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巴士

深雪

离家出走的那年，绘绘15岁。

绘绘在公厕把校服裙脱下，坐在上层最后排靠右的窗口位，心情变得很好。

巴士来来回回，绘绘坐在巴士内开开心心了半天。有需要的时候便趁着巴士回厂时去洗手间，或者买些干粮，然后又坐回巴士上，或在夜深人静时又坐回巴士上。第二天巴士再次开出，绘绘依然抱着她的干粮衣服大布袋坐在巴士上层后排靠右窗口位，摇摇摆摆又一天。

家里没有什么不好，学校也没有特别不妥当的地方。

某一天，一个16岁的男孩子上了绘绘的巴士。这个男孩子的右手背上有个星形的疤痕。他俩看着对方，没有笑意没有触动，只是好奇。

他问绘绘；“你多久没洗澡了？”

“十天左右。”绘绘看着他。

“离家出走？”他又问。

“是呀。”绘绘咧嘴笑着回答。

男孩子点点头。“在哪里逗留？”

“巴士上。”她回答。

第二天同一时候，男孩子又在人挤的时分出现。

翌日，他再走上这辆巴士，绘绘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阿衡，在读中四，寄住在尖沙咀姨母的家，父母的家则在长洲。

阿衡告诉绘绘：“以前我也试过离家出走，但不像你这样，我是很有目的的。”

“我为了一个女孩子。”他答，“这就是印记。”阿衡伸出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个星形疤痕。

那女孩子叫星星，她离开阿衡的那夜，阿衡在喝醉后用刀片把图案刻在手背上。

“那么激烈。”她说，“那女孩子模样如何？”

“很高很漂亮但很坏。”他说，“不像你，你平凡点、古怪点，但很乖。”

“乖？”绘绘笑，“我不回家！”

阿衡望着绘绘的脸，笑了笑。“你回家，你天天都在家。”

对啊，巴士是绘绘的家。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绘绘发觉自己实在渴望见到他。那一天，阿衡坐上车之后，便欢欢喜喜地陪伴绘绘来来回回地由观塘坐到尖沙咀，直至三小时后他有点忍受不了才作罢。

“你真厉害，我已想吐了。”他说。

忽然，阿衡执起她的手，告诉她：“来，我们一起下车。”

绘绘缩回手，她皱眉。

“要和我一起还是不要？”他问绘绘。

绘绘疑惑地望着窗外，不知怎样决定。半小时后他下了车。绘绘从窗口看到他渴望的眼神，刹那便有点心动了，然而脚却贴紧地面，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走下车。

第三天，阿衡仍然没出现。

三天后，绘绘在观塘步下这辆她住宿了一个月的家，她像“污糟猫”般返回自己的家。母亲骂了她数句又呵斥她数句。

好好睡了几天后，绘绘前往长洲，希望能找着阿衡。但最终她没找着他，是失望，也是意料之中。

父母体贴地替她转了校，她也就乖乖地上学放学，再也没有离家出走的欲望。

一天，她在闹市中走过之时，忽然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正伸手拨拨前额的头发，那手背，有一个星形肉瘤。

擦身而过，绘绘忍不住回望。他没有把她认出来，只是很有自信地向前行。

她的男朋友问：“怎么了？”

绘绘笑：“碰上初恋对象。”

绘绘依然在笑。她想，要不要告诉男朋友小时候的那段经历，突如其来地做了一个月不良少女。

那是绘绘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月，由消极变积极。她亦发现了，原来心动是那样可贵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