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本刊记者 陈与 图/刘渝
著名作家老舍 原名舒庆春 他把自己的姓“舒”字拆开 叫舒舍予。后来取中间—个“舍”字 叫老舍。抗战时期的1939年 老舍来到重庆北碚 当时北碚的著名人士卢子英、陶行知等 正在发动群众 捐款捐物、或报名参军 奔赴抗日前线。老舍对卢子英说 “北碚人民自愿的从军之举 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的爱国精神 只要有了这种精神 何愁打不败日本侵略者!”
卢子英对老舍说“北碚来了很多专家、学者 对我们帮助很大 国难当头 大家携起手来共同抗日救亡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如今 有很多作家住在这里 希望老舍也经常来 虽然条件很差请不要嫌弃。”于是 老舍住在北碚 与作家们商量战地访问团事宜。
抗战时期 老舍住在北碚蔡锷路24号 取名“头昏斋” 他指自己体弱多病。随后 老舍用“头昏斋”笔名发表文章 只用一次 取而代之的是“多鼠斋”。据悉 老舍住房 究竟有多少老鼠呢 按老舍说法 “多鼠斋的老鼠不见得比别家更多 也不比别家的少。前天 老鼠在柳条包里、棉袍之上、毛衣之下 又生了一窝。”
北碚蔡锷路24号 原是林语堂购置的一幢新房 谁知老鼠们也闻讯赶来了 并在壁炉安营扎寨 生儿育女。林语堂为了防止老鼠 就把壁炉堵了 但老鼠们另辟蹊径 它们翻窗越栏 从门隙而入 或越墙而进。一天晚上 只有5岁的林语堂女儿 上床睡觉 忽然听见蚊帐顶上 老鼠们发出“吱吱吱”的尖叫 是老鼠们在迎接新郎 是娶妻纳妾 还是在讨论取食 因此 老鼠们四处乱动 在椅子上、在桌子上乱跑乱跳。有的老鼠掀开了象棋缸盖 一颗颗象棋子从桌上滚到地上 又在房间里滚动……有一只大老鼠 突然飞身上床 窜到林语堂女儿身边 吓得林语堂女儿大哭起来。
林语堂购置的新房 住了很多文化人 进门右边住着作家老向 左边住北碚文艺协会干事肖伯青 楼下住着作家肖亦五 还有老舍一家7口和一位保姆 住在正厅和左室。所以 老舍家人多老鼠也多 而老舍在此创作的作品更多。在多鼠斋里 老舍创作了多幕剧《张自忠》、《面子问题》、《谁先到了重庆》、《桃李春风》、《王老虎》等5部戏剧、长篇小说有《火葬》、《四世同堂》第一部《惶惑》第二部《偷生》和《民主世界》等 回忆录有《八方风雨》 以及散文、小说、杂文、诗词、曲艺等 总计200万字以上。
老舍平常爱喝一杯酒 抽一支烟 饮一盅茶。可是 抗战时期的重庆 物价飞涨。老舍如果抽烟 他就买不起菜了。有20几年烟龄的老舍 只好诙谐地声明 “先上吊 后戒烟!”当时 老舍抽最便宜的“长刀”牌香烟 只过了几天 “长刀”牌香烟上涨10元。这一下老舍发火了 他捏熄了烟头宣布 “去罢!魔鬼!又毒、又臭、又硬 伤天害理的纸烟!”
为了家庭生计 老舍只好戒烟 随后又戒酒 可重庆的物价还在上涨 老舍就戒茶。他在《戒茶》文中写道 “我能再戒什么呢?戒荤吗?根本用不着戒 与鱼不相面者已有整整两年 而猪羊肉也颇疏远 还敢说戒?平价之米 偶尔有点油肉相佐 使我绝对相信肉食者‘不鄙’!若并此而戒除之 则腹中全是平价米 而人也变成平价了……”! 在此文结尾时 老舍说“在戒茶以后 我有资格到极乐世界去了——要去就抓早 别把罪受够了再去!”
由于老舍长期吃平价米 米粒中有很多石子、稗子、沙泥等。当时 日本飞机空袭北碚频繁 有时老舍刚端起饭碗 警报就拉响了 他狼吞虎咽 顾不得挑拣杂物。因此 老舍得了阑尾炎 入院医治。由于老舍长期营养不良 他头昏腹痛、拉痢疾、贫血、打摆子……老舍住在医院时 住在北碚的冯玉祥将军闻讯后 派人给老舍送来白米 以解燃眉之急。
在多鼠斋里 老舍夫人胡絮青也来到重庆。由于胡絮青才离开北平 带来许多新消息 所以来访者都来打听情况 他们询问胡絮青 “北平沦陷后 北平人民的生活状况 日寇兽行 ”或向胡絮青打听自己的亲属情况 每当胡絮青讲述时 老舍就皱着眉头 坐在一旁。在三个月的时间里 胡絮青把北平的所见所闻 对着一批又一批来访者 反复讲述。当来访者慢慢减少 北平话题谈得不多了 老舍对胡絮青说 “你给那些朋友介绍完了 现在我来问你了!”
“好吧 你要问什么 我就回答什么 保证做到百问不厌 有问必答!”胡絮青笑着说道。老舍询问了日本侵略者在北平的所作所为 北平市民有什么反应 他与胡絮青谈起了在北平亲友的生活状态等。当胡絮青说起某人的老人去世 大家热心帮忙时 老舍要她把办丧事的细节 绘声绘色地叙述。当胡絮青说起某人当了汉奸 老舍要胡絮青把那人吃什么 穿什么 见了什么人说什么话的神情 表演出来 随后 老舍模仿一遍 好像也当了汉奸。其实 老舍在写长篇小说《四世同堂》。
这时 抗战文协得到通知 组织战地访问团到抗日前线 于是 老舍报名参加。战地访问团先到西安 绕过潼关到洛阳 由洛阳到襄樊 出武关直奔兰州到山西榆林 转青海、绥远、宁夏、兴集等地 历时5个多月 行程两万公里。回到重庆的老舍 在多鼠斋里 创作出长达万行的长诗《剑北篇》 发表在《新华日报》、《大公报》、《新蜀报》、《中苏文化》、《文史杂志》、《弹花》等杂志上。
《弹花》杂志的主编赵清阁 对老舍特别尊重 老舍对赵清阁也很欣赏。赵清阁多才多艺 能绘画 能诗词 在文学上很有成就。赵清阁住在北碚 创作了反映太湖抗日游击队的多幕话剧《女杰》 又创作了多幕话剧本《生死恋》、《话》、《潇湘淑女》和《此恨绵绵》……老舍对她十分佩服 两人的关系也非常密切 他们有一个共同爱好 在写作之后喝一杯酒。这个爱好 正如老舍手书 “清流笛韵微添醉 翠阁花香勤著书。”
1940年5月 抗日名将张自忠殉国 为了歌颂这位抗日英雄 老舍创作了四幕话剧《张自忠》 五易其稿 他精心刻画了张自忠将军的忠烈性格。9月18日 北碚文协邀集作家座谈 对张自忠将军的人格魅力、精神世界、仕途生活进行讨论后 经过老舍再次修改 交给赵清阁 在《弹花文艺丛书》出版。
1941年春天 住在多鼠斋的老舍 因创作喜剧《面子问题》 用脑过度 患了晕病。按他自己的说法是 “生活苦了 营养不足 爱喝两杯酒 遂患贫血。贫血遇上努力工作 就头晕 只要我低头 就天旋地转 只好静卧。”在生病休养时 老舍思乡忧伤 吟出《北碚辞岁》 “雾里梅花江上烟 小三峡里又一年 病中逢酒仍须醉 家在卢沟桥北边。”
1941年初夏 老舍到成都青城山避暑 秋天返渝 老舍同赵清阁商量 两人合作 创作一部颂扬尊师重道 提倡气节情操的话剧。1943年夏天 老舍和赵清阁合作 创作了四幕话剧《桃李春风》 当剧本草成 天气就大热了 老舍决定写一部《火葬》的长篇小说 以抗战内容为题材。
为了创作〈火葬〉的长篇小说 老舍每天打太极拳 上午写累了 自己就玩扑克 然后又写。他下午读书或看朋友 参加社会活动。北碚的夏天很热 气温高达40多度。由于天气奇热 多鼠斋的老鼠也热得疯狂了 它们白天从地洞里爬出来“吱溜”一声 从老舍的脚下飞快而去。还有的老鼠 在墙壁上爬来爬去 不是一只 而是几只 其中有肥硕老鼠 也有瘦弱老鼠 但胆子很大 不把老舍放在眼里 有时直接窜入房顶 弄下脏灰 掉在老舍的稿子上 气得老舍抓起蒲扇开打。
老舍又患腹疾 仍带病写作 他要用《火葬》的长篇小说 动员人民关心战争 告诉人们“在战争中敷衍与怯懦恰好是自取灭亡。”这时有一些好事之徒 造谣说老舍发财了 “胡絮青从北平带来一箱子齐白石的画 卖画就可以吃一辈子……”原来 胡絮青曾师从齐白石学画 齐白石送了两幅小画给胡絜青 一幅是几只小雏 一幅是几只大虾。但谣言像长了翅膀 到处乱飞。哭笑不得的老舍 一挥而就 在《假若我有一箱子画》的文章写道 “一箱子画!就说是二尺长 半尺高的一箱子吧 大概可以装500张……假若每张售价一万元吧 我有500万的收入。收齐了以后 我就送给文艺界抗敌协会、戏剧界抗敌协会、美术界抗敌协会、音乐界抗敌协会 所余的一百万元交给文艺奖助金委员会 用以救济贫苦的文人!我先申请奖助金5000元 买些补血药品 医治头昏。”这篇文章于1944年2月11日发表在《时事新报》上 落款为 “1944年一月七日北碚头昏斋。”
1944年4月 重庆文艺界举行了“纪念老舍创作生活二十周年”活动 《新华日报》于1944年4月17日 发表祝贺老舍创作二十周年短评《作家的创作生命》。在重庆文艺界举行的茶会上 老舍说 “二十年从事创作 虽历尽辛苦 来得不易 但是拉洋车、做小工的人 也历尽辛苦 活得也不容易……”他在讲话时 心情激动 泣不成声 “我感激大家对我的爱护 又痛心社会对文人的冷淡行为 同时想到自己的年龄也大了 而碌碌无成 不禁百感交集无法说出话来。”
1944年 日寇进占了贵州独山 对重庆产生很大震动 抗战文协问老舍 “打算怎么办 ”老舍回答 “我下定决心 如果日寇从南边打来 我就往北边走 那里有嘉陵江 滔滔江水是我的归宿 我决不落在日寇手里 宁死不屈 ”当许多人准备逃难 人心惶恐时 重庆突然发生了“黄金舞弊案”。原来 重庆中央银行内定 把20000元黄金 提到35000元。不料消息被泄露 第二天五更时分 银行门前排成长队 人们发疯抢购黄金 造成政局不稳。
此事发生 引起轩然大波《新华日报》、《商务日报》联袂专访 探查内幕 评论舞弊谋私的可耻行为。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 国民政府监察院公布了抢购黄金名单 在名单中 有一个叫“舒舍予”的人 抢购了150多两黄金。舆论哗然 尤其是文艺界和广大读者都知道 舒舍予就是老舍。于是 在重庆传开了 说老舍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黄金 真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衣着朴素、患头晕、贫血症等 但藏着这么多钱。
有人登门采访 “请问老舍先生 你真的买过这么多黄金吗 ”老舍说 “这个舒舍予 是同姓同名你们会相信我买得起黄金吗 ”他对谣言置之一笑 又继续说 “在重庆名叫舒舍予的人 据警察局查知 有11个之多 那个舒舍予就是我吗《新华日报》得知详情 以“黄金案中的舒舍予与老舍无关”辟谣 “关于黄金案所披露的大户名单中 有舒舍予买黄金150多两 与名作家舒舍予(老舍)无关。老舍仍然在乡下过着贫穷生活 靠卖心血及衣服杂物 维持衣食 与黄金案中舒舍予其人 毫无关联之处。”
黄金案的舒舍予 既不是老舍 也不是重庆人中的11个舒舍予?那么 舒舍予究竟是谁?无人知晓。国民政府监察院也不知道舒舍予是何人?对黄金案只好采取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 不了了之。直到抗战胜利后 历史事件的真相被暴露出来原来这个舒舍予 查无此人。真实的情况是 当时抢购黄金 每人限购数量。孔祥熙之女——孔二小姐就随便安了几个名字 能多买一些 她想到了“舒舍予”。老舍是著名作家 孔二小姐可能知道 但绝无交往。老舍也没想到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在丑恶的黄金舞弊案中“碰头” 这是老舍在八年抗战中的一段“奇遇”。
与此同时 老舍写了一部《八方风雨》 这不是小说 也不是剧本 而是在抗战中 老舍的生活纪实。”老舍在《八方风雨》中写道 “在抗战前 我是平凡人 抗战后 仍然是个平凡人。我只有一枝笔 这枝笔是我的钱 也是我的抗敌武器。我不应该放去 另找出路。于是 我由青岛跑到济南 由济南跑到武汉 而后跑到重庆 到处拿着我的笔战斗 这是流亡 是酸苦 是贫寒是兴奋 是抗敌 也是八方风雨。”
老舍在八年抗战中 用发光的笔不知疲倦地和敌人战斗。从1938年初 他发起组织领导“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 在极端困难、极端复杂的情况下 为中国抗战、为民族团结、为人民大众利益、为民主胜利、为反日本法西斯侵略 发挥了巨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