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烈杰
都说不到喀什不算到了新疆。
这座两千多年历史的城池,张骞“凿空西域”把这里叫做“疏勒”。现在喀什城边还有疏勒和疏附两县,标示着这一地名的历史沿革。我们要去探寻的,是这座丝绸之路的西部重镇还留下多少历史的印记。
我们首先探访的是定远侯。盘橐城是从前西域三十六国的宫城,东汉班超出使西域的大本营,如今辟成班超纪念公园。讲解员给我们介绍说,售票门房后面还存有旧城墙。牌楼进去,三十六位勇士雕塑分列两旁,他们是当年跟随班超平定西域的谋士和功臣。高大的班超塑像矗立正中,后面是大型半圆浮雕屏墙,雕刻着班超的平生故事和功绩。当年班超被朝旨召回时,竟有人以自刎挽留,他最后冒着抗旨危险毅然留下,坚守到古稀之年。这故事感动着后人,对前来支援建设的后来者,也是一个生动的教育。
香妃墓名气挺大,到了才知道,其实是一个家族墓地。墓地建在有些荒凉的城郊,有工程队正在维修。维吾尔族讲解员给我们讲着香妃的故事,坚信这不是衣冠冢,不赞同今人考证的香妃葬在河北定陵的说法。民间有传说,耗时三年才将乾隆爱妃的尸首运回家乡安葬。墓地主建筑是一座典型的伊斯兰风格,主墓室厅堂内有数十座坟丘,都有各色绣布覆盖着,导游让我们猜猜哪座是香妃墓,我们当然无法猜中的。墓地主人当年万万想不到的是,大名鼎鼎的伊斯兰教白山派首领及其家族墓地,竟被称为香妃墓,并凭此长久流传下去。
高台民居是很值得看的。车子把我们放在路边,远远看见黄土高崖上的老房子。我们对着拍照,路边遇上一位维吾尔族姑娘,正带着几个小孩去玩摩天轮,遇见我们,热情邀请去她家看看,几个小孩“哇哇”地表示不满,大概最后答应很快带他们去才作罢。我们来到地处崖脚的她家,主人好客,请我们进客厅里吃东西,案上摆满了各种食品,有一位很自豪地把刚满月的小孩抱给我们看。我们在巷口又进了一户制陶人家,年轻夫妇正在杀羊,两口子边切边商量着哪块给谁,老人正在屋里吃喝说话。高台民居顺势而建,小巷纵横,有些已经非常破旧,看样子不少是百年老宅,也有一些二三层楼房。在巷里,不时会遇见成群结队走亲戚串门的,小孩在欢快玩耍,一片祥和。
走出这条叫阔孜其亚贝希的巷子,过马路是老城改造的样板工程阿热亚路,国家领导人和很多要员都到过这里。街边用汉维双语挂着“实施老城改造,保护老城风貌,造福老城百姓”的宣传标语。不少房子改造得豪华气派,有些装修就花去数十万元,已经失去了高台民居的风味,很难寻觅到古老家园的痕迹。
我们来到全国规模最大的艾提尕尔大清真寺,陪同人员告诉我们,为了不打扰少数民族同胞做礼拜,还是不进去的好。我们在大门口往里张望,寺内院子里静悄悄的。大清真寺曾经是传播伊斯兰文化、培养人才的重要学府,如今依然是新疆最重要的伊斯兰教建筑物。寺门前的大广场,三五成群,嬉戏游玩,夕阳辉映下,显出祥和的节日气氛。
入夜的边城格外绚丽。我们来到东湖公园,漫步在灯火闪烁的湖边大道,前指陪同人员介绍正在修建的深喀大道、深圳产业园,还有一座座高楼屋宇。古城访古,寻找的只是灿烂历史的碎片。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人恍惚穿过千年时光隧道,看到一个正在迅速崛起的现代新城。
去塔县,上红其拉甫,登帕米尔高原,是此行最令人兴奋和期待的行程。
塔县全称塔什布尔干,意为“石头城”,离喀什近三百公里。清早从喀什出发,刚出城区,远远可以见到超过七千米的公格尔峰的皑皑峰顶。陪同上山的,是一位在塔县挂职的周副书记,他对情况十分熟悉,一路上不停地介绍这里的古往今来、奇闻轶事,讲述引人入胜,让人忘却了在蜿蜒曲折的中巴公路上的颠簸。经过盖孜检查站,我们下车慰问官兵。站长领着我们参观营房、棚菜和驯养的警犬缉毒犬。车过白沙湖,就渐渐接近冰峰区了。
著名的卡拉库里湖后面,便是被称为“冰山之父”的慕士塔格峰。这座由无数冰川覆盖的雪山,峰顶不显险峻,看似容易亲近,却是极难征服的壮美雪山,成为无数登山爱好者的梦想天堂。慕士塔格峰和公格尔九别峰遥相对望,阳光下的峰顶格外雪亮。陪同人员都说我们运气不错,三座海拔超过七千米的雪山一齐露脸相迎,还说他们有时陪客人经过这里,一座雪山都没见着。大家都说,葱岭太给面子了!
告别雪峰圣湖,翻过坂城,中巴公路越来越平缓了。午饭时分进入县城,县上的有关领导在宾馆迎接。这是人口不足一万的小城,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街,街上行人不多,据介绍原来只有一条街和一个红绿灯。饭后直奔离县城一百三十多公里的红其拉甫。车沿河谷一路往南,经过一个山口,据介绍往里不远就是公主堡,是传说中的塔吉克族诞生地。车子奔驰在平缓的公路上,两旁是连绵不断的雪山,烈日下的银雪世界十分耀眼。
爬上一段蜿蜒陡峭的山坡,来到红其拉甫前哨班。车门打开,迎接我们的首先是一群警犬。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营房,红色的屋檐在雪山里分外耀眼。领班的带着我们参观,屋内挂满哨所的历史照片和各种荣誉。慰问官兵,在留言簿留下“天境驿站,平安边防”的赞叹。离开前哨班,车子往上再开几百米,就到了海拔最高的国门和7号界碑,这里接近五千米。对面就是巴基斯坦国,岗哨关门大吉,都回去过古尔邦节了。
黄昏回到县城,赶去金草滩拍落日余晖,可以望见石头城遗址和县城后面的雪山。晚上我们被邀请去一家塔吉克族人家里吃饭。按照民族风俗,在门外,主人家捧着水壶给客人净手,倒水三次,告诉我们净手后不能甩手。脱鞋入内,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间,中间有四根柱子,正中央开着天窗,三面土台铺着毡毯,应该是他们坐卧起居的所在。席间主人请来艺人献歌献舞,最具民族特色的鹰舞表演十分精彩,模仿鹰的动作,振翅腾跃,活灵活现。我笑言明年春晚向央视推荐,让鹰舞搭上杨丽萍,来个“鹰雀恋”,大家齐声叫好。没有听到用鹰翅骨制成的鹰笛演奏,留下遗憾。
帕米尔高原古称葱岭,据说以盛产野葱得名。往返弯曲陡峭的中巴友谊公路,一路上植物极少,当然也没见着野葱。跃上葱岭,见到的是千峰万壑冰雪覆盖的洁净世界,还有那远离尘世安稳宁静的边疆生活,景色神秘而多彩,印象美好而深刻。
秋天到新疆,少不了要看胡杨。离开喀什北上,沿着国道去巴楚,听说那里有一个名叫胡杨岛的好去处。
车子出了喀什市区,驶上314国道,迅速进入戈壁。经过收费站,见到古尔邦节7座以下免费的告示。有同行者发问,不是免费吗,怎么我们的车子还收费?大家笑了,明明车上坐着十多号人,哪能免啊。说到南北疆交通,喀什离首府一千多公里,又有人问,喀什有机场吗?几天前才从乌鲁木齐飞过来,就降落在喀什机场。车厢内再次响起笑声,莫非前一天的帕米尔高原反应还在持续?
经过阿图什市,大家说起了“单飞少年”穆佳易丁。那天在乌鲁木齐机场转机,在廊桥遇上维吾尔族少年小穆,他一个人背着行囊回家乡。交谈中知道,他是全疆十佳学生,家在阿图什,父亲是一位工程师。他和弟弟在首府念书,妈妈陪着,在乌鲁木齐有自己的房子,前两天妈妈、弟弟已经先回家作节前准备了。问他为啥不在家乡念书,回答说这里的条件好,他希望将来能出国,到土耳其去念书。等到登机,他忽然想起落下一个行李,说包里有妈妈过节要戴的纱巾呢。他跑到登机廊桥没找到,通过机场人员,最后在安检口找到了。看他不慌不忙的老练样子,大家都说这个孩子素质高,前途无量,几位团友旅途中和他都有微信往来呢。
中午时分到达巴楚。之前知道巴楚羊很出名,还盛产一种类似萝卜的“恰麻菇”,没听说这里还有值得一看的胡杨林。午饭过后,直奔离县城二十多公里的胡杨岛。经过一个大水库,水库中央的一排排芦苇煞是好看。走过一段泥土路,远远望见一大片的胡杨林,团友们欢呼起来。名为“岛”似乎有些名实不副,几个人工湖相连,湖四周是连片的胡杨林。这里还在开发建设,入口处正在修建一个类似酒店的庞然大物,停车场前面的胡杨林,也留下推土机碾过的沟沟壑壑。这里环境优美,水分充足,和被称为“生命之魂”的沙漠胡杨比起来,这里的更像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少爷。走进胡杨林,穿行在胡杨树间,拍下一棵棵姿态各异的胡杨树,和一片片金灿灿的胡杨叶。最后登上建设中的房顶,环顾四周,忽然觉得,这一大片胡杨林,正是矗立在戈壁滩上的一个金色岛屿。
直到夕阳西下,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离开胡杨岛。沙漠胡杨,和天山雪松、绿洲白杨、戈壁红柳并称为新疆“四种树精神”,植根大地,挺立坚强。胡杨抗旱耐寒,和植物活化石银杏相媲美,有“生千年不死,死千年不倒,倒千年不朽”的“三千年”传奇,有“幼树柳叶,中树圆叶、大树枫叶”的“三叶树”美名。水胡杨秀美,却没有了沙漠胡杨的那种风骨和沧桑。据说轮台县境内的胡杨保护区,是最古老、最原始、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的胡杨林,在那,也许才能真正领略到胡杨的“三千年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