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年: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2013-05-14 11:42韩莹宇恒
读者欣赏 2013年10期
关键词:冯友兰大纲哲学

韩莹 宇恒

静默好深湛之思

同所有的哲学家一样,张岱年先生“静默好深湛之思”,从读中学开始就研读中国古代哲学的相关书籍。大学时代,在兄长张申府的引导下,他研读了英国哲学家罗素、摩尔、怀特海的英文原著和马克思、恩格斯等人的唯物主义哲学译作。在辟才胡同那个普通的四合院里,他每晚揽卷夜读,面对一豆跳跃的灯火,在沉思中与先哲对话。

兄长张申府不仅是张岱年的学术引路人,还介绍他认识了熊十力、金岳霖、冯友兰等哲学前辈。张岱年这位年轻人的见解深得前辈们的赏识和称赞。冯友兰曾在一篇文章中评价道:“余偶见一文,署名季同,从老子为晚出,其材料证据虽无大加于时论,但出自笔下时亲切有味,心颇异之,意其必为一年长宿儒也。后知其为一大学生,则大异之……”

张岱年极认同宋代理学家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理想,以“季同”为自己的字。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他署名张季同,先后发表了《先秦哲学中的辩证法》《秦以后哲学中的辩证法》《颜李之学》《关于新唯物论》《辩证唯物的知识论》《谭理》等重要的哲学论文。

在这些文章中,他阐发了中国古代哲学的辩证法思想,尝试着在方法上将唯物辩证法与形式逻辑的分析方法综合起来,理论上将现代唯物哲学与中国传统哲学的优秀传统结合起来。

1933年,24岁的张岱年受聘到清华大学哲学系任助教。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是中国的多事之秋,军阀混战和国土逐年沦丧所带来的切肤连心之痛,使青年时代的张岱年深感“应付此种危难,必要有一种勇猛宏毅能应付危机的哲学。此哲学必不是西洋哲学之追随模仿,而是中国固有的刚毅宏大的积极思想之复活,然又必不采新孔学或新墨学的形态,而是一种新的创造”。

一介文弱书生立志要磨砺思想的剑矛,以唤醒麻木的国人。从1935年1月起,到1936年7月止,他历时一年半完成了《中国哲学大纲》。这部副题为“中国哲学问题”的50万字的著作一改以人物编年为序的写法,采用以哲学问题为纲的横向写法,首开风气。用张岱年自己的话说就是:“部类之分别,问题之厘别,处处须大费斟酌。尤其是事属草创,困难就更多。”

这是中国近代第一部用逻辑分析和辩证方法撰写的中国哲学范畴史,结构严谨,和后来成书的《哲学思维论》《知实论》《事理论》《品德论》《天人简论》等共同构成了张岱年的哲学思想体系。《中国哲学大纲》于1936年完成后,张岱年请冯友兰先生审阅。冯友兰先生充分肯定后将该书介绍到商务印书馆出版。

不久,“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占领北平。家住城里的张岱年一时与清华失去联系,未能随校南迁。他从此深居简出,不肯事敌,靠往日积蓄和父亲留下的微薄遗产清苦度日。此后战火南延,上海沦陷,《中国哲学大纲》的出版渐成泡影。

1943年,私立中国大学的校长何其巩因深知《中国哲学大纲》的分量,力邀张岱年到该校讲学。这样一方面书稿可以印成讲义,避免在战乱中失毁;一方面可有一定收入养家糊口。于是蜗居中的张岱年走上讲台,为青年学子讲授老子、孔子、庄子……在那段苦难的日子里,唯一能让他聊以自慰的是《中国哲学大纲》终于得以第一次排印,但先生的内心深愧未能荷戟上沙场,与民同抗战。

1948年,商务印书馆旧事重提,函告张岱年准备将此书付梓,请再做修正。喜出望外的张老做了19处两万多字的增删改写后将书稿寄到上海。可因内战蔓延,出书之事又一次被搁置了。

1956年,商务印书馆在归检旧库时发现1936年制作的《中国哲学大纲》纸型完好无损,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鼓舞下,第三次提请出版此书。可此时的张岱年却已因“说了几句真话”成为北京大学哲学系第一个被“揪”出来的“右派”分子。张岱年一直非常感谢有胆有识的商务印书馆负责人陈翰伯,是他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出版了这本《中国哲学大纲》,但封皮上只能变通地署上“宇同”两字,那是张岱年的别字。

老树逢春著新花

改革开放之后,70多岁的张岱年和所有的知识分子一样如获新生。在“科学的春天”里,他迎来学术生命的第二个“春天”。

被禁锢了20多年的大脑重新迸射出思想的火花,为补回被耽搁的岁月,张先生手不释笔,案前灯火夜夜接朝霞,不舍日夜地思与学,述与作,以传示后人。

仅在1982年至1990年这短短的8年间,张岱年问世的著作就有《中国哲学发微》《中国哲学史史料学》《中国哲学史方法论发凡》《求真集》《玄林评儒》《真与善的探索》《文化与哲学》《中国伦理思想研究》《中国古典哲学概念范畴要论》……上世纪90年代又出版了《张岱年文集》6卷本和《张岱年全集》8卷本。

张岱年青年时代便“有略其耜,载南亩”,而今又已“载获济济,有实其积”,以《中国哲学大纲》和《中国伦理思想研究》两部皇皇著作成就其学术地位。但面对斐然的成就,耄耋之年的张岱年并没有歇笔,在两次文化大讨论中与时俱进地力倡综合创新论、民族精神论。

1936年,张岱年在《哲学上一个可能的综合》一文中提出了“今后哲学之一个新路,当是将唯物、理想、解析,综合于一”的睿识。方克立在《中国哲学的综合创新之路》中认为:张岱年先生所谓“唯物”,首先是指“五四”前后传入中国的“新唯物论”,即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论,同时还要吸收中国固有的唯物论和辩证法思想;他所谓“理想”,是指中国传统哲学中的道德与人生哲学,特别是其理想主义的优良传统;他所谓“解析”,是指西方实证派哲学的逻辑解析方法。将以上三个方面综合于一,“实际上乃是以唯物论为基础而吸收理想与解析,以建立一种广大深微的唯物论”。

多年沉潜,专务沉思。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两次文化讨论中,张岱年先生又一次旗帜鲜明地提出文化综合创新论。

在中国文化走向问题上,张岱年针对“现代化=西方化”的流行思潮,批判自由主义的全盘西化论,也批驳了全盘西化论的变形—体用二元、相互割裂的西体中用论。

猜你喜欢
冯友兰大纲哲学
我不想让你误会
遇事不要轻易下结论
我不想让你误会
金岳霖帮助冯友兰转变
应试良方
酷巴熊的生活哲学
英文目录及摘要
显示或隐藏“大纲”或“幻灯片”选项卡
2009年全国高考语文《考试大纲》最新信息
晾衣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