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庭美容兽

2013-05-14 09:47灯花夜
飞魔幻B 2013年3期
关键词:欢颜天帝天庭

灯花夜

1

我求了锦夜三天,他仍旧还是不答应让我出去。

锦夜是天生的战神,手中握着天庭十之有七的兵力,据说曾经很牛掰很威风。但数万年来,四界安平,他便赋闲在锦瑟宫。天庭其他仙兽很是羡慕我能有个威风且又对我极好的主人。我对此很不以为然,其实锦夜脾气很有些阴阳不定,逮着机会就欺负我,并以此为乐。他最喜欢冬日抱着我给他暖脚,眯起凤眼夸我的白毛暖和。我在他手底下长到几万岁,绝对是仰仗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在夹缝中生存。

三天前锦夜的府上来了位倾城的女子,恰巧我认得她——天界太子伯寐的太子妃桔离。我小小仙兽,千万年来见过的小人物不计其数,大人物寥寥无几,正巧,桔离是我见过的大人物之一。三百年前,我见她的时候,她还绾着高高的飞云髻,脸庞明媚又美丽。可三天前,她来求我的时候,我险些认不出来她,这太子妃长得也忒急了点,残得太快了。

桔离找我的目的,叫我不可置信,紧接着便是欣喜若狂,疯狂挠墙。

她坚定地想变成丑女,天底下谁也认不出的丑女。

这简直是送上门的便宜事。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换颜变丑正是我的拿手好戏。

别看我们这旮旯俊男美女多得没谱,其实这就是个魔兽的世界。天庭上的神仙们,天天白衣飘飘与世无争的样子,但他们成仙之前不是东山上的蛇就是西山上的果,总之是没个人样,所以成仙后他们比谁都在乎脸皮问题,于是天庭上的美容事业特别发达。当初我误打误撞入天庭那会儿,若非锦夜把我拾回家,我肯定饿死,原因无二,身为一只仙兽,我只有一个本事,换颜,但只能把人从美变丑。试问哪只神仙脑子抽风美个容还要把自己往丑里折腾?

人间有个子说过,在实践中学习,在实践中进步。我的本事从未在神仙身上实践过,所以我一直保持在低水准的修为水平上。一万年了,跟我一起上天庭的哥们儿姐们儿早就人模人样了,只有我还是一只仙兽。锦绣时常摇着扇子笑我:“欢颜,你就死了修成人形的那条心。”

可这三天来,我修成人形的心宛如被浇了油的大火,噌噌噌往上蹿火苗。

锦夜叮嘱我切莫多管闲事,伯寐已经历尽七劫,就差历过最后的情劫,神识便可顺利归位,即时伯寐便可继任天帝之位。可我被修成人形蛊惑了头脑,锦绣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被我寻了空子偷见了桔离。

我的本事比想象的还要好,手指翻飞间,桔离瞬间从倾城倾国的大美女变成佝偻苍白的老太婆。朝为红颜,暮为枯骨说得不过如此。

我却从这事上总结了个道理:渡什么都好,可千万不能渡情劫。话本小说戏曲里凡是渡情劫的,不论妖精还是神仙,下场顶顶的凄惨,不是修为尽失灰飞烟灭就是咫尺天涯生不如死。幸好万儿八千年我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作为修为浅薄的仙兽,在化成人身之前,我尚有好几番雷劫要渡。比起来传说中可怕的情劫,我倒十分愿意遭雷劈。

可我没想到雷劫来得如此之快,快得叫我措手不及。

2

锦夜很快就知道了桔离的事。

他曾耳提面命绝不许我使用异能。可我认为那没什么大不了,于是我在院子里伸伸懒腰,把雪白的肚皮露出来晒,并没有答理他。

锦夜大怒,一脚把我踢到府外:“待你反思好了再进来!”

我扒着门框用爪子挠了好一会儿门,府内仍旧悄然寂静。拍拍屁股上被锦夜踢出来的鞋印,灰扑扑的毛瞬间又变成雪白的颜色,我准备撒娇打滚喊“锦夜小亲亲”。

可时不待我啊,这时突然打了个雷。

我就是那个被雷劈的对象,满身的白毛都焦成羊毛卷,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捏着脖子提溜着塞进黑黢黢的空间。

抓我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庭的太子伯寐。他身旁偎着位千娇百媚的女神仙。我若没记错,这水蛇腰的女神仙该是伯寐的侧妃浮英。可浮英已经死了好些年了,据说是被桔离弄死的。

伯寐对我的心不在焉十分愤怒,捏诀在我身上放了把三昧真火,威胁我把苍老丑陋的桔离变回来。

我最在意的除了主人锦夜便是我这身雪白的毛,遭雷劈毁容是不可控因素,但是伯寐烧我一把,我非常不乐意。我死倔着不吭声,疼得狠了,才嗷嗷叫唤:“你烧死我,我也不知道!”便是知道我也不告诉他,我最讨厌话本里小妾的形象,便是再柔弱美好的小妾,我都不待见,连带着我也特不待见有小妾的男人。浮英和伯寐正好犯了我的忌讳。

伯寐似乎也发了狠,三昧真火烧得越烈,我疼得难受,心念模糊间想起锦夜待我的诸多好来。我这光棍了好几万年的主人虽然脾气别扭,但除了时常调戏我外,其他时候对我却真是好得没话说。

在我以为要完蛋的时候,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接过来。这个男神仙有张好看的侧脸,七分笑三分情,口似丹朱,手若削葱,简直美得不得了。

子曰,一见钟情。子诚不欺我。

伯寐余怒未消地唤他“小叔”。我便知道捧着我的男神仙是谁。

天家一脉子息单薄。现今天帝对天后一心一意,仅得一子伯寐。前任天帝后宫遍地开花,饶是他努力好几万年,却只得了两个儿子,一个是现今天帝,另外一个便是禾季了。禾季胎里带的羸弱,自小便待在季禾宫里,不大常出来走动。

眼前这美貌的男神仙正是禾季。我撞了天大的好运,近日来连连遇见传说中的大人物。

禾季叹气:“伯寐,你又何必与小小仙兽置气。”

我深以为然地点头。禾季微笑,眼波流转,抚摸我的毛。他白生生的手被我烧焦的毛染黑。看着明显的黑白对比,我十分不好意思地低头。

这时,浮英柔柔弱弱地哭泣:“小叔有所不知,这黑毛畜生把姐姐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姐姐大恸,对夫君说此生不复见。浮英知道,姐姐只是怕夫君看到她如今的模样。”

我瞬间奓毛。黑毛畜生?她是在说我?我扭头见伯寐似乎冒火的眼睛,登时没忍住:“桔离是自愿前来求我换颜,为的便是永不再见你,要断便断得一干二净。太子既然疼爱侧妃,又何必管太子妃的死活!”

伯寐眼神越发狠厉,摄魂剑在手,要过来杀我。

禾季抱着我退了一步,幽幽叹息:“伯寐,你可还记得阿昭?桔离到底为何变成如今的模样,你该是清楚。隔着阿昭的命,即使她没有换颜,你们也早就无路可走。”

伯寐的脸色瞬间苍白,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浮英跟在他身后,小声唤夫君。我记恨她骂我黑毛畜生,捏了个换颜诀朝她扔去。

她捂着变丑的脸失声尖叫。我高兴地在禾季怀里打了个滚,蹭黑他雪白的衣衫。

伯寐身形越发踉跄,却从没回头看浮英一眼。

3

出了太子府,我拍拍屁股要回锦瑟宫。

禾季笑着说:“不若跟我去季禾宫吧。锦夜那里,我派人送个信便可。”

我觉得此法可行。我从未见过锦夜发火,不晓得他的怒火多久才能平息,不如等他心情平复后我再回家。况且在季禾宫里,我又可以和禾季朝夕相对。

我的毛被剪掉很多,弄得我怪不好意思见人,只除了每天跟着禾季养花逗鸟。作为一只八卦的仙兽,我从禾季嘴里套出来不少小道消息,譬如伯寐和桔离。

伯寐与桔离原是有个儿子名唤阿昭的,据说是尤其惹人怜爱的孩子,十之八九肖似伯寐,小小年纪就初具俊美的形态。可长到三岁,阿昭便死了,并且是被伯寐亲手用摄魂剑所杀,他的半碗血被用来牵魂,缝补浮英三魂六魄,浮英死而复生。

听到这里时,我愤怒地在地上打了个滚,伯寐真是坏男人中的典型!

禾季剪断花枝:“伯寐并不知,牵魂的作用一者生一者死。他只当有半碗血就可以了,殊不知浮英活,阿昭死。”

我又开口问禾季,浮英怎么被桔离所杀。

禾季拍手微笑:“许是她自杀以此设计桔离母子,也未可知。”

我叹息,天家豪门中的恩怨不是我等仙兽能理解的。

禾季又笑:“你当伯寐不知?他早就想个明白,只是不肯承认被算计,害了桔离和阿昭。所以,”他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我点醒了他,他和桔离再无可能,伯寐只会心灰意冷。”

我听得头大,窝在花丛里问他锦夜何时来接我。

禾季说,锦夜约莫过些日子才能消气。

我却一天天抑郁下去,长此以往,我可能会变成天庭中唯一得抑郁症的仙兽。

禾季很快发现我的不对,抱着我问我可是季禾宫住得不舒服。

我拐弯抹角地说,有仙兽好好儿修炼天天向上终于几千年后修得女身,嫁了个俊美的仙君。

禾季很上道:“欢颜也想修成人身?”

欢快的气焰瞬间湮灭,我讷讷,鉴于我的异能太奇特,修为一直不长进,恐怕是修不成人身了。

禾季笑着说不难,指尖便抚上我的肚皮。

但我从未想过他会用全身的修为换得我蜕变成女身的机会。

当我自疼痛中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面色苍白的禾季。他对我说,禾季宫里多冷清,除了花和鸟,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他说他孤单得太久,问我愿不愿意陪着他。

我溺毙在禾季温柔的眼神里。

此刻的我恍然大悟,天庭上的神仙们都知道情劫难过,弄不好便粉身碎骨,但仍旧是前仆后继地排队等着渡情劫。原来,情之一字,甘甜如蜜。

4

自从化为人身后,在禾季的指导下,我万年生锈的脑子终于灵光了,修为进步神速。我的胸口渐渐开了朵桃花,一日比一日艳丽,从粉色趋于鲜红。也许走了桃花运的人胸口都会开出这样的花。

锦夜找来时我在院子里捏诀,眼见他怒气冲冲地冲过来,眼眸似有火焰燃烧。在锦瑟宫的几万年岁月里,他虽然脾气扭曲得厉害,但从未像今日这般怒形于色。我心里既有见着他的喜悦兴奋,又有捉摸不定的隐隐愧疚和不安。但具体说来是为什么愧疚,我又想不明白。可我若知道后面的事,便是拼着用脑过度的风险,也定要想通透。

锦夜抿唇冲上来要扯我。我觉得我有必要就我已经进化成女身这事表示一下羞涩,于是我侧身躲了过去。

锦夜怒气更甚:“跟我走!”

从花藤一角闪过的白色身影截住了他:“她不会走的。”

锦夜眼神凌厉:“欢颜,你是为了他才偷偷躲着我,故意藏起来的?”

我疑惑地去看禾季的神色。他仍旧是朗朗如日月入怀的清俊坦荡模样。也许禾季已经送信给他,说我在季禾宫,锦夜没有收到消息,想是中途出了岔子。

锦夜扫过禾季,眯了眼:“你有什么目的?”

禾季微笑:“锦夜君以为我能有什么目的?”

锦夜咄咄逼人道:“三界中知道欢颜换颜异能的寥寥无几。桔离从何而知?”

禾季淡笑:“的确是我告诉侄媳妇的。”

锦夜逼近:“你早知欢颜乃上古神兽换颜兽?”

“不错,我早知道。”

锦夜拧眉:“听说万年前先天帝本欲把天帝之位传位于禾季君,却不知为何继位的是现在的天帝。”他话未说完,便猛然出手袭向禾季。

禾季早把修为传于我,哪能承受锦夜的袭击。当即轻飘飘地飞出去,又跌在地上。

锦夜拉着急奔而去的我,冷厉道:“跟我走!”

禾季的嘴角流过艳红的血迹,他张张嘴,话无声,可我看得见:“你答应过我永远一起的。”

胸膛处蓦然抽痛,我扯开锦夜的手:“主人,我不能走。”

“欢颜,你——”

我伸开手:“主人,你看,我的手是他给的,脚是他给的,脸是他给的,我这副人身是他折了全部修为给的。”我低下头,“我喜欢禾季,欢颜想……陪在他身边。”

他漆黑的眼眸寒星点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松开我的手:“你可想好了?”

我点头。

锦夜转身离开:“我从不愿勉强你的,欢颜。可这次我给你一年想清楚。”

后来我问禾季锦夜说的可否属实。豪门宫廷不容易混,一入豪门深似海,一不小心骨头渣渣都不剩。我不聪明,锦夜总说我蠢笨,我约莫不适合豪门的争斗。

禾季捉住我的手:“我打小身子不好,父上是决计不可能把天帝之位传给我。况且,高处不胜寒,我觉得现在很好。至于你是换颜兽的事,我无聊时多看了些书,恰好知道些。”

他的眼睛宛如盛满了漫天的星光,和锦夜的凤眸不同,锦夜便是笑起来,面色仍是显得冷淡疏离。

禾季抱起我,调侃:“换颜兽是上古神兽,可你似乎除了把神仙变丑,好像并没有别的本事。”

5

我原以为日子便能一直顺风顺水地过下去。可世事总在不经意的一瞥间,给你最致命的攻击。

后来我回忆起那段时光,仿若隔了层层叠叠的白雾,对面的人影模糊了容颜,再也看不清楚。

半年之后,天帝神隐,伯寐继天帝之位。伯寐继位第二日,桔离神殇,永灭。

我刚得知消息时,禾季对着我淡笑,温柔又深情。

没多久伯寐冲到季禾宫,形容憔悴,宛如鬼魅,他当着禾季的面举起摄魂剑刺穿我的胸口:“我竟不知你是换颜兽!”刻骨的仇恨。

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流过桃花痣,火辣辣地疼,我迷茫:“什么?”

伯寐笑得凄厉,然后是醍醐灌顶后的痛彻心扉,他到底还是后知后觉的聪明,转身对着禾季说:“小叔,我没想到会是你。为什么?”

此刻的禾季像是闪着寒光的玉石,乍然见天的瞬间,刺疼人眼,他捏了杀诀朝伯寐丢去。修炼精纯的伯寐竟没有躲过,生生挨下,顷刻间弯腰跌在地上。

禾季负手:“你活不成了,侄儿。你的功力为救桔离,都散尽了吧。可惜你不知你救不了她。桔离中了换颜兽的咒,不但容颜苍老,身体也油尽灯枯。”

到头来,一场皆是他的算计,桔离、伯寐与我尽在他的算计当中。浮英是禾季手下的人,离间桔离和伯寐,致使阿昭身死,伯寐、桔离二人反目。桔离绝望之余,禾季告诉她,我能将神仙容颜改变。桔离以为换了容颜,便能前尘尽断,叫伯寐后悔。可禾季却没告诉她,我乃上古神兽,就是连我自己也不知,神仙的容貌被上古换颜神兽改变之时,也是距离神灭不远之日。

改头换面不能逃避现实,唯有死亡。伯寐耗尽功力终究还是没有救回桔离。禾季便趁着伯寐修为全无时一击即中要了他的命,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算计圆满,名正言顺成了天帝唯一的继承人。

所谓生而体弱、散尽修为都是骗我的,禾季唯求天帝的位置。我心肝情愿地上当受骗,害死了桔离和伯寐。

飞鸟尽,良弓藏,事到如今,禾季用不到我这颗棋子,所以任由伯寐将摄魂剑刺入我的胸膛。

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想,会不会,这便是我的情殇,我一生一次过不去的情劫?

6

我是被锦夜救回的,醒来时,锦夜长身玉立,站在我的窗前,凤眸微眨,似有微红。

我咧开嘴:“锦夜小亲亲,最难过的情劫我已经渡过,以后的修炼我再也不怕。”突然之间,鼻涕与眼泪齐飞。看到他,我就不用怕,不用怕冰冷的摄魂剑刺入胸膛时如坠冰窖的疼,不用怕那个人神色如常地看着别人杀了我,不用怕知晓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人算计时的绝望无助。

锦夜并没有答理我的哭闹,只是微仰头轻嗟叹:“情劫啊——”

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

我仍旧是毛茸茸的白色仙兽形象,养着伤也不忘调戏锦夜,时不时给他添堵,仿佛从来没有认识唤作禾季的人,从来没见过刚刚即位的天帝。

就这么过了些日子,我算数学得很不好,锦夜教了我很久,我只能数得过来一只手的数字,再多了就脑子混乱。当我开始混乱的一日,外面张灯结彩,天边用七彩的祥云铺就了远远的一层。

那日,锦夜因事不在锦瑟宫。我蹲在墙头等他回宫,结果我没等来锦夜,却等来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的身后是浩荡的迎亲队伍,鸾凤和鸣,祥云团绕。我实在想不通,禾季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温润如常地站在锦瑟宫门口。

我翻了白眼,手脚并用想爬下墙头。

禾季身形一转,把我抓起捧在手心。

我的眼皮由于翻白眼翻得太勤快,有点抽筋。我狠狠挠了他的手心,锋利的爪子下瞬间显出几道血淋淋的痕迹,我想跳下去,但禾季抓得死紧。

于是当着浩荡的迎亲队伍,我清晰无比地对他说:“前阵子特别流行一句话,现在我送给天帝陛下。天际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我永远都不想再见你。”

禾季毫无恼怒,我的心中却凛然而又防备。

他想抚摸我的手终是垂下去,眼眸深深好似蒙上忧伤:“欢颜,你怕我?”

他实在是让我觉得没意思,我动动唇:“如果天帝愿意,只需招招手,天庭众多的美貌仙子便会蜂拥而至,你又何苦在我这无盐女的歪脖子树上吊死?”

“欢颜,你知道我的心意。”

我扭头:“我不知道。”

他上前一步,强制地抱起我:“跟我来。”

也许我可以撒泼吵闹死也不跟他走,可临到头我却犹豫了。禾季趁着我犹豫的工夫带我来到季禾宫。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好歹自己付出了仙兽生命中的第一份爱情,最后终结得惨烈,所以我需要禾季的解释。

我又明白,我只不过是没死心而已,我打小被锦夜捧在手心里,被他惯得刁蛮不讲理,我不认为禾季会无缘无故这样对我。便是禾季是当今天帝,我仍潜意识地记得当初季禾宫紫车花架下的白衣温润仙君。

我以前读话本的时候总结出条真理,爱情里的女人脑子里没有筋,智力基本为负值。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从未想过其实我也是个母的,到头来摆脱不了智力为负的宿命。

我在季禾宫里住的时间并不短,却从不知道季禾宫有这样一处地方,空荡荡的似有穿堂风呼啸而来。

所有的地方都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拼接着宿命的图腾。我不喜欢这地方,它让我觉得冷清和害怕。

我随着禾季一步步地走向最高处的石台。

这时候我才发现石台上搁置着华丽的睡榻,霞锦织就的纱帐罩在榻上,随着风发出“呼呼”的声响。风掀起霞锦帐的一角,隐约露出白色的衣裙,布料同禾季所着衣衫相同。

那是名睡着的美艳女子,四界之中再也找不出的好容貌。原以为桔离已经算是极美的了,可榻上的女子却又比桔离的容貌盛上五分。

我想转身问禾季睡美人是谁,为何她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

最后我没能问出,下一刻锋利的摄魂剑从我的背心直穿到胸前。摄魂剑上似是封了修为,穿心而过的时候我化成了女身。

执剑的男子便是我曾心心念念的禾季,甚至他手中摄魂剑的顶端还在“滴答”地往下流血,鲜红刺目。

我垂下眼睑,皆是因为我不想看见曾经温润的脸现今的狰狞模样。也或者我是错的,他将摄魂剑送到我心口的时候或许还是云淡风轻的优雅。我动了动唇,终究是抵不住满心的疑惑,用尽气力问他:“禾季,你可曾喜欢过我?”他可曾真正喜欢过我,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地伤害我。

禾季的答案很干脆,我翻然清明。他说没有,从没有。

胸口的痛意丝丝蔓延,我按住胸口的血洞往回走。这个时候,七彩晚霞铺遍九重天,锦夜该回锦瑟宫了。就在不久前,禾季率迎亲队伍前去锦瑟宫,那时的七彩晚霞比现在还盛。

“换颜兽,你走不掉的。”背后的天帝声音狠厉。

7

我想到前阵子专门在锦瑟宫翻出一本书,上载牵魂的用法。有段话恰巧讲到换颜兽。若想用牵魂之法救回一只死去的换颜兽,需得用另外一只成年且可以化成人身的换颜兽做引。做引的换颜兽修行牵魂诀,以提高牵魂成功的可能。

仿若佛祖微微睁开眼在我额头上一点,我瞬间明白胸口的桃花从何而来,也明白榻上的女子为何有股熟悉的气息。从前禾季教我的修行法诀定是牵魂诀,为的便是有朝一日用我牵魂救活同为换颜兽的睡美人。

禾季他从未喜欢过我,此刻在他眼里我只是能救活他爱着的女子的仙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凭空而来的爱情,他助我修成女身也是不怀好意,我被他算计得彻底。

我曾认为伯寐是四界坏男人之首,事到如今,我才知自个儿错得离谱。伯寐相较于自家小叔是远远不如,禾季才是坏男人中的常青树。

血色越来越浓郁,我甚至能听到胸口桃花盛开的声音。

我不愿在禾季的地盘挂掉,撑着往外跑。没跑到门口就被禾季用法诀扔到高台上,重重摔下的瞬间我听到怒极的大吼:“欢颜!”

来者是锦夜,倾城的颜,飞扬的墨发,长身玉立。可我的主人该是冷淡中带点疏离,欺负我的时候仍然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应该是满眼惊恐和狰狞。我只愿他仍旧是当初清冷或者别扭的样子。可我步步错得离谱,听不进他对我说过的话,让他为我操尽了心。

对于锦夜来说,可能我也是他欲渡的劫。没曾想这话竟一语成谶。

他身后的大门在他进来的瞬间轰然关闭,耳边传来禾季的清朗笑声:“锦夜,你果然不负我所望。”

恐惧顷刻间渗透我的心,我不明白禾季的意思,但他狡猾多端又心狠手辣,莫不是要用损招对付锦夜。

锦夜并不做声,直朝我走来。我的主人是天庭的战神,神姿凛然,容颜绝世,想当初我热衷于修成人身,便是想着有朝一日站在他身边。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忘记自己的初衷,沉溺于别人给的镜花水月。

我对着锦夜大吼,不让他过来。我将胸口的剑刺得更深,企图死快点,这样锦夜便不用过来。

“太迟了。”禾季飞身到锦夜身前,“战神,我要你手中所有的天兵。”

我目眦欲裂。

风吹动锦夜的衣袖,我还记得上面的翻涌的繁复华丽云纹的脉络。我曾趴在他的袖口呼呼大睡,口水打湿他的衣袖,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穿着有我口水印记的衣衫在锦瑟宫招摇。

锦夜说:“好。”

我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我宁愿死在这样一刻,那样的话,我就不用看到接下来的一幕,那一幕印在我的骨骼血液中,痛彻心扉。

锦夜倒在禾季的剑下,当初他救我回来已然耗费大半修为,如今他拼尽性命也只让禾季受了重伤。血色氤氲了他白玉般的脸,他冲我笑,微微扬起眉梢:“欢颜快走。”话音一落,笑意镌刻在脸上。

锦夜殇。

我的世界瞬间分崩离析。

后知后觉,锦夜曾低念“情劫啊”,那时我不知道我是他将渡未渡牵挂几万年的情劫。

我记起来初和禾季在一起时面对锦夜的愧疚和不安,当初我懵懂无知,现在才知我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心。

我讨厌别的女神仙看锦夜的眼神,我讨厌其他神仙仅把我当成锦夜的仙兽,我讨厌自己修为低下无法修成人身。我所有的讨厌只为我无法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锦夜,锦夜——“锦夜”二字早化作我的骨血,我爱他却不自知,偏被乱花迷了眼。

一寸寸爬过去,我抚摸着他美玉的脸紧闭的眼,泪水潸然而下。被摄魂剑刺穿的血洞早已察觉不到痛,如今我只剩绝望,生不如死的绝望。

禾季撑着身子,举着摄魂剑步步朝我走来。

我回头对着他咧嘴笑道:“天帝,你得了天帝之位,手中又有了天庭十之有七的兵力,权力尽在手中。如今你可还想要美人在侧?可天底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我偏要你永远无法再见心爱之人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他的眼睛倏然睁大,我开心地看到他眼睛里流露的恐慌。

欢颜唯愿日后锦夜日日欢颜。

口中催动书上看来的牵魂咒语,我迅速地将心头最后一滴血滴入锦夜的胸口。

牵魂,一者生,一者死。

风越发大,从门缝呼啸而来。

倒下的最后一刻,我听到锦夜胸口心脏跳动的天籁声响。

我抿了笑,从此以后,我的主人仍旧是天庭最牛掰最威风八面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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