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海建
日前,广州东圃一名小贩暴力抗法砍伤城管执法人员。媒体称,事件对广州很多城管执法队员造成精神影响。一位老城管工作者称:自己干了二三十年城管执法工作,感觉现在的工作越来越不好做,都不知道该怎么干了。
越是一个人口密集、阶层繁复、管理到位、执法严苛的城市,好像越难走出以下这个怪圈——不是小贩刺伤城管,就是城管掐伤小贩。世间,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使小贩拿起刀来暴力抗法的,总会有些情理上的“由头”。官方曾通报称:在上述事件中,“两位队员完全做到了‘三个没有,一是没有扣押物品,二是没有肢体冲撞,三是没有使用过激言语”。但随后又有媒体报道称:“事发现场周边大厦监控视频显示,在砍人事件发生前,小贩与城管曾有肢体冲突。”说这些的意思,当然不是要为行凶者开脱,而是我们在抛弃标签化思维之后,仍不得不将之放入“城市管理症候群”的大背景下考量。
有些根深蒂固的症结,不是“比惨”就能解决的;有些公平正义的道理,不是谁比谁惨就能占据制高点的。城管不能被妖魔化,小贩也不是永远有理。眼下双方的博弈,显然已经脱离了理性逻辑,而成为博同情与悲悯的“虐心大戏”:譬如被刺伤的城管队员苏家权,据说“每月的工资到手只有两千元,工作中所承受的压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譬如前几日微博上一组惊心动魄的照片让网友“泪流不已”——广州城管猛掐女商贩的脖子、将其扭送到警车旁,不顾一旁女商贩的孩子手足无措地哭喊着妈妈。于是我们不知所措,因为从抽象的道德上说:家境不好的城管也是弱者,为生存打拼的小贩也是弱者。从来就不是谁惨谁有理。城管与小贩的纠结,说到底是城市与人生的对垒。光鲜的城市,见不得泥土味十足的人生,于是城管为了“城市利益”,自然要与贩夫走卒较劲;而底层群众的劳动自救、加上市场需求,鼓舞了小贩们的谋生之路,生存底线之上,才有了动刀子的激愤。也许从这个意义上,才能完美解释下面这个悖论:一方面,城管执法者很注意改善形象、纠偏失范的执法行为,譬如广州城管曾提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做最可爱的人”以及“柔性执法”等人性理念,甚至大力“挖掘城管先进事迹,拍电影树立正面形象”;另一方面,城管与小贩之间的纠葛,一直未曾止歇,就在城管被小贩砍了七刀的同一天,广州白云区的数名城管执法人员也在执法中被小贩殴打。2009年11月,时任广州城管委副主任孙金龙透露了一个数据:广州每年被打的城管达二百人,是被打商贩的一百倍。
打在身上,痛在心里。城管的寒心,在于执法对象的“不理解”。但如果小商小贩对城管们“理解万岁”,谁又能理解他们饥寒中的生计焦虑?可是,驱赶小贩如果是正确的,劳动谋生的权益何在;刺伤城管如果是正确的,法治社会的底线何在?一切,不过就是因为城市管理制度不肯“松口”而已。
再文明的驱赶,本质仍是粗暴的强权。中国的新型城镇化还在如火如荼地推进,我们究竟要怎样的城市?我们究竟要怎样的市民?城管与小贩是最好的“试纸”。
在“人生出彩,梦想成真”的路上,小贩有小贩的梦想,城管有城管的人生,谁都不该因为狭仄的制度而“挂彩”。给商贩们一个低成本的零售空间,再划清哪些是走街串巷的禁区,规则合理了、秩序明确了,拉拉扯扯的“人性执法”,才会有些底气,而商贩们的售卖行为,才有了是非的边界——至于他们之间的纠葛,也才不需要“比惨”,而是回归心平气和的道理上来。
【原载2013年3月21日《燕赵都市报·时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