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英反义同词现象看语言学习

曹颖然（山东大学 山东 济南 250100）

引言

在汉语和英语学习中，一词兼有正反二义和正反义词同源现象时有发生。早在我国东晋年间，郭璞（276-324）就已经开始注意到“义兼正反”这一语言现象。我国著名语言学家伍铁平认为，一词兼有正反二义“严格说来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语言事实问题。”[1]由此可以看出，反义同词应该作为共时平面上客观存在的语言事实来研究，并且在汉语以外的其他语言中也存在这种现象。本文关注的主要是英语和汉语中反义同词现象的对比研究。为了使结果更具现实指导意义，本文的举例以现代汉语为主，古代汉语为辅。

值得注意的是，本文所说的“反义同词”事实上包括两类性质不同的现象：一是共时平面上同一个词具有两个截然相反的意义，二是两个反义词具有共同的词源。后文将对此进一步讨论。

一、汉语反义同词现象

（一）汉语反义同词现象分类

按性质来分，汉语的反义同词现象可分为一词兼有正反二义和两个反义词同源两类。

1、一词兼有正反二义

该现象主要包括“正反同辞”和“美恶同辞”。正反同辞指的是同一个词用在不同的语言环境里常常表示截然相反的两种意义。该现象一般发生在文字造字之初，形成原因是词义引申，多存在于古汉语中。如“置”的本义为“放到一边，放弃”，后引申为“立、建立”，并且在现代汉语中仍保留“搁置”和“设立”两个相反的义项，如“置之不理”和“置办年货”。

美恶同辞是指一个词兼有美和丑、好和坏两方面的意思，更侧重词语感情意义的对立。该现象源自事物内部性质、特征的对立统一。[2]在语言研究所编著的《现代汉语词典》中，“风流”既可指有杰出功绩而又有文采（褒义），又指男女之间的放荡行为（贬义）；“骄傲”既有“自豪”义（褒），又有“自大”义（贬）；“狡猾”可指调皮机灵（褒），又可形容诡计多端（贬）。

2、反义词同源

两个反义词同源的现象又可分为相反同根和施受同辞两类。

相反同根指的是由同一语源派生的两两居于对立面的词。陆宗达指出：“由一个语源可以发展成为两个互相对立的词。例如，‘天’与‘地’，‘古’与‘今’，‘男’与‘女’，‘始’与‘终’等等，这在语源学上称为‘相反同根’。”[3]施受同辞，是指一个词兼有施与和接受两个对立的义项。有些动作本身具有两个相对立的特征，因此用来表示它的词也就同时兼有正反两方面的意义。也就是说，同一个词既能表示出发的动作，又能表示接受的动作。常见的例子有：

贷：1）借入。买这个房子需要贷一笔钱。

2）借出。银行贷款给工厂一百万元。

沽：1）买。沽酒庆祝。

2）卖。待价而沽。

值得注意的是，用声调变化分辨不同意义是中古的一种构词方式，这恰好反映出“受”、“授”是同源字。到了现代，这两个字变成同音了。

作者用下表对汉语反义同词现象进行了概括。

汉语反义同词

（二）词义演变

在现代汉语中不难看到诸如“忘记”、“睡觉”、“扬弃”、“开关”等正反义词素构成的词。这些词在使用演变的过程中有些从多义发展为单义，如“忘记”仅有“忘”义，“睡觉”仅有“睡”义；有些仍保留相反二义，如“扬弃”既有“发扬”义又有“抛弃”义；而有些词的义项发生改变，如“开关”与动作无关，仅用作名词表示“接通和截断电路的设备”。

根据以上论述，汉语词义的演变大都经历了以下三个阶段：单义（产生初期）→产生相反二义→多义，但反义消除（或再次单义甚至消亡）。本文所讨论的反义同词问题就是指这类词所处的第二个阶段的状况。

二、英语反义同词现象

直到19世纪初，德国人黑格尔才对反义同词现象（enantiosemy）予以重视。下面主要对其产生原因以及翻译方法进行探讨。

（一）英语反义同词现象产生原因

1、词汇搭配、上下文语境不同

词是一种代码，离开了语言这个系统，任何单个的词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当其与其它语言符号按照一定的语法规则排列组合时才能显示出其真实内涵，因此没有词汇搭配和上下文就没有反义同词现象。G Leech在《语义学》中提出的词义类型之一就是搭配意义（Collocative Meaning）。例如welcome一词在常用语“as welcome as flower in May”中表示某人某物大受欢迎，但在“as welcome as snow in harvest”中就是相反义，收获（harvest）的季节还有雪（snow），自然是不受欢迎的。如：His lecture was as welcome as snow in harvest. 此处以俏皮语来表示演讲乏味之极。

2、词义本身的多重性

Leech在其《语义学》中指出的另一类词义是内涵意义（connotative meaning）。这是由词表达的事物本身具有的两个或更多方面的特性决定的。例如“bias”作“强烈的情感偏向”讲既可指不好的情感，也可指好的情感：

Some institutions still have a strong bias against women.

There is a strong bias towards a linguistically oriented anthropology in the second decades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3、事物本身及时代的变化

语义具有社会属性。随着时代的变迁，有些词的意义和其产生时的本义正好相反。例如英国的public school最早是公立学校，但后来完全成了私立的贵族学校，因此在英式英语中翻译成私立学校。又如俚语“to luck out”在40年代是“运气不好、倒霉”，但从50年代中期起变成了“很幸运”，为美国年轻人广为使用。

4、不同国家、区域的文化背景和社会制度不同

不同国家和地区对同一个词有可能有着截然相反的解释。同样是英语，美国英语中table作动词时意思是“to leave （a matter） until a later date for consideration”（暂不讨论，以后再审议），而英国人的解释恰好相反：to suggest， bring forward （a matter） for consideration by a committee， etc.（提出来供审议）。

此现象多与联想意义结合，并非词语本身的义项，严格说来并不算本文正反同辞的范畴。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动物词汇的喻义。如“cricket”（蟋蟀）一词在英语中是快乐的象征，形容一个人快乐无比时可用as merry as a cricket（此短语来自莎士比亚作品），而在中国文化中蟋蟀往往有萧索凄清之感，理解起来难免有偏差。类似的词还有communist， liberalism等。

（二）英语反义同词的翻译

英语中的反义同词在理解和翻译时应注意联系其上下文，根据所在语境确定其具体意思，否则可能会有失偏颇，甚至完全相反。例如discretion既表示“谨慎”，又表示“自由处置”。形容词形式是discretionary，意为“谨慎的”或“不受限制的”[4]：

a. The courts have broadened that privilege to allow the president and all members of the executive branch a measure of discretionary secrecy on sensitive matters of state.

法院已将那项特权扩大， 以便让总统和行政部门的所有成员都拥有一种保密手段来处理敏感的国家事务.

b. You may be eligible for a discretionary grant for your university course.

读大学课程可能会有资格获得学校自行决定是否发放的助学金。

现代英语中的名词修饰名词结构也可能造成行为上相反的理解。比如fire fighter不是“放火队”而是“消防员”，fire stair不是“生火的地方”而是“安全出口楼梯”。在具体的翻译中必须联系上下文判断出准确意思，切勿停留在表面词义。

三、从汉英反义同词现象看语言学习

语言有精确严密而又简明节约的特点。当一词有正反二义而又出现在具体、明晰的语境中时，必须取其一而用之。这也是反义同词现象逐渐消解的原因。语言学习中如果不注意掌握和辨别，就可能产生误译和理解错误，写作时也会辞不达意，甚至在人际交流中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或产生难以弥补的损失。因此在语言学习中，要把词语放在特定语境中去思考，多查阅原版字典，并请教本族语者，以全面、准确地了解其语言文化，把握词义演变的历史性与共时性，这样才不会在双语学习中闹笑话。此外，高校教师在文言文教学方面也能从该研究中受益。

[1]伍铁平. 再论词义向其反面转化和一个词兼有正反的两个意义（上）[J]. 上海外国语学院学报，1991（3）.

[2]李仕春、艾红娟. 反训研究[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1） .

[3]陆宗达.说文解字通论[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1：62.

[4]从莱庭.英语中“反训”现象的理解与翻译[J].中国翻译，19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