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做京剧艺术的孝子贤孙”

张国春

2012年，宜昌市的京剧舞台迎来小阳春气候，为全国日渐萧肃的菊坛增添一抹葱翠的绿色。致祥路6号市京剧团院内的二楼排演厅，每到月末的周五至周日三晚，鼓板阵阵，弦乐声声，台上回肠荡气的西皮 、二黄悠扬的唱腔，与台下此起彼伏的叫好、喝彩声交织成和谐乐章，演绎着文化宜昌的古朴与凝重。《国韵大戏台月月演》活动，成为戏迷朋友盛大的节日。你只要花上五元钱，就可以坐在古色古香的八仙桌旁品茗听戏。既可欣赏到国家一级演员的大家风范，还能和各地票友以戏会友，观看由宜昌市京剧团在全国首创的《国韵大戏台月月演》品牌活动。

上任

2000年5月，武生演员孙虎临危受命，就任宜昌市京剧团团长，这件事情立刻成为宜昌市令人瞩目的新闻。一是因为京剧团在全市的知名度，二是因为他的走马上任是京剧团演职员工海选的结果：无论是在宣教战线，还是在市直事业单位，都是当时绝无仅有的。“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对和赞成的声音同样激烈。反方意见：孙虎仅有初中文化，只会演戏，无党派人士，不善言辞，连小组长都没有当过，怎敢让他掌舵开大船？正方意见：孙虎是剧团子弟，8岁学戏，16岁进团。懂艺人、懂感情，他有一百个缺点，我们就看中他爱团如家、视戏为命这一点。各方意见汇集到宣传部党组和文化局党委，委实让领导踌躇不决：是啊！这不是一个一般的单位、不是一般职位的任命啊！在老团长靳万春的带领下，宜昌市京剧团曾被文化部表彰为红旗剧团，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领风气之先，在全国最早创作演出现代京剧。 《茶山七仙女》在中南海怀仁堂礼堂汇报演出大获成功。时任国家副主席的董必武欣然为之挥毫赠诗赞曰：“旧瓶装新酒，装试已成功。酒富新醇味，瓶存旧古风。茶山七仙女，京剧万花筒。歌颂人跃进，登场博彩红。”这一年，省实验歌剧院的“洪湖赤卫队”、夏菊花的“顶碗”杂技表演、宜昌市京剧团的“茶山七仙女”，被湖北省委书记王任重赞誉为“湖北省文艺革命的三朵红花”。 多年来，剧团大腕儿云集：琴丽芳、靳万春、赵婉华、孙信明、姚凤石、谭联寿、杨忠妹、赵春燕、李元元等名角儿群星璀璨，还培养输送出袁慧琴、熊明霞等全国著名演员。时光荏苒，风光不再，到孙虎上任之前，京剧团好比汪洋中飘荡的一条船，随时有倾覆的危险。除了观众流失、市场萎缩这些戏曲剧团的共性问题之外，由于管理方面的重大失误和失策，剧团大伤元气，初衷是改善剧团发展环境的基建项目，结果事与愿违，不仅丢失了用于自我输血手段的门面房、丢失了排演阵地，而且债台高筑，债主盈门。相关责任人被追究法律责任身陷囹圄。一时人心惶惶：工资发不出、看病无保障、生产无人管。京剧团成为全市有名的上访大户。似乎一夜之间，一个软摊子、散摊子、穷摊子摆在各级领导面前。虽经多方招贤，仍没有一个干部愿意担当京剧团的法人代表。领导们做出了海选京剧团团长的决定：不提候选人、不设条条框框，把抉择京剧团的命运、把选择京剧团当家人的权力，交给剧团的演职员工。最终，党组织尊重群众的选择，默默无闻且猝不及防的孙虎脱颖而出，懵懵懂懂地被推上京剧团团长宝座，这年他38岁，一干就是十二年。

启航

作为武生演员的孙虎，无疑是出色的。先父孙信明是宜昌市京剧团大武生，因擅长猴戏被誉为“孙猴王”。 打小孙虎跟着父亲在舞台上摸爬滚打，练习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艺。孙信明先生对心爱的独生儿子子承父业内心是欣慰的，进团伊始，他牵着儿子上舞台练功，送给儿子两句话：先做人，再学戏。还别说，这小子真有点灵气，台上台下，孙虎都称得上阳刚帅气的美男子，不几年功夫，孙虎就有了自己的拿手好戏。他领衔主演的挑梁大戏：《挑滑车》﹑《 杀四门》、《秦琼观阵》、《闹天宫》、《紫竹林》等武生经典剧目，很快在观众中赢得口碑。著名艺术家、省京剧院大青衣杨至芳在全省专业汇演评委会上评价孙虎：“是个难得的武生，扮相好，身上漂亮，帅、脆、稳。能表演、能唱、又有武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孙虎相继获得全省专业演员汇演表演金奖、中央电视台戏曲演员大赛莹屏表演奖等，是全团最早获得国家一级演员职称的青年演员。他有好些拿手绝活：饰演“十八罗汉斗悟空”的孙悟空一角，背手单剑悬空入鞘，以及双手耍锤、顶锤功夫都获得满堂彩。尤其是“三气周瑜”中，他的“高台空翻”动作往往看得观众一手冷汗：足蹬两寸厚底靴，着长靠靠旗，从三张桌子搭起的一人多高的高台上旋转空翻，稳稳着地精彩亮相，引得观众叫好不断。此番走马上任，孙爸爸又送给儿子两句话：“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虽然有思想准备，上任伊始，孙团长对京剧团的状况糟糕到如此地步仍然大出意外：财务账上仅有26元人民币，欠条一大堆，当年的凄凉至今回想起他仍然不寒而栗。迄今十二年的任期中，他总结自己的工作做了四件事：一是还债。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对付债主。天天被一拨接一拨讨账的人堵在办公室里。老话说“新官不理旧账”，孙虎可没有这个福气。历年来积压的内债外债他一桩都没能躲过，最大的债务是原来搞基建项目遗留下来的。最多一次，他被四十多位债主结结实实地堵在单位不能动弹。目前，他已经还清债务1，080万元，其中，归还前任欠职工集资款108万元，他还设法解冻法院扣押资产，为109户职工办下来房产证。二是阵地建设。依靠自己的力量，初步整修、装备生产用房：京剧团排演场。这近两千平米的中型剧场凝聚了孙虎的心血，从舞台布局、灯光定位、音响选型，到观众厅设计，他事必躬亲。这是一项没有列入市里建设项目的工程，而又是涉及剧团存亡的生命工程，孙虎咬牙坚持下去。他四方化缘、八方求告，见了菩萨就烧香，进了庙门就磕头。孙妈妈笑话儿子：在家里像大爷似的被伺候着，出去跟人当三孙子。那段时间，他天天往财政局跑，就像是祥林嫂样，见人就汇报国粹艺术的重要，京剧团的困难，态度出奇的好。局长说，冲着孙团长对京剧艺术的一片热诚，我们一定支持他。几年下来，他为剧团化缘380万元，简单完成排演场的内部整修。三是队伍建设。他鼓励大家钻研业务，鼓励演员排戏演戏、成名成家，任期中，共有10人晋升为高级艺术职称，其中正高级6人。他推荐优秀演员参加全省专业比赛，李元元、郑单丹、望开燕三位主演荣获湖北戏剧牡丹花奖桂冠。针对队伍流失情况，孙虎用感情留人、用待遇留人，安定人心，近年来，剧团演职人员收入显著提高。在商业演出中，他根据主演、主配演、配演在台上的贡献大小区分收入多少。他不忘记曾经为剧团发展做出过历史性贡献的退休演职员工，逢年过节，必带着慰问品登门看望。无论剧团如何困难，全团38位退休职工每个月的380元生活补贴从未间断，都靠自筹解决。赵婉华、张信祥、姚凤石、靳万春等老一辈艺术家住院、辞世，他一一探视，一一送行。赵婉华老师住院时间长，医疗费用周转不灵，他从自己的存折上垫付两万元住院费。孙虎在剧团的凝聚力不断提高，他用“团结奋进、凝聚力量、打造精品、培养人才、走出困境、开拓市场、团兴我荣、团衰我耻”的办团理念统一思想。大家跟他绑在一起，共度难关。四是抓业务建设。在人才断档、观众流失的情况下，孙虎想方设法组织演出。他送戏到农村、送戏到企业，经常带领大家参加夷陵广场的义务演出，年年争取上宜昌市的春节晚会，为了宜昌春晚京剧节目的出现，他几次跟导演组拍桌子。为了让年轻观众接受京剧、喜欢京剧，他不断探索京剧改革的新路。2011年元旦，他联合三峡业余交响乐团，在五一剧场推出“李元元京剧交响乐演唱会”，以“红色记忆”为主题，以现代戏经典唱段为核心，以气势恢宏的交响乐为载体，进行电视直播，扩大京剧艺术影响。近年来，他努力改革京剧艺术一步三摇、一唱三吟的慢节奏，大胆引进舞蹈、话剧、曲艺、川剧等姊妹艺术的表现元素，创作出“皮匠驸马”、“那年那月鼓楼街”、“茅麓山”、“王昭君”等多部现代戏和新编历史剧，始终坚持以业务建设引领剧团发展。

知音

孙虎的学历不高，但不影响他的眼界高；他的经历不广，但不妨碍他的胸怀广。他认定：戏曲的存废，在于观众；演员的价值，在于舞台。离开了观众和舞台，也就失去了剧团和演员存在的意义。一直以来，他站在传承京剧艺术的战略高度，致力于京剧艺术的普及以及观众的培养工作。2004年7月至10月，他联合宜昌三峡电视台推出首届三峡·宜昌京剧票友电视大赛。聚集了宜昌各县﹑市京剧票友，并邀请重庆市的万州、奉节、云阳等地组团参赛。他把全团职工动员起来，为票友服务、为大赛服务，组织了辅导组、赛务组、舞美组、评论组。大赛历经三个多月，经过初赛，复赛，决赛三个阶段，累计演出10场，两百多名选手登台演出、参赛。节目多达120个以上。选手上到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下到5岁的幼儿园小朋友，其规模之大，水平之高，效果之好，可谓盛况空前。分别评选出三峡十佳票友和三峡十优票友。宜昌市市长郭有明、三峡总公司总经理李永安、市政协主席李泉、市委常委李亚隆、熊承家、赵举海等分别出席开幕式或颁奖仪式。宜昌资深票友、著名报人张宣南先生在报纸发表题为“菊坛盛事喜空前”的述评认为：

“本次大赛有三个出乎意外：一是票友们的参赛热情和水平出乎意料。应邀来宜指导大赛的湖北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省人大常委、著名戏剧家李春芳说，有不少参赛者的演唱水平已接近专业水准，是对专业的挑战！二是票友们的参赛精神出乎意料。 三是大赛良好的社会效益出乎意料。参赛选手多出自草根阶层。家住西坝的下岗工人唐祚贵自制豆制品谋生，他酷爱京剧的小生艺术，每天，他卖完豆腐之后赶过江来参赛，没有一次缺席，最后获得“十优”票友荣誉。票友们亲切地叫他“豆腐小生”。中央电视台派记者两次专程来宜昌采访大赛，制作了六组节目在戏曲频道播发，其中有三期人物专题如：“豆腐小生” 唐祚贵；八旬青衣程佩玲；爱好京剧的老总李永安等，在全国产生广泛影响。比赛现场对群众免费开放，场场爆满，座无虚席，每场赛事成为市民盛大的节日。湖北电视台播出了大赛的演出实况剪辑。宜昌三峡电视台，宜昌人民广播电台更是高密度地播发大赛的新闻，花絮，录音录像，形成全城的收听收视热点。宜昌日报，三峡商报，中国三峡工程报对大赛全程追踪报道，极大提升大赛的影响力。”为了保障大赛的顺利进行，孙虎夜以继日加班连抽转，来宜采访的央视记者张颖感叹地说：“孙团长真是个拼命三郎！”

今年，孙虎又推出“国韵大戏台”项目，这是全国第一家公益性的专业搭台、票友唱戏的票房。在国韵大戏台项目中，孙虎一直秉持“三高两低”理念，即：高标准的物质保障、高标准的后台服务、高标准的专业辅导；对票友的收费低、对剧团职工的报酬低。孙虎在全团大会上说：“培养票友就是培养观众，就是培育京剧事业的未来。全体演职员对待票友要献真心、见真情、拿真货。”剧团拿出全新的行头、头面、蟒袍、靠衣，都是剧团专业演员正在台上使用的当家宝贝。有的手绣的服装一套就是几万元。为了让票友学到真玩意儿，剧团安排好几位国家一级演员为票友打下手，国家一级演员杨忠妹为旦角包头，一场下来服务十多位，汗湿衣衫；国家一级演员李元元为票友当化妆师，每次演出最早来到后台；82岁高龄的退休武生演员苏信忠为演员勒头，场场不落，还不忘为票友示范身段。为了提高演员的表演技艺，著名演员李元元、谭联寿、孙虎、谭联喜等经常和票友同台演出，发挥引领和示范的作用。国家一级导演胡昌宜场上场下围着票友转，从举手、投足，甩袖、转身，一招一式，一丝不苟。三峡建行票友刘家燕不久前从央视参加全国票友电视大赛载誉归来。她说：“国韵大戏台月月演项目对我提高很快。我在央视参赛还是清唱水准，短短两个多月，我就有几个彩唱的保留曲目。没有这个活动，就没有我艺术上的长足进步”。票友戴英筠每个月从上海乘飞机赶来参加宜昌的演出。她说：“大城市票友活动收费高，票友仰头看工作人员。宜昌京剧团尊重票友，戏服高档，老师热情，平等相待，很温暖。”安徽票友、安徽理工大学60岁的盛宗斌教授说：“国韵大戏台圆了我登上专业戏台表演的梦想。更重要的是这个平台打破了票友各自为阵的局面，能和全国票友一起交流提高”。为了活动的持续性，京剧团降低门槛让利于票友，全套灯光音响、场面伴奏，票友表演一段清唱，仅收费30元；全套戏服加上道具和化妆，票友表演一段彩唱仅收费两百元。一晚上全部演出收入不到三千元，参与服务的京剧团演职员工近40人，加上电费，最低成本一场五千元，演出一场倒贴两千多元。因为收入微薄，无论是登台的演员，还是化妆师、演奏员，孙虎带头，职工演出费人平100元（场）。演员朱永红是主持人，并且兼任舞台监督，从每场演出的通联组织，到走台排练，到演出的串场、报幕，一场演出下来晕头转向，口干舌燥，多少天的辛苦也是区区一百元。为了保证演出，她多次放弃社会邀请的商业演出机会，放弃每场一千元的报酬。她说，团长做出了表率，我们不能含糊。

孙虎常说，观众是演员的知音，各级领导和党委、政府是剧团的知音。多年来，李永安总经理一直扶持剧团的成长。2004年，他赞助15万元举办票友电视大赛，这次，赞助20万元扶持国韵大戏台项目。只要有时间，他都会来我们剧团看望演员，看望票友，登台操琴，以戏会友。市委、政府领导多次来我们剧团调研，解决实际困难，全体演职员工心里暖呼呼的。李乐成市长最近在京剧团说，“京剧是国粹，市京剧团有着60多年历史，是我市的一张靓丽文化名片。市委、市政府和社会各界将为市京剧团的发展创造良好的平台，共同把京剧艺术发扬光大。”他希望市京剧团多演出，多出精品，多培养引进人才，为我市文化繁荣发展做出新贡献。孙虎说，我不会辜负各级领导希望，我愿做京剧艺术的孝子贤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