有办法变得像她一样清澈了,所以我至今仍然羡慕那些有着单纯的生活状态的人们。“诚朴”也好、“innocent”也好,无非是想保护更多的杯中水不受到人情世故和精致的功利主义的墨渍的污染,能永远年轻,永远幼稚下去。

她说,无论如何,她都愿意接受我这个杯子。

其实年轻和幼稚的人们,是不需要保护的,他们自然会不知险恶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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