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晓运
建筑者说
走进工地的日子 我便与世隔绝
躲避在一片灰暗的空地 装做废墟里的科学家
把城市楼盘粉碎的骨骼
飞射的鲜血以及散乱的细胞 还原
这是克隆吗 我说我更像医生
治疗着一些患有重症的病人
城市像一棵树 四通八达的街道
是树上茂盛的枝条 每一处高大的建筑物
是枝条上丰腴的果实抑或待放的蓓蕾
我在森林之中铺设 敲打 削剪
动手动脚 动刀动铲
我像啄木鸟吗 是在消除那些伤害树木的昆虫吗
不 我说我更像怪兽 正想尽一切办法
封堵地球的毛细孔
工地上有这样一群人
工地上有这样一群人
他们在走进工地之前 必须在乡下种几年地
让黄土的贫穷和太阳的毒把自己感染
他们走过炊烟 走过土灶里面燃烧的柴火
走过农田干裂的肌肤 脚和身体被磨得蜡黄 蜡黄
他们走进工地的时候 赤裸着上身
架子里面 有无数只飞进他们肺里的小虫
绑在钢管上细小的铁丝像潜伏的利刃
在他们黝黑的身体上面留下红色的口子
白色的伤痕 这些疼在他们拾起零碎的纸屑时
早已忘记 滴落的汗水洗不净额头上的黑
他们的皮肤粗糙 黝黑
他们的黑比钢管上的锈厚 比凝固的水泥硬
比城市炫耀的灯亮却永远比不上
黑色西服裹住的内脏黑
保定的胡同
保定的胡同很深 很深
我不知道在它的两旁
有多少条走廊 里面居住着多少个四合院
我不想去了解 我怕我认真起来
施工的楼盘就会与我绝交
出门的追求就会走远
我居住的院子里面
有二十来个男人 十来个女人
他们都会在清晨出去 晚上回来
然后躺在砖头和木板铺开的床上
心里默默地计算着贴了多少块砖
回来的时候胡同变得更深 更深
可是夜色 还是将它填得满满的
变或不变
当我从一首诗里走出来的时候
楼房变得很高 高压电线塔修得很牢固
大路也通向了大山深处
当我从一行汉字里走出来的时候
锄头磨得很快 镰刀磨得很快
钢管和水泥依然那么沉
黑暗的房子里 还是能够闻到
劣质的香烟 过期的酒水
这些年 我一直流浪在外
当我顺着一支笔走进去的时候
墨水变得很干 骨头变得更瘦
走不通平坦的大路
攀不上稳如泰山的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