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
每一个贪官都是势利的,不势利则无贪官。然则贪官的势利是如何炼成的?
当下社会是一个“精英崇拜”社会,精英就是拥有财富最多的人,所谓“财富英雄”是也。他们既是成功者,也是智慧与能力超群者,还是无数渴望成功的庶民的“崇拜者”。他们是从财经媒体到娱乐媒体都时刻关注的对象—媒体引导我们以羡慕的眼光注视聚光灯下的首富们的一举一动,却对身边的穷人视而不见。穷人身份低微,他们不仅活得艰难,还要饱受冷眼和白眼,因为在这个社会的评价体系中,他们是失败者,是生存能力低下的人,是不值得同情和怜悯的人,只有成功者才是卓越的,才配得到一切。商业精英阶层的观点影响着整个社会。几乎所有商业广告都是为有能力过更好生活的人量身打造的,却没有一条号召我们“安贫乐道”—富人们优渥安逸的生活永远是我们孜孜以求的梦想。无数励志故事激励我们“往上爬吧,多捞钱吧,进入上层社会,那里准备好了一切”!
中国人对势利的认识非常深刻,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趋炎附势”这个昔日含有批判、贬抑意义的成语,正在变成无数年轻人自觉遵守的行为准则。而官员对周围簇拥着的势利之徒的认识和体会,更比一般人深刻得多。你拥有权力时得到的尊崇和拥戴,一旦失权就会瞬息而逝。因此,相较于仕途上的成功,经济上的成功似乎更重要、更实在、更保险。即使你当上了一定级别的官员,你比社会上大多数的人都富有,但也无法跟那些挥金如土的富商相比,而他们在向你乞求权力关照的同时,内心未尝不在嘲笑你的寒酸。这让你尴尬、难堪,寝食不安;你强烈地感觉自己的权力、名声未能与财富相匹配,未能与社会设定的成功典范保持一致,你更难以接受有朝一日“权力过期”时你将会失去一切的可怕前景,你的恐惧和焦虑由此而生。
反之,你积累的财富越多,你赢得的尊严和敬重也越多,你也越能信服自己的“价值”,这是一个相互补强的过程。所以,即使有些贪官所捞的钱已经足够自家几代人挥霍了,却仍在狂热地聚敛财富。
凡主动向官员行贿的商人,无不深谙中国式的生意之道:“先做朋友,再谈生意。”他们以银弹夹裹着感情向官员进攻,双方很快就会变成亲密无间的朋友。通常来说,官员会拒绝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行贿,但对于“朋友”的“帮助”则不妨笑纳,特别是他急需大笔钱财支付超出正常生活水平的开销时。有经验的行贿者并不希望官员只注意到他所行贿的金钱,而更希望对方感受到他的赞美、爱戴、体贴和关怀,因为后者满足的是人类天性中最强烈的欲望,是每一个人在襁褓中就能享受但很多人长大后仍在渴望却已不可得的东西。
人们习惯于谴责“贪得无厌”的官员;某些贪官锒铛入狱后,也会忏悔自己本是好党员、好干部,却未能抵挡住金钱诱惑,栽了跟头……但在一个“名利场”化的社会,在一个权力缺乏制约和监督的环境里,官员想要抵制不义之财的诱惑,就得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他的对手不仅有不计其数的行贿者,还有已成“群体性病征”的势利观念,而当周围每个人都拼命想赢得一定的地位、声望和财富,不然就难以得到更多温暖和关爱时,只要个别腐败行为得不到及时有效的遏制,人们就会产生“你能干我也能干”的攀比思想,腐败就会日益系统化、普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