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结

2013-05-30 15:51曹礼芹
参花(上) 2013年2期
关键词:老支书汪汪梨子

曹礼芹

“汪汪……”“你再叫,老子就打死你!”这么一听,心头不禁一震,奈何狗结。

突然接到乡里通知,要求村干部去乡上参加灭狗动员大会,并特别强调务必准时参加,凡迟到或缺席的都将罚款伍拾元。我纳闷这回怎么这么郑重其事的,不知道我乡的这狗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要掉狗头了。还记得两年前闹禽流感,鸡就差点都被拔毛。

动员会很准时地召开了,该来的一个不少。

在会上,乡苟运斯书记没有像以前天南海北地发表四五个小时重要讲话,而是直截了当地讲:我乡野花村的一个村民被疯狗咬伤,患上狂犬病,于昨天下午死了。近段时间以来,我乡群众被狗咬伤的事件也是屡屡发生。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乡里研究决定对我乡的狗发动一场歼灭战。这是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拜请各村一定高度重视,千万精心组织,快刀斩狗头,把这仗打好,打出我们枸乡的执政为民的名声。

乡长朱杨吉紧接着对灭狗做了安排部署,说,首先,各村要把认识统一到这狗是必须打的层面上,一丝不苟地贯彻落实苟书记讲话精神;其次,要加强组织领导,成立由乡、村两级行政负责人挂帅的灭狗领导小组,最后是精心部署,细化措施,狠抓落实,各村要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灭狗计划,确保一条狗都不放过,坚决六亲不认,痛击狗。

在会上还发了一份关于我乡开展灭狗行动的红头文件。明确打狗时间为七天,任务是在我乡境内见不到一只活狗,凡不在规定时间完成或敷衍了事的将严肃处理。

大会不到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只见各村官似领了圣命追着赶着奔向自己的村子。见他们那么急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可笑,虽然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平时我们只有散会后走向餐馆才有这么积极,不觉感慨:保持这种干劲,新农村建设指日可待呀。

赶回村,身为村主任的我不敢怠慢。即刻组织召开了由村社干部,村民代表参加的会议,传达了乡灭狗动员会的精神,按照乡上的布置成立打狗队,明确打狗任务:见活狗就打死。会上,老支书季吉国只做了一句话动员,“上级喊打就先打吧”。

会后,在村里到处可听到把狗打得惨叫的声音……

从乡上到村上,再到村民小组,摸黑回到家。刚进门,妻子赵丹惠就数落起我:“大功臣回来了呀。你知道大家都怎么说你?”

“说什么?”

“说狗是不是偷了你老婆,这么跟狗有仇。”

“谁说的?”

“你管谁说的呢,你做这事我都跟你受牵连,你亏不亏呀。我还听他们说,狗咬死了乡书记的老丈人才惹了这狗劫。我先给你打招呼,我们家的狗你不准打哈。”在外面就已经受了许多责怪的我,被妻子这么噼里啪啦地一通说道,很窝火。本想和她争吵一下,但身心确实累了,灌几口酒,匆忙吸完一支烟卷,便爬上床睡了,电视剧《亮剑》的大结局也没看上。

“汪汪,汪汪……”一只满身是血的狗瞪着发绿的眼珠向我扑过来,我转身就跑,拼命地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救命,路上的行人很多,却没有谁帮我。我跑呀跑,狗追呀追……

开灯,光明无声地清扫着屋里的黑暗,自己感应着亮光慢慢地睁开眼。屋外偶有几声狗叫,很远很远。原来这是梦呀,我长舒一口气。身旁的妻子正熟睡着。乖巧的脸蛋露出甜蜜,乌黑的长发灵性地散落着,微露的雪白胴体发出淡淡的香气,这是一种要命的诱惑,也是一种美丽的诱惑,妻子是最美的。忍不住亲了下她的额头,狗不识时务地跳了出来,咬走了情趣,长出一口气,抓起衣服,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点上卷烟,任烟雾埋藏我战战兢兢的思绪。

被妻子推醒,见天已大亮了。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妻子问:“怎么还不起床,今天不打狗吗?”

“要呀!”我说。

“昨晚我听你喊救命了,是狗追的吧。”妻子笑扯扯说。

一股无名火顿时冒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禁不住对妻子吼道:“少屁话多!滚哟!”

“你还吃不吃早饭?”

“要吃噻。”

“我走了,哪个给你做饭?”我突然语塞。像我这个做不好饭菜的男人,就输在嘴上了,但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的。过了会儿,我才语气平顺地说:“你走了,我再找一个做饭的。”不由径直走向厨房,看有没有留饭,发现妻子已给我留了饭,还有自己最喜欢吃的小葱拌豆腐,不由心里有些许感动。

“惠儿,你吃饭没有?”我明知故问道。

“早吃过了。等你早饿死了。”

“还生气呢。理解我一下哈,乡上下令灭狗的任务重呀。”

“这什么狗屁任务呀,大家养狗就为了防贼,没狗了遭贼偷,你负责呀。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灭狗是和乡亲们作对,你让大家都圈养不就得了。”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我扒了几口饭,没心情再吃了,撂下筷子,坐到了沙发上。点上烟,手托着腮,发起呆。

打,不打;打,不打;打,不打……在我脑里角斗着。电视里放着连续剧《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何主任,今天还打不打狗?”已有五十多岁的村委会副主任李常边往屋里闯边说道。拴在门口的狗叫个不停。我迷迷糊糊,头晕沉沉的,见到李主任,有气无力地说:“我今天不舒服,你们去打狗吧。”

“你是不是在琢磨打狗的事,有什么好琢磨的,按乡上说的办就对了。这是我当了十几年官的心得。说实话我也不乐意打狗,但上级的命令能违抗吗?你操那么多心干吗?你呀,还是太年轻了。”

“可有许多人都反对打狗呀!”

“反对?谁反对!谁反对就让他承担以后狗咬到人的医疗费用,打一针狂犬疫苗都几大百,而且还要打三针才可以。”李主任在农村工作中的确比我有经验得多,拿钱来说事无疑是村民都要忌憚的。而年轻的我当初被安排当上村主任,在我看来只是乡领导们的一个看不明白的意图,之前的村主任都是老支书兼任的,老支书是拥有近五十年党龄的老党员,爱憎分明,做事为人公义,村民都信服他。

“何主任,何主任在家吗?何主任,在呀,这是我刚摘下来的梨子,送你尝尝鲜吧。”村里一向老实,为人吝啬的施爱国手里提一大篮子梨子,笑呵呵地出现在我面前。他怎么突然变得殷勤起来,要在平时,谁想吃他的东西真的是比登天还难,特别是摘了他的梨子就会放狗咬,胆小的吓得七魂都丢了六魂。

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他又说:“何主任,我家的狗是不是可以不打呀。儿子儿媳都在外打工,家里就一老一小,养条狗一来壮壮胆,二来看家护院。而且这条狗都养了五年,有感情了,就看在乡里乡亲的面上放过它吧!求求你了。”

“这个呀,你先回去吧,把梨也带上。”我心神不宁地搪塞道。

施爱国转身埋头走了,拖着一个苍老的身影。拴在门口的狗目送着他。

最近很多地方都因狗咬死了人而遭致大规模捕杀,法规也摆在那里,该捕杀,但我真不愿背太多的骂名,村民口中“当官三年,把狗都给得罪了”的话是很有深意的,可为了打狗的事丢了官,“狗官”的话好说不好听呀。而李主任那样的官我又确实不愿当,做着上级的应声虫,村官应该是有自己思想,能干事的人物,不是一个小角色。

有鸡鸣狗盗的狗,也有狗仗人势的狗,更有做走狗的狗,但也还有令人可敬的咬耗子的狗,尽管它已背负“多管闲事”的误解多年。而狗的忠诚更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值得敬重的。我想:狗并非到了非灭不可的地步吧,难道说狗是遇上了小村人迷信的劫难吗……一个关于狗的结开始在我心里缠绕。

想着想着,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揉了揉残留着迷惑的眼睛,拉上李常,找老支书聊聊自己的狗“结”,今晚真不想再做梦被狗追了!

(责任编辑 孟祥龙)

猜你喜欢
老支书汪汪梨子
乡村老支书
咱村的老支书
老支书
老支书
奇妙的梨子提琴
小狗汪汪
梨子
汪汪,你“肿么”了?
Quand les dieux descendent sur terre
分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