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欣
昨天下了一场大雪,厚厚的雪片把半黄半绿的树木都压弯了。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了。
望着路边弯着腰的树木,不由得想起如今同样弯着腰的父母。他们原本住在农村,由于父亲是尿毒症,需要在大医院进行血液透析,所以就搬到长春来了,快有一年了吧!
而我工作一忙,杂事一多,竟然很少去看望父母。
每次工作之余给父母打电话,他们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说:有空就回家看看……那是一种怕打扰孩子工作,又耐不住惦念的小心翼翼。到了父母这个年纪,人生就到了黄昏阶段,愿望变得渺小了,所求的不过就是儿女能常回家看看了。
天阴阴的,园区的路上还残留着昨天的雪。不时刮起一阵风,雪就会迎面扑来。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中隐隐感到羞愧,其实这条路,我并没有走过多少次。
开门进屋,母亲惊喜地迎上来,望向我的身后,很是期待地望了好一会,才确定来的只是我一个人。我心里明白母亲内心的期待是什么,只是不愿说出,她是不想触痛我。
母亲依然很高兴,招呼着我进屋,又转身忙着张罗饭菜去了。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盘菜,用碟子罩着,怕凉了,等着我回来吃。
我问母亲:“我爸最近怎么样?”
母亲说:“原来一周两次,现在又增加了,一周三次……”
父亲需要每周进行血液透析,每周三次,每次四小时。那其中的痛苦我无法获悉,也无从想象,只是每当看到做完透析的父亲强忍病痛的虚弱模样,我的心就一阵阵痛惜。
走进客厅,只见父亲在沙发里呆呆地坐着,瘦骨嶙峋的,背似乎又驼了。父亲比我上次看到的时候更瘦了,也更憔悴了,脸上像蒙了一层终年未散的尘埃,透着灰白。我知道病魔正在侵袭他的身体,而我,却无能为力。他一动不动地望向电视,然而电视并没有打开,屏幕黑黑的。
我进屋时父亲并没有看到。我轻轻叫了一声爸,父亲听到我的声音才转过头来,看到我,眼里一下子就亮了,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我的眼睛一酸,急忙奔过去。
吃饭的时候,母亲习惯性地絮絮叨叨,话题依旧离不开儿女的衣食住行四个方面。我发现,她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了,而眼睛里,多了些许的浑浊。
“你爸昨天做了两个可怕的梦,”母亲说,“他梦见领着你和你姐玩,忽然见天上有很多大气球要爆炸,就拼命地拉着你们躲藏,并用身体护住你们。最可怕的是最后的梦。他梦见你和儿媳各奔东西,孙女死拽着你们的手,撕心裂肺地嚎哭。醒来后你爸还大声呼唤着你们的小名,满头大汗。你爸这梦做的,我们俩一宿都没再睡,睡不着啊!担心你们!”
我望向父亲,他好像没有听到我和母亲的对话,正专心吃饭,病魔使他的反应能力变得迟钝了,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饭菜常常从嘴边掉下来,他再用手捡起……
泪水瞬间涌出,幸好阴天光线暗,父母没有看到。
做父母的,不论怎样老迈,怎样赢弱,但对子女的惦念是多么坚韧啊!
母亲说:加菲猫又胖了,长耳兔也胖了,你去看看吧!
加菲猫和长耳兔本来是女儿的宠物,因为父母在长春谁都不认识,就送给了父母做玩伴。由于是孙女送的,父母一直很珍惜。
母亲献宝一般地带我去看。这两个小家伙真的很大很胖!
母亲一边炫耀地说着两个宠物的种种,一边又给它们喂食。我明白了,想必孤独的父母没有什么事做,每天关注它们,动不动就喂它们食,导致它们饮食毫无节制,才长得这么胖的。
我哑然失笑之余,又有阵阵的心酸。
吃完饭,母亲端出一个大果盘,里面装满了水果,还选出一个个大的苹果递给我,说:这是糖心的,好吃,快吃吧!苹果必是放了很久,皱皱的,僵僵的,虽没有腐烂,但已没有多少水分了。我吃了几口,觉得堵在心口咽不下。
我的电话响了,母亲说,有事就走吧!别误事!
临走时,我故作轻松地说:我们都很好,你们不用惦记啊。
真的都很好吗?母亲重音放在“都”字上,探询的目光看了我好一会儿。
真的都很好!我边低头穿鞋边回答。
母亲送出好远,还再三嘱咐路滑,嘱咐添衣,最后喊了一句:再来就一起来喔!
转身离去,双脚埋没在园区厚厚的积雪里,每一步都踩出深深的脚印。不忍回头,我知道母亲还站在那里,父亲也必是隔着窗户眺望着。
我知道,我离父母的目光越来越远。但是不管我走得多远,也总有父母殷切的目光紧紧追随。
一阵疾风吹过,雪飞扬起来,扑打在我的脸上,瞬时冷却了我灼热的泪水,却无法冷却我此时翻腾的心潮。
泪水奔涌而出,我想起那首歌《父亲》,由“筷子兄弟”作词作曲。我多想唱给父亲母亲听啊!
“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
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
(责任编辑 张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