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名选手

郝周

1

提起5（2）班的小可，熟悉他的老师一定先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小可14岁了，却因为蹲班还在五年级待着。小可的脑瓜不太灵光，与其他的孩子相比，总像是哪里缺了一根筋。平时考试拿个位数的分数是常事。校长说了，对他要求不能太高，只要他好好呆着不惹事就罢了

作为5（2）班的新任班主任，遇到小可的第一件头疼的事就是吃零食。

语文课上，全班同学正专心致志地听我讲课，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嗯啊……”的咂嘴声，经过一番搜寻，原来是坐在教室后排的小可正在大吃巧克力豆呢。

“小可！你给我站起来！”

小可傻愣愣地张开嘴巴，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大家都扭过头去看他，教室里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上课不许吃东西！”我气得把书扔在讲台上。

“下次……我不……不吃……”他低下头。

看他主动认错，我让他坐下，不作深究。但是没过几天，很快就有其他科目的老师找我反映，说小可课上不是趴着桌子睡觉，就是大吃零食，屡教不改

这天一大早，我刚进校门，就隐隐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马老师！马老师！”

我回头望去，原来是小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跟我打招呼。

看到他的书包鼓囊囊的，我突然想起他吃零食的事，就问他：“你今天带零食了吗？”

他摸了摸书包，挠了挠有些卷曲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带了。”

“一个男孩子，老是吃零食像什么话！”我装作生气的样子，“只见过女生喜欢-乞零食，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大的男生也天天吃零食！”

“老师，您是女生，那我今天把零食送……送给您好了！”他肥嘟嘟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包薯片，递到我面前。

“我才不会吃你的零食！记住——老师不喜欢吃零食的男生！”

小可的手又编了回去。

没过多久，学校开家长会了，我特意叮嘱小可，一定记得叫家长过来。

家长会上，小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眼看着别的同学和家长叽叽喳喳地有说有笑，他显得很失落。

我决定周末去小可家做一次家访。

绕过蜘蛛网密集般的巷口和街道，在城中村里一栋单门独院的居民楼，我看到了小可的爷爷奶奶——两位操着一口难懂的本地方言的古稀老人。我简单地说了一下小可在学校的表现后，只待了十多分钟就起身告辞了。我们实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不过，家教还是起了一点儿作用。小可吃零食的情况有所好转，至少上课时他很少吃了。

渐渐地，我发现小可也有很多优点。比如说，他连26个英文字母都记不全，却能一字不差地叫出全校37名老师的姓名、课后。不管见了哪位老师，他都叫得十分亲热。如果你没有及时回应，他就会走到你跟前，一直喊到你回应为止。

小可还是个善良的孩子。他身高体壮，却老是被别的坏孩子欺负。班上有个学生叫大江，老是寻小可的开心，想着法子整他，比如，趁小可不注意时在他的凳子上涂上强力胶，小可一屁股坐上去，裤子粘得太牢，最后把裤子都撕烂了。有一次，大江甚至还伙同社会上的几个不良少年，在校外敲诈勒索小可。

事情曝光后，学校打算处分大江大江的父母很着急，找到小可，让他替大江求情。

小可看到平日神高气傲的大江像只蔫头耷耳的小鸡崽，立刻就生出了怜悯之心。他果真央求校长不要开除大江。

大江没有被开除，他再也没有欺负小可了。

2

开学半个学期了，班上要重新选举班干部。

小可向我提出想当体育委员。

我感到有些惊讶。小可这样的“差生”竟然也想当一名班干部！

小可根本算不上合格的体育委员人选。他身体协调性差，反应迟钝。更要命的是，他还口吃，喊口令压根儿喊不利索。

我决定让小可同另外一名候选人发表竞选演说，让同学们投票决定。

竞选这天，小可穿得比往常什么时候都要干净整洁。他还精心梳理了乌黑的卷发，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大踏步地走上了讲台。

他朝台下鞠了一躬：“希望大家选我……我当体育委员。大家对我好，我就对……对大家好……”他结结巴巴，紧张得满脸通红。

台下有人轻声地笑了起来。 “我……我忘词了……”小可窘迫地朝我回望了一眼，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憨憨的笑容和清澈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真诚和期待。

最后的投票结果，小可只获得了微弱的3票，其中一票是大江投的。

好在，小可只是难过了几天，就很快就从低落中走了出来，因为学校马上就要举行运动会了。

3

小可“噔噔噔”地跑进我的办公室，要求报名参加运动会的短跑。

又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我面前。

这次运动会，学校限定每班只有6个赛跑名额。而班上比小可跑得快的人多的是。

“小可，你参与比赛的热情老师很赞赏，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小可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一

“很多同学都想参加赛跑比赛，为了公平起见，只能先在班上举行预赛，最后看成绩才决定人选。”

“那……那……我就参加预赛！”他的语气很坚决。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小可每天放学后都在学校的操场上练习跑步。他迈着企鹅般笨拙的步子，在风中一甩一甩地挥动着双臂，背影就像电影《功夫熊猫》里那只憨态可掬的熊猫。

我真希望奇迹出现——小可在预选中脱颖而出。

奇迹没有出现。预选赛上，小可又落选了。

黄昏时分，我在操场上找到了小可。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小可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小可抬头看了看我，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心里也酸酸的。 送走了小可，我连夜找到体育老师。我请求他无论如何想个办法，让小可作为5（2）班的选手参加运动会。

体育老师很为难。我们合计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的方案：让小可作为5（2）班的第7名运动员参加运动会，但他的成绩不计入比赛结果——这点要绝对保密。

运动会赛跑开始了。当小可作为参赛选手蹲在百米赛跑的起跑线上时，我紧张地站在跑道一侧的看台上，心儿“怦怦怦”地跳得厉害。

发令枪响，小可在跑道上挥臂奋力奔跑。

赛场上爆发出震天响的呐喊声。那是我和全班同学竭尽全力齐声从心底发出的呼声：“小可——加油——”

（责编/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