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富翁之痛：女儿日记的哭喊

深蓝

现如今，拆迁补偿造就的富翁越来越多。拆迁虽然让一些人获得了巨额财富，却也给他们的生活和家庭带来了巨大冲击，有的因为房产之争亲人反目，有的开始吃喝嫖赌甚至吸毒。而受影响更深的是一些“拆二代”们，随着生活的巨变，他们的精神大厦和旧房子一起，一夜之间倒塌了……

拆迁暴富，年少女儿却日益空虚

现年46岁的詹群瑛，原是深圳福田区岗厦村土生土长的渔家女。1989年，她和福田区水围村村民李德胜结婚成家，并于1991年5月生下女儿李芹。那时，詹群瑛是工厂的一名普通文员，李德胜是厂里的机械维修工，一家人住在水围村的民房里，虽然生活清贫，但其乐融融。

2000年，水围村拆迁改造，李德胜夫妇获得了280多万元补偿款。他们在附近买了一套豪宅，又在詹群瑛的娘家岗厦村加建了几层楼。此后，夫妇俩都辞了工作，每天打牌、跳舞，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9岁的李芹从小在城中村长大，现在却被父母送进了一所私立贵族学校，陌生的环境令她很不适应，和那些“贵族”同学也格格不入，还经常被同学嘲笑为“乡巴佬”。詹群瑛给女儿打气，“别怕，咱家如今有钱了，你想要什么，妈都给你买，保证不让你在同学面前丢面子！”她为女儿购买高档衣服，让女儿去学钢琴、跳舞……经过两年的努力，李芹似乎脱胎换骨了，和身边的富二代们已无区别。

光鲜的生活背后，李芹的心却越来越空虚。父母整天打麻将，却让自己学做“贵族”。可什么是“贵族”呢？就是会弹琴、会跳舞，像身边的富二代们一样，攀比谁吃得好、穿得好吗？李芹迷茫极了。

2006年，深圳岗厦村拆迁改造，詹群瑛又从娘家分得了300余万元补偿款。她和丈夫除了投资房产外，也加大了对女儿的“投资”——给她买最好的学习用品，给她报各种辅导班，买名牌衣服和手机，带她旅游等。

詹群瑛夫妇以为，精心打造的女儿一定不会令他们失望。谁知，2008年12月底的一天，詹群瑛收拾房间时，发现女儿的抽屉忘了锁，便翻看了女儿的日记本，才知道女儿还不满16岁时就已经和一个叫阿霖的富二代发生性关系了——“有了阿霖，我终于有了精神寄托。”

詹群瑛气得差点晕倒，李德胜也十分震惊。两人冷静下来一商量，决定先不要惊动女儿，因为李芹还有一学期就要高考了。谁知当晚李芹放学回来，就发现日记本被人动过，急得质问父母：“你们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日记？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权。”

詹群瑛窝着一肚子火，忍不住把话挑明了，“你才17岁，谈什么恋爱啊？你太让我们失望了。”李芹反驳道：“你们只知道给我钱，让我读书，学这学那，你们知道我心里有多空虚吗？如果不是阿霖，我觉得生活一点乐趣都没有了。”

詹群瑛夫妇原本想找阿霖的父母“算账”，可想到此事一旦宣扬出去，对女儿影响很不好，他们只好忍气吞声。2009年6月，李芹参加了高考，被广州一所专科院校录取了。

日子好了，乖女儿却越来越不听话

2009年11月，詹群瑛从女儿的大学室友那里得知，阿霖也考入了广州的另一所大学，几乎每个周末，李芹都和他约会，还常常夜不归宿。

詹群瑛心急如焚，为了管教女儿，她于2010年初来到广州，在女儿学校附近租房住了下来。她想让女儿和自己一起住，但李芹死活不答应。于是，她退而求其次，要求女儿每晚九点准时在学校宿舍与她视频，以此防止女儿夜不归宿。如果女儿九点还没回宿舍，她就用电话、短信不停“轰炸”。她还经常逛女儿的QQ空间，一旦发现异常就打破砂锅问到底。

李芹对此十分反感。一次，她和女同学出去玩，晚上十点才回宿舍。詹群瑛打电话让她解释，她忍无可忍，大声说：“你烦不烦？哪有家长像你这样盯梢的？”此后，李芹不仅拒绝每晚视频，还把母亲的QQ也删了。

詹群瑛拿女儿没辙。一次，她去学校找女儿，没找到，便和女儿宿舍的寝室长阿丽聊了起来。詹群瑛央求阿丽帮忙留意李芹和阿霖的一举一动，给她报酬。有了阿丽的监视，李芹此后经常被母亲“抓现行”并责骂。

9月，李芹偶然发现阿丽在网上和詹群瑛联系，恍然大悟，随即大骂阿丽“可耻”，对母亲声称自己绝不会屈服。就这样，母女俩的关系日益糟糕。最终，詹群瑛伤心地离开了广州，整天呆在深圳的家里唉声叹气。

不久，詹群瑛的侄女詹芬从美国留学回来。詹群瑛恳请詹芬和李芹好好聊一聊，劝一劝她。于是，詹芬通过QQ和李芹长谈了一番——

詹芬：小芹，听说你十五六岁就早恋了，这确实不像话哦！

李芹：你是听我妈说的吧？我妈只知道责怪我，从来不想想这是为什么。其实，我特别怀念以前住在老屋的时候，家里虽然没钱，但每个人都很知足、很快乐。后来拆迁了，我家有钱了，一切就全变了——爸妈不让我跟以前的小伙伴玩，而我的新同学个个都很有钱，个个都热衷于攀比，比吃、比穿、比谈恋爱。他们和男女朋友发生关系后，都会拿出来炫耀，还讥讽那些没有性经验的同学，叫他们“熊猫”……

詹芬：你有没有为父母想过？他们多担心你呀！

李芹：我记得我小时候，爸妈工作都很努力，那时的我觉得他们很能干，很崇拜他们。可后来，他们不工作了，我每天放学回来就看到一群人在客厅里吵吵嚷嚷打麻将，你说我能学得进去吗？我知道，他们对我很失望，其实，我对他们也很失望。

詹群瑛坐在电脑旁，看到女儿的心里话，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她承认自己这些年确实没有给女儿做出好榜样，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委屈——拆迁以后，一家人脱离了贫困的生活环境，难道这也错了吗？

青春日记，锥痛父母心

2012年元旦，阿霖向李芹提出了分手，李芹伤心不已，将这个结局归罪于母亲：“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三番五次地跑到广州去阻止我们交往，他也不会变得这么绝情……”

毕业后，李芹在深圳罗湖商业城一家珠宝公司找了份售货员的工作。由于她不肯和父母住一起，詹群瑛夫妇便将罗湖区一套用于出租的高档公寓腾出来给女儿住。

李芹独自活在孤独、迷茫的世界里，每天下班后就回公寓看电视、上网，不愿跟父母见面交流。2012年10月的一个周末，她生病发高烧，去附近的医院看病。没想到，第二天就与给她治病的医生段永权在公寓的电梯里偶遇了，原来段永权也住在那栋楼里。见她的病还没好转，段永权格外关心。两人就这样成了朋友。

两个月后，李芹和段永权恋爱了，并开始同居。李芹在自己的日记里留下了这样一段话：“他的臂膀、他的关怀，让我感觉很踏实，现在我只想和他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然而，在家人眼里，李芹又步入了一个误区。段永权是贵州人，1977年出生的他比李芹大14岁，虽然在深圳已工作多年，但仍租房居住。詹群瑛夫妇无法接受女儿跟一个老男人在一起，气得大骂女儿：“你到底是咋回事？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啊……”

詹群瑛认为是段永权诱惑了女儿，找上门去大吵大闹。段永权被迫搬了家，李芹十分气恼，辞掉了工作，经常不见人影，连公寓也不回了。

2013年春节，李芹没回家过年，而是和段永权去了泰国旅游。那段时间，詹群瑛发现女儿的微博里写着：“为什么我想平平淡淡地活着都这么难？房子、车子就那么重要吗？”她觉得女儿是在挑衅自己，越发横加阻挠，母女俩的矛盾迅速升级。

2013年3月21日上午，詹群瑛终于找到了女儿和段永权在城中村同居的出租屋，当时李芹一人在屋里玩电脑。詹群瑛要求女儿跟她回家，“咱家有公寓、洋房你不住，你住在这里，就是搧爸妈的耳光啊！”李芹说：“我就是喜欢住这里！我一直怀念小时候住城中村的日子！”

詹群瑛正气得没办法时，无意中又瞥见电脑桌上有一盒成人电影光碟，她不禁想起了女儿多年前写的那篇“性爱日记”，顿时大发雷霆，狠狠地打了女儿一耳光，骂道：“你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成天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思进取，我怎么会生了你这样恶心的女儿！”

李芹被打得头晕眼花，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今天走到这个地步，全都是你们造成的！”说罢，她起身拿了一把水果刀就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两刀，顿时血流如注。詹群瑛大惊失色，慌乱地去抢女儿手中的刀，可李芹直接将刀刺进了自己的腹部……詹群瑛傻了，大喊救命。很快，李芹被送进医院，但因流血过多不治身亡。

悲剧发生后，詹群瑛夫妇一直走不出阴影，他们觉得对不起女儿，可又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在整理遗物时，詹群瑛发现女儿的笔记本电脑和iPad里还有很多日记，字里行间充满了迷茫，其中有一段写道：“我不知道，现在除了爱情，我还能追求什么？事业？金钱？家里的财产足够我此生衣食无忧。爱一个人为什么就那么难呢？有钱的，家里不同意；没钱的，还是不同意。爸妈，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后记】拆迁、中彩，都会使一些人一夜暴富。然而，在巨额财富的冲击下，如果不能及时调整心理、转变角色、规划生活等，就很容易出现诸如坐吃山空、亲情裂变、家庭破碎等各种问题，因福惹祸。

而面对从天而降的财富和生活方式的巨变，最需要关注的是孩子。因为心智尚不成熟，孩子们心理上往往会以父母为参照物，顺理成章地效仿。如果父辈变得游手好闲，丢失了梦想，从天而降的财富只会导致堕落，甚至悲剧。

（编辑 陆艾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