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豫东方言自称代词“这人”

董盼，朱洁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语言学研究

浅析豫东方言自称代词“这人”

董盼，朱洁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自称词是指在言语交际中用来指称自己的词语，一般认为自称词的选择跟说话人的心态有着密切的关系。豫东方言中的自称代词“这人”在使用中主要表达了说话人强烈的情绪化心理特征，而且有特定的使用群体。就自称词“这人”的运用，分析其可以作为自称形式的原因，以及在动态的语境中自称语的独到的语用功能和效果。

自称词；“这人”；豫东方言；话语理解

自称词一直是人类语言中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虽然人称代词是个相对于封闭的系统，但是在言语交际中，人们对自称词的选择并没有拘泥于这个半封闭的系统，相反自称词的多样的使用形式更体现了语言的灵活性。商丘地处河南省东部，属于中原官话的豫东方言的人称代词系统，跟普通话的人称代词系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用法上也没有独特的地方。但是在自称词方面，豫东方言有一个很特殊的词“这人”。 如：

[1]你说说，这人说过他多少次了，可是他就是不听这人的话。

[2]我老早就说过这事不行，可是他不听，现在出了这事，能怪这人吗？

[3]你怎么就不听这人的话呢？

从上述例子来看，“这人”如果是指会话中未出现的第三者的话则会有称代上的别扭感，语义上也会存在矛盾，而且会让听话参与者一头雾水。只有放在特构的语境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只有指说话者自己才是符合逻辑合乎语法的。

从笔者所收集的语料来看，用“这人”来指代自身这一现象在人际交往口语方面很常见，很少见于书面语中。自称词一般被认为是用来解释自身的语言形式，是人称代词的一种抽象的表现形式，并且对使用者的心态有很深的关系。笔者认为豫东方言代词“这人”用于自称并不是一种孤立出现的现象，其来源可以追溯到古代汉语中的用于自称的词语“人”和指示代词“这”的结合，构成了这样一个独特的自称词。

本文所使用的语料未注明出处的均是来自日常口语会话。

一、“这人”的使用群体

在社会语言学中，相应的性别、年龄、地域、社会阶层、民族等说话者的社会特征，存在各种各样的语言变种现象。自称词一般被认为是人称指示范畴，在现代汉语中，“这人”指的是“这个人”，是别的人，这种以他称的第三者视点来表达第一人称的现象并不是唯一的。作为一种社会语言现象，豫东方言自称词“这人”在使用人群体上表现出强烈的特色。从笔者调查来看，“这人”作为自称形式的使用情况分布如下：

表1 “这人”使用年龄分布

表2 “这人”使用者性别分布

一般使用“这人”作为自称形式的人在年龄上偏向于中青年以上，50岁以上占使用人数的83.82%，大概类似于近代汉语文学作品中“老身”、“老夫”等自称词，如：

[4]王生别后，卧病在床，或言或笑，不知是何症候。这两日不曾看他，老身须亲看去。（元杂剧《倩女离魂》）

[5]薛婆当时满脸堆下笑来，便道∶“大官人休得错怪，老身一生不曾要别人一厘一毫不明不白的钱财。（元代话本选集《蒋兴哥重会珍珠衫》）

[6]老夫聊发少年狂（苏轼《江城子》）

[7]诏，欲令和解，诏命不行，恩泽日损，而复欲辅乘舆于黄白城，此诚[老夫]所不解。（裴松 注《三国志》）

“这人”在豫东方言中的使用群体在年龄方面的也是偏向中老年：

[8]他婶子，你说说，这人可亏待过他？

[9]这人说过这孩子多少次了，你见他听进去过吗？

[10]她又不听这人的，现在倒怪起这人来了。这人不是她爹妈能替她做主么？

从以上例子来看，自称词“这人”跟近代汉语中的自称形式“老身”、“老夫”同样是有一定年纪的人们的自称用语，但是在使用者上还是有很大的不同：首先“老身”基本上是古代老年女性的自称形式，“老夫”则是上年纪的男性自称用语，以表2“这人”使用者性别分布情况表来看，豫东方言中“这人”则是男女皆可使用。其次在语言态度上，“老身”、“老夫”一般被认为是使用者的谦称，而“这人”除了谦称的态度外，基本上多出现于特定的会话场景中，即向听话者表达一种情绪化的态度，加强自身话语的可信度和影响力。而“老身”、“老夫”等谦称则没有这样的功能。

二、“这人”的来源

豫东方言代词“这人”有自称的用法，跟“人”作为自称代词的功能是分不开的。“人”字除了普通名词用法之外，还有以下常用意思：①一般人；②某些人或某个人；③别人，他人。在《近代汉语指示词》一书中吕叔湘先生也认为“人“也是可以用来指称说话人自己的：“人或人家指别人，大率是指你我意外的第三者人如上文的例(中略)。但也可以拿‘你’做主体，指你以外的别人，那么‘我’也在内；有时候，意思就指的是‘我’”。①吕叔湘：《近代汉语指代词》，上海：学林出版社，1985年，第92页。在古代汉语中，“人”已经有了指称自己的用法，如：

[11]母也天只，不谅人只。（《诗经·鄘风·柏舟》）

即便到了现代汉语中，“人”字依然保留着这用指称自己的说法例如：

[12]大早上的就吵吵，还让不让人活了？

[13]你总是说话不算话，这样下去还怎么让人相信你。

[14]你得给人一个活路啊。

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用“人”来自称表现了极大的情绪化特征，表达了说话人恼怒或者不满的心理状态。井上之一以《世说新语》中的自称词“人”为调查对象，发现在42个例子中，有21例表达赞叹感动的心理状态，19例表达不满，因此他认为：“在自称词‘人’的用法中，说话人的心理状态并没有得到确认，其赞叹和恼怒两点集中在了一起”。②井上之一，李寅生：《略论<世说新语>中“人”的自称词用法》，《河池学院学报》2004年第5期，第98页。现阶段对自称词“人”的研究上也主要集中在跟日语自称词“人”的对比上。通常认为：表现赞叹、喜悦、恼怒、不满的心情——即在情绪化的心理状态中才使用“人”字，这是自称词“人”的使用方法，它与说话人的心理状态特别是其中的情绪性有着很深的关系。

“人”作为人称代名词，所表现的是在对话中指说话者自身，但同时也传达了自身的情绪和其它情况。正是由于“人”在这里保留了自称的功能，豫东方言词“这人”也就可以以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视点来间接指代自己。它表现了说话者愤怒不满的对立心态，由自己的否定心态感染对方，来寻求听话人的肯定，以达到所期望的意图。为了便于听话者更迅速地理解指代的对象，近指指示代词“这”在这个自称形式中则加深了“这人”指代自身的功能，使得“这人”在日常口语中能够更好地被听话者理解，从而不会产生指称对象的混乱，使整个交际活动有序地进行。

三、“这人”的语用功能

语言的表达有主观性和客观性的概念，在现代汉语中，言语行为的参与者——说话者、听话者，言谈对象角色，主要是由人称代词来分配。言语行为的三方参与者之间的角色关系是言语交际能够运作下去的关键，这就不可避免地涉及到该如何调节角色关系。认知语言学研究表明，人称代词除了有分配语言的功能外，还具有调节觉得关系的功能，这种功能主要有两个方面来实现：一种是变换称代对象，另外一种则是选择称代视点。一般来说，自称语大部分都是选择第一人称视点，在不同的语境中也会选择第二人称或者第三人称视点。“这人”用于自称的与说话人的心态有着密切的关系，它同其他的自称词一样，强烈地表现了说话的情感态度，或是谦虚，或是愤怒，或是喜悦。通过考察“这人”的实际使用情况，我们发现在豫东方言中，“这人”主要有两种使用情况：一是表述自身，寻求听话者的认同；二是表达自身愤怒或不满的情绪。

（1）寻求听话人的认同，强调自身的作用：

[15]他大婶子，你说说这么多年来，这人操持着这个大家庭，容易吗？

[16]这人当初就说过不让她结婚那么早，你看这时候闹离婚才想起这人的话来，这可咋弄？

在言语交际中，自称语的使用一般会遵循权势原则，在豫东方言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只有当听话者为同辈或者长辈时，“这人”功能主要才是寻求听话者的认同，强调自身作用：

[17]姑父，在老人看病问题上，这人从来就不小气，该拿钱拿钱，该看护看护，就一个原则，爸妈把咱养这么大，这人不能没了良心。

（2）听话者为晚辈时，说话者使用“这人”来表达自己愤怒或者不满，同时具有指责听话者的意思：

[18]你还在睡觉，都不知道心疼心疼这人！

[19]这人都能累死，你就不会帮帮忙吗！

[20]这人说过让你等到录取通知了再辞职，这下好了，你这边辞了那边没被录取，这可咋办？

[21]妞妞，你说这人待你咋样？这人会害你吗？你为什么不听这人的话呢？

豫东方言中 “这人”在语境中通常是以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视点出发，但同时还具有表现说话人心理的标志特征，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语言现象。这种他人视点的表达效果是从听话者的角度出发，但是自称词“这人”与说话者心理并不存在差距，它表现的是说话人自身的心理状态，因而它具有语气的情绪化特征。这种其他人的视点可能是“听话者的视点”，或者是第三方视点，甚至还可能是两者重合的视点。“他者”的视点表达了一种外人模式，即说话者期望听话者能把自己当做“外人”，以便加强可信度或者影响力，或者达到使听话人能够更好地体谅自己的心情的效果。

四、结语

人类言语交际活动总是在一定的语境中进行，说话人基本上都是选择能够直接地进行自我解释的自称词来表达自身的态度。豫东人选择自称词“这人”来委婉地表达自身不满或者愤怒的态度，达到寻求听话人认同自己这样一个目的，这个自称形式与对方的心理并不存在差距，甚至是以对方的视点出发，从而更好地体谅自己的心情，成功地达到交际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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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ussion of the pronoun This Person in the eastern dialects of YU

DONG Pan,ZHU Jie

Claiming words refer to the ones used to claimoneself in verbal communication.The choice of claiming words is generally believed to be closely related to the speaker's state of mind.This person in the eastern dialects of YU is emp loyed to express the speaker's strong emotionalmentality by specific social groups.This paper analyses how this person is used and why it is used to claim oneself and its peculiar pragmatic functions and effects in a dynamic context.

claim ing words;this person;dialects in eastern YU;discourse interpretation

H17

A

1009-9530（2013）04-0025-03

2012-12-26

董盼（1987-），女，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字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