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新
(东莞理工学院 外语系,广东东莞 523808)
世界英语的命名及常用术语辨析
李文新
(东莞理工学院 外语系,广东东莞 523808)
全球化使英语成为了世界语言或世界英语。人们研究世界英语时,使用了很多术语,造成了术语混乱现象。本文探讨了产生混乱现象的原因,并对几组常用术语作了简要的辨析。
世界英语;命名;术语
全球化背景下,英语被广泛用于国际交流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国际通用语。该过程实际上就是标准英语向全球扩散成为世界语言或世界英语的过程。人们在研究世界英语并给它命名时,使用了很多术语,如 International Language(IL),English as an International Language(EIL),English as a Lingua Franca(ELF),Global English,World Englishes(Wes)等。但学界对这些术语的所指没有统一的界定,也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术语体系。这样,世界英语的研究中就出现了术语泛滥和术语混乱现象:一些术语的所指互相重叠,一些则相互矛盾,即使是同一术语,在不同研究者那里,指代的内容也不尽相同。为什么会出现术语混乱现象?一些常用术语到底指什么?这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有鉴于此,本文拟探究造成术语混乱的原因,并对学界常用的一些术语做一个简要的辨析。
一提到命名论,我们很容易想到给事物命名,如现实中先有“牛”这个动物,各种语言用不同的词来指代这个动物;另外一种情况是给“概念”命名,如汉语中用“爱”这个词来表达人们之间的一种情感,英语中则用“love”来给相同的情感命名。这是传统命名论的两种具体形式,它们的共同特点是:(1)被命名的对象 (事物或概念)是事先存在的;(2)名称与事物 (或概念)之间没有内在的联系,是一种纯粹的形式关系。
传统命名论跟西方哲学有不解之缘。无论是古希腊时期先哲们对万事万物本原问题的追问,还是近代哲学对人何以能认识万事万物的回答,哲学都建立在这样一个基本假设之上:主体和客体是分离的,人类具备理性的认识能力,构成认识的主体,被认识的对象是客观存在的,构成认识的客体。需要指出的是,认识的对象不仅包括自然万物,也包括人类的精神活动本身。哲学家们把精神活动也看成是客观存在的实体或客体,如柏拉图的“理念”和黑格尔的“绝对理念”,而语言的功能就是给事先存在的概念或实体命名。
随着现代哲学和科学的发展,主客体绝对分离的观点受到了挑战。如在科学领域,过去人们认为宇宙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现代科学认为,宇宙之所以是我们看到的这个样子,就是因为我们的存在,即所谓的人择原理[1]。换句话说,主体和客体是相辅相成的,不能分开,不存在完全独立于认识主体的客体,我们通常所说的客体实质上受主体认识的限制,具有相对性。根据这种认识,命名论有了新的含义,命名过程并不是给事先存在的事物或概念贴标签,而是人类基于自己的认识能力构建出客体,并将之概念化和符号化的过程。
综上所述,两种命名论的不同在于:传统命名论认为事物或现象 (包括精神现象)是客观存在的,但由于认识主体不同,形成了对同一对象的不同认识,即客体是绝对的,认识是相对的;但现代命名论认为,不存在脱离认识主体而客观存在的事物或现象,因此,不是人们对同一事物或现象的认识不同,而是从一开始人们认识的就不是完全同一的事物或现象,即客体从一开始就是相对的。
我们通常把英国人或美国人的语言叫做English或Standard English,但从严格科学意义上审视English是什么时,很多人却怀疑English的真实存在性。有人甚至认为,人们实际上创造了English的概念,进而把English假定为一个实体性存在,然后构建理论来阐释这个实体[2-3]。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讲,语言研究的对象是由研究者的兴趣和理论预设事先决定的,不存在一个完全客观的实体等待语言学家来研究,这也就是现代语言学之父索绪尔所说的“在语言学里,没有事先存在的对象,对象是观点创造的”[4]。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英语全球化的研究中,事实上不存在一个客观的世界英语,人们推出很多术语来指代英语及其变体[5],这一事实表明每一术语都代表了研究者的不同视角,代表着不同人眼中的世界英语,即不同理论志趣的研究者创造出的实体。
对于名称和概念的关系,这里需要补充一点。英语全球化之后,虽然跟标准英语有所不同,但二者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系;相应地,我们在给世界英语命名时,很少会完全任意性地选择一个陌生的词汇来命名。说得更明白一点,当我们从经验事实中抽象出新的概念时,该概念必然跟我们熟知的概念存在某种关联。因此,我们不可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词来给这个概念命名,通常只能从现有的词汇中选择一个词,加以修饰或限定,形成一个合成词来给新概念命名。这样,合成词一方面保留了跟English这个上坐标词的联系,同时又可以表明新实体的独特个性,如在English as an International Language中,上坐标词是English,术语中的其它部分则表明新实体的个性特征。
根据Seargeant[6]的研究,学界对世界英语大致是从6个不同的视角来命名的:
(1)根据功能命名,即英语变体的目的是什么?
(2)根据语言社区命名,即谁说这种变体?
(3)根据历史渊源命名,即变体是如何形成的?
(4)根据结构命名,即变体的特征是什么?
(5)根据变体适用的生态系统命名。
(6)把英语看成是一个由复杂成分组成的混合体。
这6大类又可细分为3个基本的类别:(a)指独立变体的名称,突出变体概念化的某个显著因素 (1~4类);(b)表明变体跟不同变体构成的整体之间的关系 (第5类);(c)表明英语的混杂性 (第6类)。
按照上述6个方面,Seargeant[6]对世界英语的命名详细分类如表1所示:
表1 Seargeant对世界英语的命名详细分类
世界英语的术语众多,所指繁复,本文对几组常用的术语辨析如下:
这是传统的区分方法,划分依据主要是英语的功能,该区分首次出现于上世纪20年代,盛行于50年代前后。英语作为第二语言 (ESL)主要是殖民统治的结果,战后前殖民地国家在政治上相继获得独立,但英语却在这些国家扎根,被广泛使用,并且获得了官方地位[7];这些前殖民地国家一般采用双语或多语制,不同语言有明确的分工,使用于不同的场合。英语主要用于公众场合或政治、文化、教育等领域,人们在家庭环境下则使用母语。英语作为第二语言使用的代表性国家是印度、新加坡、菲律宾等国。
英语作为外语 (EFL)则完全不同,历史上英美等国对这些国家的殖民统治不像对印度等国的统治那样彻底,其结果是英语没有在这些国家真正扎根,既不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广泛使用的语言,也不是学校授课的语言,更没有获得官方语言的地位。人们学习和使用英语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跟本族语人士打交道。从教学方面来看,英语只是作为一门外语来教授和学习,语言教学遵循本族语人士的规范。中国就是一个典型例子,英语在我国长期被视为一门外语,虽然随着全球化的加深,英语在中国的地位得到了提升,远非其它外语可比;英语的功能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主要是用来进行国际交流。但本文认为,现阶段乃至于今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英语作为一门外语的地位不会发生实质性的改变。因此,中国的英语教学依然要坚持本族语人士的标准,其中的原因,下文讨论中国英语时详述。
随着战后国际政治、经济的发展,英语的作用发生了根本的变化,逐渐成为国际交流的工具,于是有学者认为ESL和EFL的区分已经不能恰当地反映英语在发展中国家发挥的功能,他们在修正ESL和EFL的基础上提出了EIL(英语作为国际通用语)。但实事求是地讲,英语作为国际通用语既是人们用得较多的一个术语,同时也是最复杂的一个术语,不同的研究者赋予了它不同的所指,有些甚至是相互矛盾的。Seargeant认为人们提出 EIL是为了取代 EFL,借以区别 ESL[6]。换句话说,ESL主要指英语在发展中国家内部使用,而EIL取代EFL意在表明,在像中国这样的国家,人们学习和使用英语主要是为了国际交流,而不仅仅是为了跟本族语人士打交道。
事实上,不管是在印度,还是在中国,人们学习和使用英语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进行国际交流,这样看起来,用EIL替换ELF是不全面的。因此,笔者认为EIL实际上涵盖了过去的ESL和EFL,人们提出EIL主要是为了区别英语在本族语国家的使用情况,即区别ENL(English as a national language,英语作为民族语言)。这样EIL跟Global English或World language的所指就大致相同。但这种世界语言或世界英语到底应该以英美标准为基础,还是以非本族语国家的变体为基础,学界在上世纪80年代有过激烈的争论,至今没有统一的定论。一些人认为,标准英语全球化即成为世界语言或世界英语。经济全球化带来英语全球化,英语的国际地位是由英语国家在国际政治、经济、科技、文化和教育等领域的优势地位决定的;换言之,英美的国家霸权决定了英语的霸权,而英语的霸权又使得英语全球化成为国际交流的工具。因此,真正能够充当交流工具的世界语言只能是英美标准,或者说,真正的国际通用语应该以 ENL 为主体[8-9]。
另外一些学者提出了相反的观点,他们认为真正的国际通用语应该是非本族语人士制定的标准。这一派学者又可细分为两派:一派以Kachru[10-11]为代表,主张 World Englishes(下一节详论);另一派主张世界英语或世界语言应该是ELF,即没有共同语言和文化背景的人们之间进行交流的工具[12-13]。ELF最早指欧洲人使用的英语[14],目前学界一般用它泛指非本族语人士在使用过程中形成的混合语[15]。ELF一方面反对把EIL等同于ENL,同时也是作为Kachru世界英语以及三圈变体 (内圈/外圈/扩展圈)的对立面而提出的[10-11]。
World Englishes是 Kachru[10-11,16-17]在上世纪80 年代跟 Quirk[8-9]大论战时提出来的,指英语在全球化过程中形成的本土化变体。特别需要注意的是,Kachru的世界英语是复数形式,即Englishes,因此,World Englishes是英语本土化形成的多种地域变体的总称,跟新英语 (New Englishes)的所指类似。Kachru提出World Englishes有两个目的:一是给非本族语人士在语言交流中形成的变体一个合法的地位,批驳把非本族语人士在使用过程中形成的英语形式视为中介语的观点;二是对抗标准英语的霸权,也就是反对英语全球化应该以英美变体为标准的观点,即反对把EIL跟ENL等同起来。
Kachru在提出World Englishes的同时,把英语在全球范围内的扩散划分为三个同心圈,实际上把英语分成了内圈、外圈、扩展圈三种变体[10]。笔者认为,内圈变体就是ENL,外圈变体相当于ESL,而扩展圈变体相当于EFL。Kachru的世界英语指外圈变体和扩展圈变体 (但主要指外圈变体),包括了过去的ESL和EFL,并提高了它们的地位。World Englishes的不足在于它的多元性;而且,World Englishes以民族主义为中心,这些地域变体实际上是国别变体。国际交流到底以哪种国别变体为语言规范,始终是一个没有解决的问题。也就是说,World Englishes反对把EIL等同于ENL,但World Englishes本身又缺乏统一的规范,跟EIL存在无法调和的矛盾。这里要补充一点,前文讨论过的EFL克服了World Englishes的民族主义情结,意在强调EIL是非本族语人士在交际过程中形成的超越国家和民族的语言规范,即ELF就是EIL,但ELF这种规范在现实社会中是不可能存在的,因此,ELF跟EIL依然存在矛盾。
World English只用单数,明显克服了World Englishes的不足,似乎存在一个统一的规范,跟ELF比较接近,但该术语也留下了很多含混的地方。它到底是指英美标准呢,还是指英语全球化之后形成的某种单一的本土化变体呢?学界也没有形成统一的认识,如McArthur[18]对World English的界定就非常模糊,“对我来讲,World English既指English as a world language,也是地域变体如 Australian English,Nigerian English,Irish English等等变体的上坐标词,即它们的总称”。上述定义的前半部分似乎表明World English指EIL或ELF,而后半部分似乎又指Kachru的世界英语。总之,World Englishes、World English和ELF都反对EIL以英美标准为基础,但它们本身又不能充当国际交流的工具,因而跟EIL的本旨相违背。
中国英语到底存在与否,国内学界争论已久,至今依然存在两种观点:一些学者认为它已经存在,另一些学者则认为在我国谈中国英语为时尚早。这一问题关系到我国英语教学的规范:如果我们确信中国英语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我国的英语教学就必须坚持我们自己的标准;而承认中国英语不是独立于英美标准的变体,教学就必须坚持本族语人士的标准。目前的情况是,有关中国英语存在与否的争论尚未有定论,但已经有学者明确提出我国的英语教学应该走本土化道路[19]。因此,正确认识中国英语就显得尤为重要。
从前文看,中国英语应该属于Kachru所说的World Englishes这个大家族当中的一员,更具体一点来说,应该属于扩展圈当中的一种英语变体。但问题的核心是,它是独立于内圈标准的地域变体吗?仔细考察Kachru提出世界英语这一概念的初衷,笔者认为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给前殖民地国家的英语一个合法的地位。如英语在印度是人们日常使用的语言,人们的言语实践过程中的的确确形成了一些不同于内圈变体的新形式。因此,Kachru认为Indian English不是中介语,而是独立的变体,属于外圈变体。Indian English跟中国英语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英语在中国没有官方语言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它不是人们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语言。说到底,英语在中国只是一门外语,这就决定了中国英语并不具有独立的地位,国内学界给“中国英语”的定义也体现了这一点。“中国英语必须满足两个标准——为表达中国特有的事物而产生以及能为英语本族语者所接受”[20]。所谓“能为英语本族语者所接受”,实际上表明中国英语必须以本族语人士的标准作为语言规范。因此,笔者赞同“在中国谈论中国英语为时尚早”的观点,认为具有独立地位的中国英语实际上并不存在。
因此,我国的英语教学不能完全走本土化道路。事实上在发展中国家,如果完全坚持本土化教学,会造成学生的英语水平普遍下降,严重影响学生未来的发展,损害学生的切身利益,这种情况在非洲一些国家已经有过教训[21]。但这也并不是说,我国的英语教学可以完全不考虑本土化因素。“中国英语”定义的另外一个方面刚好表明我们需要正确利用本土化因素。笔者认为,全球化背景下我国的英语教学应该采取高一虹[22]教授提出的观点,即我们必须分清楚“语言态度”和“教学实践”两个层面:在态度上努力提倡对各种英语变体的宽容和承认,在实践中仍以本族英语变体作为教学规范,即坚持用正确的英语来表达中国特有的事物或文化。
语言研究没有事先存在的对象,对象是基于研究者的不同视角而创造出来的。英语全球化是一个处于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的、极其复杂的现象;人们的视角不同,看到的是不同的对象,形成了不同的概念,并冠之以不同的名称或术语。本文探讨了世界英语命名的理论依据,并对几组重要的术语作了一个简单的辨析,希望能在一定程度上加深我们对世界英语不同术语的理解,并对全球化背景下我国的英语教学提供一些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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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Naming of World English and Differentiation of Some Terminologies
LI Wen-xin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Donggu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Dongguan 523808,China)
English has been globalized to be a world language or world English.Scholars have used various terminologies to refer to world English,which leads to a confusion of names.This paper explores the reason of the above- mentioned phenomenon,and differentiates some of the terminologies frequently used in this field of research.
World English;naming;terminology
H310.1
A
1009-0312(2013)02-0050-05
2013-03-01
李文新 (1971—),男,湖北五峰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语言哲学和英语教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