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雕是门艺术。根雕的原始材料或日创作基础其实就是那些大大小小的老树根,或裸弃山野,或曝晒村街,虬枝乱窜,支楞八翘,倘若未遇识家,那就只好风吹雨淋,在时光的长河中自消自灭,可能连进农家灶门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但某一日,偶有高人路过,或伫步而望,或擎手把玩,蓦然叹息一声,带回寓所,锯割剪切,斧砍刀琢,甚至动了烟火燎炙,再涂上防腐的油漆,一个根雕艺术品就悄然诞生了,或人物,或鸟兽,在似与不似之间空灵飘逸,生出一种别样的味道。小说创作的过程与此相通,也是寻觅与发现。那些原生态的故事多在民间,尤其是现实生活的日新月异光怪陆离,更是对创作者眼力与判断的考验与挑战。
我不是高人,但凭着粗手笨脚写了三十多年小说,总还有些体验。首要者,我想让我写出的小说好看,因此便一直很注重故事和情节。消遣和娱乐乃是读小说人的第一需要,能不能吸引他一口气读下去至关重要。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一个好看耐看的故事,小说没人读,又写它干什么?
可文章千古事,好的小说还应该有点嚼头,留给读者一些寻味与思索的东西。我曾有个可能不甚准确的比喻,写小说好比农人编筐编篓,光编得精致好看还不算本事,重要的是还看你在那筐篓里充填了什么内容。小说不似杂文,所载之道埋得越深,越能潜移默化地感染读者,才越显出小说家的技巧与功力。
小说是虚构艺术,故事是想象出来的,或日编出来的。但这虚构,又不能白日做梦凭空臆造,它离不开生活的经验。这生活的经验与想象的能力就如两只翅膀,缺一不可,两翼同时掮动,才能振翅飞翔。回想当年当知青,每日又饿又累,一门心思想回城,何尝动过当作家的念头?再试想当年那些右派分子,整日惶惶,朝不保夕,撅了笔杆子发誓再不著书立说者岂在少数。可偏是这两批人,形成了新时期以来最引人注目的两个创作群体。那段根本没想当作家的生活成了他们最为宝贵的积累,他们的最精彩乐章也几乎全是来自那段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说来,想当作家就别把自己当作家,那种原汁原味的生活,才是创作至为宝贵的财富。
(责任编辑 徐文)
作者简介:孙春平,男,满族,1950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当过知青、铁路工人市文联主席、省作协副主席。现居沈阳。著有长篇小说《江心无岛》《蟹之谣》《县委书记》,中短篇小说集《老天有眼》《怕羞的木头》《公务员内参》等,作品曾获骏马奖、东北文学奖、辽宁文学奖、《小说月报》百花奖、《中篇小说选刊》优秀作品奖、《人民文学》奖、《中国作家》奖、《上海文学》奖、“金麻雀奖”等奖项。另有影视剧编剧《爱情二十年》《欢乐农家》《金色农家》等多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