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卿
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鞭炮声。
不年不节的放鞭炮无非有这几种可能。一是谁家死了人,随着招魂幡放置大门外,点燃一挂鞭炮,告诉街坊这家的老人升天了;二是谁家娶新媳妇了,婚车到达门口燃放一挂鞭炮,以示欢迎;再者就是哪家店铺开张了,为图吉利,也为广告效应少不了放挂鞭炮庆贺。
所以,听到这阵鞭炮声我并没在意。后来我才知道,燃放这挂鞭炮其实是不同凡响的。
据说放鞭炮的是一个陌生男子。他把鞭炮点燃后往当街一扔逃之夭夭,没了踪影。对这个神秘放炮人以及为何放炮,街坊邻居议论纷纷,生发出种种揣测。
这挂鞭炮“响彻”地点正对着我们单位大门口。硝烟散去,地上落红一片。看大门的老头正在打瞌睡,听到响声出去看时,已找不到放炮的人。他嘟囔一句,哪个兔崽子不咸不淡的,放炮干啥?老子还没死呢。嘟囔后,顺手掂起放在门边的破扫帚,呼啦呼啦把“落红”扫作一堆。
旁边一摆小摊的老太太嚷道:“喂,老门头,你单位有啥喜事呀,放起鞭炮来了?”
“有他娘的喜事,不知哪赖种放的!”
话音刚落地,一辆黑色小轿车“吱扭”停在了门口。紧接着从车里钻出一个中年男子。这人穿灰色风衣,大背头,腋下夹一公文包,很有派头的样子。
“找谁?”老门头放下扫帚,瞟一眼来人。
“找你们领导。”
“今星期天,领导没上班!”老门头显然还没从气恼中缓过劲来,说话倔倔的。
“那我找你们值班的。”
看在这人说话怪和气的面子上,老门头没让登记就放男子进了单位。
一支烟没抽完,老门头见男子噔噔噔从楼上走下来。跟老门头打声招呼,屁股磨进小车走了。小车带起一阵风,把鞭炮的落红吹走好远。
这人干啥呢?几分钟就旋风似的走了。老门头这样想着,又拿起扫帚把吹散了的落红再拢成一堆,找来撮箕撮进垃圾箱。
街上人来熙往,掂包的,叫卖的,又恢复了平常景象。但关于无端燃放鞭炮一事,仍像风儿一样在坊间刮来刮去,不肯停息。
这天晚上,我和几个同事聚在一起。喝到半晌,我提到上午单位门口放鞭炮的事。我住单位家属楼上,听到鞭炮声时我正替领导赶写一份讲话稿。过两天是五一节,单位要开座谈会,一把手就把任务布置给了我。像这样的小材料,平时都是办公室主任布置的,一把手亲自布置还是第一次。我猜了半天,愣猜不出一把手为何这样重视。
“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天县政府办纪副主任来咱单位了。”在单位值班的小周神秘地告诉我们,“纪副主任在咱单位转一圈儿,啥话没说就走了。”
小周说的纪副主任叫纪留安。他在政府办副主任位置上蹲了十几年,大家都很熟悉。
“是不是检查星期天值班情况?”
“不像。他不管这块儿,再说检查不能不带一个人吧?”
“那他干啥?”
我们几个边喝酒边议论。从过罢年就传出风声,说县里机构改革,要进行人事调整。还听说这纪留安干副主任早已干腻了,想下到某个单位当一把手。这“某个单位”是不是我们单位哪?
这一提醒,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大门口莫名其妙地燃放鞭炮一事。这事是不是与纪留安有关?为啥鞭炮声刚落,他后脚就到了单位?这鞭炮是不是他觅人放的?他放鞭炮啥意思?
“一定是他听到了啥消息,放挂鞭炮先探探路,不然为啥那么巧?”
我们议论的结果是纪留安要到我们单位当一把手了,原来的一把手或者被免职或者要调到别的单位了。
要改朝换代了。在座的几个同事顿时沉默起来,各想各的心事。其实我知道他们心里也许正在翻江倒海呢。因为我也如此。讲话稿没写完,还写不写了呢?一把手许诺,过一段时间提拔我当办公室副主任,是不是要黄了呢?
星期一上班,一切像往常一样平静。关于大门口放鞭炮和纪留安到单位转一圈的事已传遍单位,只是搁在心里,没人提罢了。大家只是静候消息。一把手坐在办公室照常办公,找他的人仍然络绎不绝,进进出出,走马灯一样。
又等一天没有消息。我把写好的讲话稿交给一把手,一把手仔细看过,改动几个地方顺手放在桌上。
“五一”座谈会如期举行。一把手稳稳当当坐在主席台上,一字一句把我写的稿子念完。
晚上单位安排两桌酒席,犒劳我们这些奋战在第一线的“劳动人民”。席间领导轮流倒酒。一把手倒酒时,外面突然又响起一阵鞭炮声。
一把手抖抖酒瓶,说:“现在的人真迷信,放一挂鞭炮就能躲过去吗?”
一把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把在座的人弄眯瞪了。
原来,今年是龙年,春立在年前,龙抬头早,年还没过就有春雷滚动。据老年人讲,这样的天象对属龙和属蛇的不利,命很脆弱。避灾的方法是逢五那天放挂鞭炮。
“这一定是那些春节鞭炮没卖完的商户想出的馊主意”。一把手说明原因后,又作了总结。
我突然想起,我在哪里见过一把手的档案。档案属相一栏写的是一个“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