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时语
每年5月1日,是美国应届高中毕业生确认秋后入读哪所高校的最后截止日期。由于美国大学没有“统一招生”,高中毕业生必须同时申请多家大学,一般至少两所“高攀”,两所“门当户对”,再加两家“俯就”保底,总共6家大学以上,多的可达数十家。按照普通大学高于50%的录取率,绝大多数学子都会在4月1日正常发榜最后截止日期之前同时收到多家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在选择究竟就读哪家大学时,关于大学的排行榜是一个重要参考。
大学排名对学校地位和前途的影响巨大,迫使它们在这场竞争游戏中使出浑身解数,有的甚至弄虚作假。世界著名的《经济学季刊》(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最新一期发表了关于美国大学排名的重要论文,醒目地批评流行的《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刊载的一类大学排名既不得要领,也很不严谨,排名者和被排名大学都可以在其中上下其手。尤其是《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杂志常常在不很透明的排名方式中变换花招,以吸引眼球和扩大市场。
照理说,改善大学排名的重要“费厄泼赖”(公平游戏)应是提高生源质量。例如圣路易市华盛顿大学便利用高额奖学金吸引优秀考生,逐渐升高了学校排名。但这是需要顯著增加学校开支的长期战略,而许多学校急功近利,改走各种“终南捷径”,有关丑闻层出不穷。
在考生成绩等数据上“掺水”,是最常见的手脚。连美国海军士官学院和Emory大学这样的名校,都被人抓到学生数据掺水的确实把柄。去年秋季,乔治·华盛顿大学因为在新生高中成绩统计上造假实在过分,而被《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在当年大学排行榜中除名,成为美国高教界的“水门事件”。
近年一种更简单且表面上不造假的办法,是不少美国大学开始标榜“政治正确”,不再硬性要求申请人提交SAT(美国版高考)成绩单。行内人揭露:因为不提交高考分数者多半低分,这些大学得以借此提高录取生的SAT平均分数,从而提高自身排名。
“标准”大学本科排名的两项重要指标,是越低越好的录取率,以及高高益善的到校率(matriculation rate)。近日美国主要传媒纷纷报道常春藤盟校等十数所顶尖大学的录取率又创新低,显示这些高校非常受欢迎。而“到校率”是指每100名被录取的学生中,最后有几人到校就读,也是名校竞争排名的关键所在。
提高到校率的一个最明显游戏,便是利用年底前发榜的“提前入学”申请过程,尤其是考生先得签署“卖身契”的“提前决定”(Early Decision,一旦录取必须就读)程序,达到百分之百的到校率。几年前,哈佛大学曾在“公平竞争”口号下短暂取消提前入学申请。《纽约时报》揭露到校率是哈佛大学的传统强项,所以一直不要求申请人提前签署“卖身契”。哈佛大学领头取消“第一志愿”,迫使其他学校效法,实在是以自己的“上马”来压制其他大学的“中马”和“下马”。
提高到校率还有其他手段,几年前沸沸扬扬的普林斯顿大学招生办人员非法登录耶鲁电脑网络查阅耶鲁申请者的“间谍案”,便是一例,甚至引起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介入。
这宗“间谍案”的关键,是有关学生同时也在申请普林斯顿大学入学,这使得普林斯顿招生办人员得以利用他们的生日和社会保险号码等个人信息,进入耶鲁电脑网络查阅这些考生是否已经获得该校录取。后来因为伪造学历而被迫辞职的麻省理工学院招生办主任琼斯(Marilee Jones)女士,当时马上评论说:“即便对最出名的几所私立名校来说,招生工作现在也已具有极大的竞争性。(普林斯顿的行为)有各种理由,包括保持全美大学排名前五名的压力。”达特茅斯大学退休校长也作出了类似评论,揭示这宗间谍案与提高录取生到校率密切相关。有人道破案子的动机:一旦发现某生已经在他校登榜,便不再录取该生,或将其置于备取名单。这宗轰动一时的丑闻最终导致普林斯顿招生办主任先被停职再被调职,从此不得过问招生事宜。
还有便是“战略性录取”(strategic admissions),即在保证录取质量的前提下,避免录取多半会去声望更高的其他名校就读的申请者。
这是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隐蔽方法,很少见于公开报道。2004年,哈佛大学领导的一个研究小组对几所顶尖大学的招生数据作了详尽的量化分析,第一次以确凿证据证明其存在。根据该研究制作的一份“平均录取概率与申请者SAT考分关系曲线”中,可以看出对于麻省理工和哈佛,录取概率与SAT考分始终保持同时增加关系;但对于耶鲁和普林斯顿,在SAT考分的大约93%到98%区段,考分增加时,录取概率反而下降,普林斯顿的例子尤其明显。这是后两校采取“战略性录取”的铁证。
这里的道理,是这一区段的考生很可能也被哈佛录取。根据名校之间的PK数据,耶鲁和普林斯顿很难在到校率上与哈佛竞争同一被录取学生,所以两校扬长避短,有意降低了这一区段的录取率,以提高更具实际意义的到校率。
除了“战略性录取”,上述曲线图也显示SAT满分(100%)的状元在麻省理工有近50%的录取率,在耶鲁和普林斯顿也有近40%的胜算,可是在哈佛却只有20%的录取希望。换言之,哈佛把80%的SAT状元拒之门外,显示其招生标准不唯“分数”。需要补充说明的是,该曲线图依据的是2004年之前的数据,顶尖大学近年的录取率只会每况愈下。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在高等教育市场竞争中和美国各校独立招生体系下,“货比货”可以提供非常直观的结果。几年前,《纽约时报》便刊登过这样的对比调查数据,按照《纽约时报》的大学PK比分,每100位同时收到哈佛和麻省理工录取通知书的美国高中生中,73位会选择去哈佛,27位选择上麻省理工。世界著名的加州伯克利大学,竟然以2比98的悬殊比分输给哈佛大学!
说到底,在商业社会里,大学排名最后取决于其学位的“含金量”,也即它为毕业生带来的未来社会和经济地位,特别是在职场竞争中的优势和分量,而不是各校教授们发表的论文数量和质量。前述《经济学季刊》论文的主旨,是提出大学的真正竞争性排名,应该基于应届考生们的“消费选择”,用严格的经济学理论和“市场”调查数据建模。该论文建立了一个这样的经济学模型,并且公布了最后的美国大学本科的竞争性排名。
该论文4位作者,除了1位在波士顿大学,其他3位是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和耶鲁大学的大牌经济学家。他们用各种方式证明其模型十分稳定,不会受到常见的排名手脚和其他“人为干扰”。唯一的问题,是论文引用的美国学生调查数据大概来自本世纪初,但是作者们认为这样的数据仍然有代表性意义。在他们列出的最前列25所大学的排名中,芝加哥大学只是在理工科中占了第21名,而加州伯克利大学根本不见踪影。如前所述,该排行榜代表了高等教育“消费者”心目中的市场优先次序。所有有志于申请美国大学的学子,作为加入竞购的“消费者”一员,不能不关注参考这一竞争性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