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妖

2013-05-14 09:54
桃之夭夭A 2013年6期
关键词:幻境山神师兄

我爱的男人,最后都死了?

爱我的男人,全变成了妖?

作为一名除魔师,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堂主内外皆骚,师兄全家皆妖。

一代宗师,跟在小姑娘身后,春风一度、露水姻缘、一夜夫妻……用词都不带重复的调戏,真真是有失体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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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二师兄担心被狐妖扒掉裤子这样坑爹的原因,接下降妖令的人变成了纪梨和六师兄清宁,打开鬼道一路厮杀好不痛快!当然,如果没有白夜在耳边不停说一夜夫妻、露水姻缘之类的,也许会更惬意……

但是明明是降妖的,为何师兄后娘变成了妖?

第六章 七重幻境

十里坡离陪都不过百里,往东绵延起伏数十里,皆是风水福地。百年前一场旷世之战,数万将兵埋骨于此,至今还能看到兵器的残骸。万人坑怨气熏天,即使国师在四周摆下了四块镇灵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依旧能看到无数鬼影在冲阵厮杀……

以上出自民间传说。

毋庸置疑,是扯淡。

我在山神庙看到一男一女在厮杀倒是真的。

一对男女赤身裸体地厮杀在一起,女的目光涣散沉溺其中,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男的跨坐在她身上纵情地驰骋,脸上写满了欲念和贪婪,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们周身流动着淡淡的光华,柔美得如同秦淮河波光粼粼的水面。

“难怪请神符请不动,原来山神大人在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要想问出叶明月的下落,最快的办法莫过于请山神,没想到会请出这个场面。

我磨刀霍霍地看着白骨堆里那对忘情的狗男女,却听见白夜用很受伤的声音问:“不过是双修而已,用不着露出这么憎恶的表情吧?”

“什么叫‘而已?世上还有比双修更下流的修行方法吗?”真搞不懂有些人,为了增进自己的修为,随随便便就和人用身体“交流”,更恶心的是,因为和不同人的双修会有不同的效果,有人竟然隔三岔五地换床伴。

“再下流我们不也修过了。”

我还没来得及表示我对此道深恶痛绝,白夜就第一百零八次说起不是事实的事实。

对着白夜温柔友好地笑了笑,然后,我把破魂刀拍上香案,大吼一声:“请山神大人安!”平地惊雷,惊起鸳鸯一对,地上如痴如醉的两个人吓得立时清醒了。

山神大人抓起地上的衣物,把地上的女妖裹了个严实,他怒气冲冲地骂道:“什么人这么没眼色,没看到老子正在……”目光落到白夜身上,眼珠子和态度一起打了个弯,“哎呀,夜尊主,有何事可以效劳?”

“……”谄媚得我出离愤怒了。

白夜低下头去,仔细端详花容失色的女妖,半晌才道:“白蛇……极品啊。”

“哪里哪里。白蛇虽然精贵,又怎么比得上……”山神眉开眼笑,想要奉承几句,察觉到我脸色不太对劲,急忙闭了嘴。

“那倒是。不过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白夜笑了笑,纤长的手指抚上了蛇妖的脸。他对着她吹了一口气,柔声道:“美人儿,做我的琴侍,和我回天音山庄,可好?”

女人白嫩的脸蛋顷刻间变得通红,不像蛇妖,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妖。

见她没有反对,白夜在她嘴角亲了一口,抱起她就要走:“美人对我一见倾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

山神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恶狠狠地斜了他一眼。

“别别别,夜尊主!咱们有话好说!”山神追上去拦住白夜的去路,“小仙不是故意不理睬啊!实在是不敢理睬也不能理睬!魔界的那位大人你们惹得起,我惹不起,你们办完事走人,我呢?我怎么办?他会要我的命的!”

“起!”

我手腕一抖,破魂刀的刀尖上顿时插了一张熊熊燃烧的烈焰符。

山神惊恐地睁大眼睛:“你、你要干什么……”

“门外那棵银杏是你的本命树吧?你若在意自己的命,我便引三昧真火,把它烧成一堆灰,往后你不但是山神,还是鬼仙!”说着,火符甩了出去,正中一截茂密的树枝。

“妈呀!你不怕遭天谴啊?”山神惨叫着扑过去灭火。

我抬手又要捏五雷诀,让他领教一下天打五雷劈的滋味,那蛇妖终于哭出声来了:“纪姑娘手下留情!他赌咒发誓不插手这件事,实属被逼无奈……你放过他吧,他什么都不能说,我却是可以说的,纪姑娘……”

“你算什么东西,配在我面前求情!”

世人都道密宗最不好说话的是六公子,最好糊弄的是七姑娘,却不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鬼道里土地老儿无视了我一次,我不计较,六师兄出了事,山神再和我装死,你看我怕不怕背上一个弑仙的罪名!

白夜一道言咒打退了我的天雷,他温声对蛇妖道:“看见了没?纪姑娘生气了,如果你们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也保不了会发生什么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要找明月姐姐,她前几天的确来过这里……她说她大限已经到了,密宗下了决心要收她,只要山神大人借她一样东西,她便会在死之前把狐珠内丹留在十里坡……”

“她借了什么?”我问。

“她把四块镇灵木挖了去……”

“……”白夜轻声说了两个字,我觉得他在骂娘。

金陵乃六朝王都,而今却妖气弥漫,群魔乱舞,十有八九是镇灵木不见了的缘故。我木然地看着白夜道:“你觉得麻烦可以收手,我是一定要把师兄的灵力夺回来的。”

“小梨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不承认自己后悔了想跑,白夜故作无所谓地道,“那四块镇灵木原来是我师尊的手笔,它们不仅能够镇压妖魔,还能用来掩盖自身强大的灵力。叶明月把它们拿走,是怕我们在妖气最旺盛的地方把她找出来……或者说,那个依附在她身上的魔族,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它伪装起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吸取灵力的机会——

“比如现在!”

方才还在哭天抢地的山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白夜身后,他一扬手,袖口射出十几枚摧心针,手法和之前的幻术冰棱一模一样。他趁着白夜转身结阵,化掌为爪,飞速抓向他的咽喉。

“都说白弦音是个妙人,我今天姑且一试!”

变故来得太突然,眼看白夜就要被山神刺穿喉咙,我想也不想就倾身上前,一刀劈向他的利爪。然而,他一招移花接木,破魂刀径直砍了前方的白夜……

“谋杀亲夫啊!”

随着白夜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热血四洒,山神握着一截白皙的颈脖倒下了。

“好一个驭音术……我不该小看幻宗……”

没有谁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抵挡得住白夜的“音杀”。刚才那一个转身,白夜不是在结阵,而是在聚灵。他打定主意拿蛇妖当牺牲品,挡了摧心针,接着挡山神的偷袭,一旦山神触碰到了蛇妖的颈脖,他就通过蛇妖把注入了灵力的声音送入山神的身体,震碎他的五脏六腑……

“小巫见大巫,移花接木这一招只有区区在下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望着蛇妖胸口上插着的破魂刀,白夜露出一个毫无人性的笑容。

躺着地上七窍流血的男人犹自不甘心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白夜道:“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第一眼?!”

“说是双修,可这蛇女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亏了身子都没有察觉。我方才抱她的时候,顺手拿住了她的脉门,发现她已然活不长了。我还从未见过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山神,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根本不是山神!你夺了山神的元神,上了他的身。”白夜眯了眯眼睛道,“当然,真正暴露你身份的,是小梨子的三昧真火。”

我转头去看门外的那棵银杏树,三昧真火烧掉了外面的树皮,树干内部已经枯死了——本命树枯萎,真正的山神已经遭到了毒手。

“是我不该轻敌,幻宗宗主果真不只有脸能看……不过,光凭声音是无法伤到我的,你杀死的不过是我的傀儡罢了……知道你会来,我在十里坡布下了七重幻境,天音山庄幻术天下第一,这些雕虫小技在夜尊主面前自然是不值一提,但等你突破之时,叶明月必定永远消失了!”

男人狂笑着喷出一口血,瞬间化作了一堆枯枝。

与此同时,地面裂出一道缝,山神庙开始塌陷。我们坠入了幻境之中。

“白夜,这是你惹的麻烦!那魔物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我承认,和某人比起来,我的存在感是有点低,但是,低到这种程度未免过分了些!

“小梨子,我好心助你一臂之力,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差点被房梁砸中的白夜跳到我身后,把我从地陷里拉了出来。

我投了一枚石子到山神庙的大门上,噼里啪啦一阵闪电照得我眼花缭乱,虽然说那闪电只是幻象,但我相信打在身上的感觉绝对不会比真闪电差到哪里去。

放弃了从正门逃跑的想法,我没好气地骂道:“少在我面前装无辜,它不都说了知道你会来吗?那天晚上用伏羲琴激化叶明月的魔性,你就猜到有东西上了她的身,你存的什么心思我管不着,要是害我追不回师兄的灵力,我……”

“骂人注意脚下啊姐姐,你踩到离火位了!”

一条火龙自墙角激射而出,张牙舞爪地要把白夜给吞没,他惨叫着召唤水蛇,东躲西闪地绕着柱子转圈:“为什么你踩的火阵,它追的是我?”

逃难中,白夜踏碎了一张香案。

我还没把“活该”两个字说出口,一团绿雾就在眼前扩散开来。

不用怀疑,他激发了水阵。

“你故意的!”我怒吼。

“小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 白夜一边叫着冤枉,一边迅速捏诀感知第一重幻境的出口所在。

“你不是天下第一幻术无敌吗?别告诉我你连第一重都突破不了!”我取出七星盘净化屋内的瘴气,尽管十万火急,我还是忍不住痛斥白夜徒有其表浪得虚名。

“天下第一的类比对象是人类,不是魔族!”

“是吗?我怎么就没觉得你是人呢?”

“喂喂!不要随便诅咒你男人行不行?”

“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诅咒,每次遇到你,我就知道要倒大霉!上次是万鬼出关,上上次是妖王转世,上上上次是桃花谷天劫……”

“……”

在激烈的骂战中,土阵爆发,雷阵行空。

默默地忍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我发誓,往后接降妖令一定要躲着白夜走,他下江南,我就去蜀山;他往塞北,我就入苗疆……

“时候到了,跳吧。”

白夜猛然推了我一把,我兀自沉浸在悲愤之中不可自拔,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摔向某处深不见底的裂缝。

“白夜!”

我想说,你自己怎么不先跳,却被寒冷彻骨的风割痛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黑暗中,我急速下坠。

身体如坠深渊,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地面,呼啸而过的风刮得我睁不开眼,我索性听天由命,任由幻境把我带到另一个平行的世界——如果这真是出口,且我没有摔死的话。

不多时,风声逐渐变小,下落的速度也在变慢。

当脚底触到一堆绵绵的东西时,我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软瘫在山神庙外的草垛之上。白夜这个人虽然坑爹了一点,本事却不算太差。

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白夜坐在我对面,笑得一脸奸诈:“和我无关。一切幻象都由心魔而生,能不能走出去,主要看意念坚不坚定。我不过是随便找了一个出口让你跳罢了,你若是相信我不会害你,便能破开幻境安然无恙;你若是不相信我,我们两个都会因为你的不信任而困在深渊里再也出不来。”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这种可怕的自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要知道,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以为他拿我当替死鬼。

白夜温情地看着我笑,我掐了自己一把,心说一定不会感动。

和没心没肝的人谈信任,只会被欺负到连骨头都不剩。

“你受伤了?”白夜突然不笑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针孔,那是我急着救人时不小心中的摧心针,针眼极细,我一直小心隐藏,不想还是被这个半瞎子看到了,真没面子。

“我爱受伤,你管不着。”

我早该知道祸害遗千年这回事,下次要还赶着去救他,我就是白痴。

“很难受?”

白夜想要看我的伤处,被我一手打开:“一根小小的针就能要我的命了?就算摧心咒扩散全身,我也能抵抗十天半个月!”

其实我只能撑一天。

摧心针摧心夺魄,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人的生魂,疼痛倒是其次,假如我不用灵力相抗,意志就会崩溃,沦为施针者的傀儡,成为第二个叶明月。

“逞强。”白夜一招擒拿手,要捉我的右臂。

我活学活用,一个移花接木,送了他一截腐烂的树枝:“都说了我没事,你烦不烦啊?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

摧心咒虽然恶毒,对我来说却不算坏事,至少,那魔物调唆我的时候,我能够感受到他灵体的所在。

白夜微微一愣,没有再坚持:“你自然是为了你的曲师兄。”

“……”

面对满脑子只有双修的花花公子,我无话可说。

方才不过施了一个小法术,摧心咒便麻痹了我半个手臂,我试着动了动手指……

“呃……”

完全动不了。

悄悄转头看了一下白夜,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小动作。绕着山神庙走了一圈,白夜自言自语道:“五行幻境和深渊幻境之后是鬼打墙吗?真是浪费时间。”他神神叨叨地念起了我听不懂的咒文。

我背过身去,拔下头上的发簪,对准臂上的灵穴用力扎了下去。

“你要放血吗?”冷不防,白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痛叫一声,发簪失手扎进血管,黏稠的血液顿时流了出来。

“……”

靠!我本来只想刺激一下穴道的!

“千年等待,千年花开,千年花败……这香甜的血液,是彼岸花的味道呢……好久没有尝到血的味道……这一次……是通灵师呢……”

女人诡异的笑声在夜空回荡,她的喘息忽远忽近,总觉得远在天边,又近在脚下。

滴答——滴答——

极细极小的水滴声在脑海中荡开,我看见手上的血液滴在了地上,渗进土壤里,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用衣角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我抬头问始作俑者。

白夜扬起嘴角道:“你不是急着破解第三重幻境吗?这第三重幻境之所以走不出来,是因为我们从来就没有进去过。”

“那——要怎么样才能进去呢?”

“通灵师的血……只有通灵师的血才能打开灵界之门……”

女人缥缈的话音一落,白夜就拉起我的手,毫不留情狠狠地一压——

随着我杀鸡般的惨叫,血雾喷薄而出,宛如一道炫丽的帷幕,帷幕之间,一个素白的身影若隐若现。

第七章 凉薄无情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身形娇小,皮肤白皙,容貌算不上绝顶美艳,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明亮如星子,眉目间有一股清灵之气。

她回头对着身后的少年大叫:“毒是我下的,那又怎么样?我就是不高兴四师姐和你一起下山,你们不带上我,我就把你们都毒倒,谁也不许走!谁也走不了!”

“师父说了,不是不带你去,是你修为还不够。”

“我不管!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你怎么这么任性?”

“是你先丢下我不管的!你们一去就去大半个月,也不给我买好吃的,根本就是嫌弃我,不愿意和我玩在一起了。你们这些人真讨厌!真讨厌!”

少女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她想要甩开追上来的少年,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师父和她的四师姐。

四师姐时年十七,正值女儿娇美如花的时候,然而她脸上密密麻麻一片,全是红色的斑点,一眼看过去骇人至极。不用说,这都是拜少女的药粉所赐。她不顾师父的怒喝,冲上去给了少女一巴掌:“浑蛋!叫你毁老娘的容!”

“就毁你的容!就不让你和六师兄在一起!他抛下我,我就不要你们好过!”鲜红的五指印印在脸上,少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狠厉的气势倒把师姐给震慑住了。

四师姐恍惚了一下,扯着少女的衣领大骂:“你这毛都没长全的死小孩!想要跟上来,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降妖除魔的能耐!别下了山就被妖怪一口吃掉,到时候尸体都见不着把密宗的脸面都丢光了!”

“好啊,我们来比比看谁更强!”说着,少女唤出了一把晶莹剔透的长刀,“你要是赢了,我立刻就把解药给你;你要是输了……”

“放屁!老娘会输给你一个黄毛丫头?”

“那来啊,打一场啊!”

“水龙出洞!”

“烈火焚心!”

“万劫归宗!”

“别以为会几个禁咒就了不起!有种你用初级法术和我打!”

“用就用!我会怕你!清宁,你给我闪开,我今天非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不可!”

“呸!谁教训谁,比过才知道!”

……

“小梨子,你从前——”

白夜才说了六个字,我就冷冷地打断道:“多嘴一个字,就把你另一只眼睛也打瞎。”

“……”

他说得没错,我们掉进了梦魇里——用我的血浇灌的,属于我的回忆。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少女,正是区区不才我。

我说过,人不懂事的时候会做一些混账事。那次和四师姐打架确实混账得很,我不学无术,仗着资质高和她打得天翻地覆,师父起先还劝架,后来干脆领着一干弟子在旁边煽风点火,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四师姐在没有养好脸之前不愿意出门,六师兄也不理我,他一个人走了,我哭得很伤心。

回忆如同闷雷一般,接二连三地劈在我脑门上,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六师兄和我出任务,我在六师兄身后捣蛋,他把我从鬼母手里救出来,发誓以后再也不和我一起。

看着我又把一只花猫给养死了,躲在后山偷偷哭,第二天起床发现窗台上多了一只木头雕刻的小猫。

看着四师姐说你太坏了,居然在我床上放蟾蜍卵。

看着我趁着六师兄喝醉了酒,亲了一下他的嘴唇,他醉眼迷蒙地冲着我笑了一下。

看着师门所有的人都拿我和六师兄开玩笑,我终于忍不住问六师兄的意思。他不冷不热地回避过去,郁结于心,我抓了只蝴蝶拔了翅膀往死里虐待。

看着我写给六师兄的情书被四师姐贴到饭堂门口,六师兄撕下来说死心吧,他只把我当师妹。

看着我从桃花谷回家,把白夜的画像撕成碎片,六师兄问谁欺负我了,我抱着脑袋一句话都不说,我知道我们彻底完蛋了……

从得意到失意,从失意到破罐子破摔,如此不光彩的过去,赤裸裸地呈现在我眼前,仿佛要把我全部的伤心都凝结成块,逼我生吞着回味一遍。

梦魇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反复地唤起心底里最深的秘密。

伤疤被揭开后,我无地自容。

“你看够了没有?”驱散一个梦魇对幻术师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可白夜迟迟没有动静。

他乐于让我难堪,我习惯了。

我微微一侧脸,对上了白夜青灰色的眼。我还在想,为什么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我惨淡的倒影,他就揽过我的肩头,埋头在我下巴上用力咬了一口。

——原来,我们离得太近。

灼热的气息从脸上一直蔓延至全身,我怒不可遏地低吼:“你想干什么?”发出来的声音颤抖不已,没有一点威慑力。

“可耻吗?”

白夜的声音魅惑入骨,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挥刀自尽一了百了。

“但是,小梨……”

深灰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波流转时,染上一层晶莹剔透的青,这样的眼睛,人们称之为“异瞳”,天生是用来惑人的。每次和白夜对视,我都要怀着十二分小心默念冰心诀,否则,不论他说什么,我都不由自主地想点头。

“但是,小梨,梦魇是人人都有的。之所以会愤怒,会羞耻,是因为放不下。你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其实心里比谁都在意。”

完美到用祸水来形容也不过分的脸上写满了讥诮:“有什么可在意的呢?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游戏人间,问道修仙……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你会发现,这世上最无聊的东西莫过于情爱。”

“……”

我从前一直以为六师兄冷漠淡然,最是无情,而白夜妩媚风流,滥情到令人发指。现在我才知道,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天性凉薄。

世上最无聊的东西莫过于情爱——纵使白夜说过一万次谎,我相信,这句话,他是认真的。

“你们很好,都很好。”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个只顾着修炼,不想付出感情;一个觉着无聊,不屑于情爱。看不开的人是我,是我不够洒脱。”

虽然会羞愤,虽然会伤感,但我喜欢过六师兄,这是事实,旁人看到的是一出不可理喻的闹剧,看不到我心里那一点点小小的甜蜜。可这一点点小小的甜蜜,是我自己才能体会的珍宝,要我在这片刻参透,弃之不顾,我办不到。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好吗?我又不是专程来衬托你对你师兄矢志不渝的坏人。”这回轮到白夜苦笑了,“我这是为了你好。如果你还执着于过往,不愿意抛开那些无谓的感情,便走不出幻境。”

第三层幻境,心如止水者得以破之。

“未必。”

再天才的人也有失言的时候。人心受惑,不过是七情六欲在作祟,我是个庸人,不能免俗,但白夜不一样,他心中无羁绊,离开梦魇,打破另外四重幻境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为什么要拖累他?

“白夜,你把我打昏吧。我昏过去了,梦魇就没有了。”

“……”

第八章 你死我亡

“我埋心绪清清水,我留花事春风尾。人烛两阑珊,欲求一梦难……”

昏昏沉沉间,有人在低吟浅唱,温柔的少年音,男女莫辨,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在抚平创口,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觉到了疼痛——尖利刺骨的疼痛。

该死的摧心针!

“梦中多旖旎,旁人呼不起。回首望深深,如幻亦如真……”白夜唱完最后一句,我吃痛地睁开眼睛。

“我睡了多久?”

合该是拂晓时分,天色却依旧暗沉。

“这里是第六重幻境。再睡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白夜脸色微微发白,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倦色,很显然,刚才有过非常激烈的争斗。

把酸痛的脑袋从他肩头挪开,我看着周围飘忽的鬼火惨笑:“夜大尊主,我摧心毒在身,你该不会是要我表演祭血引魂之术吧?”

白夜呀了一声,敲敲勾魂铃道:“让你看到我没清理干净的东西真是抱歉。”铃音震出一道气流,鬼火骤然熄灭,“不过小梨子,你也把我想得太恶毒了,我怎么会置你于险境呢?只不过接下来,第七重幻境有点糟糕。”

不用他说,我已经看到了。

第六重幻境和第七重幻境之间只隔着一层金色的结界,破开结界容易得很,糟糕的是结界那一边,聚集着重重黑影,浓重的怨气和血腥之气,光是扫上一眼,就能想象。

我禁不住对着满脸真挚的白夜冷笑:“我想错你了?万鬼出关的时候,你把我引到鬼门关前,自己带着琴侍抄小道跑了,是怎么回事?”

“我那是相信你诱敌深入的能力啊……”

“多谢,这回我也相信一下你好了。”

我不相信白夜,但又不得不相信他——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凝固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我打开缺口先过去,你看情况奏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不用管我,去救我师兄……”

“小梨。”白夜扯了扯我的袖子,“我会救曲清宁。但是你,进去之后不要乱动,不要随便用同归于尽的法术。”言语间,他神色一闪,眼睫微动,尽管仍旧流水桃花,艳色惊人,却不是魅惑之术。

这对某人来说,算是关心的意思吧。

我回了他一个笑容,而后迅速阴下脸来骂了句:“多事。”

“……”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裂!”

我打出一道风雷符,直劈结界相交处,只一瞬间,灵光迸碎,天光大变,把十里坡映照得忽明忽暗,仿佛晨晓时分,又仿佛暗夜降临。

“天行地奉,邪能阴阳,勾念妖使,契走来山——天开!风云动!”

言咒落下,狂风大作,吹起了漫山遍野的枯叶,云层之上,花木之间,九泉之下,无数孤魂野鬼或哭或笑。

“嘻嘻——嘿嘿——嘻嘻——”

放浪的笑声在一片悲鸣鬼啸中格外刺耳,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我的后背,一边嘶嘶地吹着冷气,一边用割破了喉咙似的声音尖啸:“通灵师……彼岸花……血……来吧,哈哈哈哈——”

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骚动的怨灵就从四面八方钻出来朝我聚拢,我甚至感觉得到它们穿过我时冰凉如死的触感。幻象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是有点意思了,只不过——

“妄想以我的血进补,鬼胆包天!”灵力注入破魂刀,刀芒暴涨,我怒喝一声,挥刀斩下,如同烈焰坠入水中,滋滋作响,狂妄的怨灵魂体消散,没入风中。

刀光如雪,在群鬼中穿梭。

狂风却一阵胜过一阵,吹迷了人的眼,耳边叫声哭喊声丝毫不减。我用移形术在林间疾奔数里,回头时,黑压压的灵体再度拥了上来,一双双冒着血光的眼睛透出兴奋的神色。

它们看我是美味,我看它们却是秽物,生魄的腥味太过浓重,浓重到我想呕吐。

我不假思索地再度挥刀斩杀,可是——太多了。

这些鬼灵,杀之不尽。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杀!”

仅仅是手上的速度一慢,那种被鬼魂穿过的透心凉的感觉就让我打了一个冷战,我急忙一念咒,却发现声音沙哑,不比鬼叫好听到哪里去。

“喀喀——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杀!”

身后传来扫弦之声,我心头一震,灵力迸发,周身的怨灵忽然消亡大半。紧接着,清幽的琴音倾泻而出,不急不缓,不卑不亢,宁静而悠远,全然没有肃杀之气,我消耗的灵力在琴声中一点一点地涨了回来。

古树下,白夜在弹《迎神曲》。

他埋头静坐,面容藏在阴影之中,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每每一动手腕,便有灵气激射而出,不多时,琴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整个人如置身仙境,云水缭绕。

雾气糅合着淡雅的木香,落在我的身上,摧心之痛竟然在顷刻间减轻了。

传说伏羲琴不但可以摄魂取人性命,还可以治疗伤病,原来是真的。

“本尊主万金之躯,从不动用灵力给人疗伤,这下算是亏大了……你还不快想办法把这些恶心的东西弄走?”

琴声很美,人声也很美,说出来的话却大煞风景。

只不过他的确有抱怨的理由,鬼也是很聪明的,他们知道此时此刻我已经恢复了一半元气,白夜空门大开,正是好欺负的对象,顿时,那团团黑影如蝗虫一样向他拥去。

七重幻境环环相扣,实在是构造得太完美,大到结构,小到一花一叶,以及怨灵的表情,没有一处不是惟妙惟肖。我也知道事不宜迟,拖下去对我们没有好处,可是,我对敌的经验还是太少,常年处在师兄师姐的保护下,面对万千恶鬼怨灵,我那一点小聪明根本不够用,要彻底把他们制住,我能想到的,就是用禁咒——御鬼招魂,以命赌命,运气好的话,多少邪灵也能被我秒杀;可运气不好的话,我会被招来的野鬼反噬,气绝当场。

下集精彩预告:我像一条水蛇一样缠住六师兄,六师兄挣扎着想推开我,却因为不敢对我下重手而惊慌失措。

“清宁,你这里硬了呢!”

冰冷的身体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燥热,很难受,也很诱人,我想要有个人给我一桶凉水泼醒我,或者一巴掌打醒我,可是师兄没有,他暗紫色的眼里,有和我一样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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