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公主是个坑

2013-05-14 09:54远在
桃之夭夭A 2013年9期
关键词:公主

远在

谋嫁

太平公主,唐高宗李治之女,生母武则天。下嫁薛绍,再嫁武攸暨。生平极受父母兄长尤其是其母武则天的宠爱,权倾一时,被称为“几乎拥有天下的公主”。太平公主是我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生前曾受封“镇国太平公主”,后被唐玄宗李隆基赐死。

楔子

天寿元年,圣母神皇陛下将国号该唐为周,君临天下,成为大唐空前绝后的第一任女皇。彼时,帝姬太平公主的婚姻正不顺遂,早在前几日女帝早已经下过圣旨。命太平公主进宫侍奉膝下,赐居栖燕阁。

我就是那传说中的太平公主,女帝最疼爱的女儿。

栖燕阁是宫中一出绝妙的所在,地下壁间全设有火龙,踏脚之处全部铺就半尺足厚的雪熊皮毛,踩上去都能没了脚掌。为此我很欢欣,听闻那武家姑娘住进栖燕阁也不以为意,料想她住不了几日也就会成亲出嫁。

那晚入睡,侍女点的幽檀香很有趣味。我正陷在织锦被褥中睡得神魂欲醉,却冷不丁觉得肩上微凉。我伸手去拎被子,触手却是一片肌理分明的胸膛。

我睡糊涂了,喃喃道:“驸马,你身上怎么这样凉,快进来暖暖。”

冷不丁手腕被扣住,待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映着满帐芙蓉色,只看见一双灼灼的眼睛:“陛下梦见了谁,可是心爱之人么?”

这可堪堪把我惊着了,我一骨碌卷着被褥坐起身来,倚靠着床帐,戳着手指头指点他:“你是谁?”

他却轻轻勾起一抹笑容:“传言陛下天姿国色,但我却觉得这四个字亵渎了陛下。终究凡间的语言,都配不上陛下的美貌。”他伸出手揽住我的腰身,在我唇角偷了个香:“陛下如此害羞,莫不是好这个调调。”说着将我扑到在床褥上,一手纤长的手指抚上我寝衣的衣领,另一只手牢牢的制住我的腰身,竟然有了几分用强的味道。

我猛然反应过来,这突然闯入我床帐间的小哥话里话外都唤的是“陛下”二字,顿时觉得冷汗涔涔,伸手猛地将他推开,哆嗦着说:“我说哥哥,你莫不是走错了路。”

我是真吓着了。从古至今,敢跟老爹抢女人的儿子大多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却不知跟母亲的男宠有了瓜葛的女儿会有什么后果。我不敢惊动下人,兀自点亮一盏莲花灯,带着几分同情瞅着他:“可看清了,我不是皇上。趁着没几人瞧见,快些走吧。夜深露重,恕不远送。”

他却笑了:“陛下赐了我这栖燕阁,外头又夜深露重,此番还要我上哪里去?”

我一愣,只见幽幽灯焰照着他的一双眉眼,轻微上挑,于阴柔之美中跳出一抹俊朗来,倒的确是极出色的一个美男子。我怔怔开口:“是你?我还当武家送进宫中的是位姑娘。”

他微微低首,凤眼掩在发丝间灼灼的看着我,将我的手牢牢的按在胸口:“右卫中郎武攸暨,见过陛下。”

我目瞪口呆半晌,代缓过神来才哆嗦着手指头指向他:“你既作为武家的子侄,怎生好爬上我的闺床。”

他身子微微前倾,露出半抹迷人笑容,手又向我伸来:“陛下心里明镜似的,还说这些话打趣。”

我没办法,只好翻出公主金宝在灯下给他看了:“我是太平公主,蒙圣恩赐居燕栖殿,你竟不知么?”正说着话,忽然觉得窗外黑影闪动,连忙下了榻:“谁在外边?”

不想那武家少爷竟然快我一步,卷了衣服摔上殿门就出去了。活像那个被人又亲又抱,占尽便宜的人是他一样。而殿外则是空荡荡一片,再也瞧不见一个人影了。

我素来是个心胸宽广的公主,一夜好睡。不料次日用早膳时,从侍女那里得知,说是阁中住进来的武家公子戳在皇上寝殿门口一晚上了,非要见到皇上不可。

我心中一惊,脑海里赫然浮出一副图景,那武家少爷武攸暨穿的如同昨夜一般轻薄凉爽,梨花带雨的依偎进母皇的怀中,抽噎道:“皇上,您可知道我心里有多委屈。那没良心的太平公主,居然大着胆子冒充您。”风月之事,素来是说不清楚的。何况是深宫当中的风月之事。我连早膳也顾不上用了,尚叼着半拉绞丝香卷就急匆匆的赶赴母皇寝宫。

冬日晨起,还颇有些清寒。阳光倒是明晃晃的挂在宫檐一角,照的石间树上的堆雪灿银一般地发亮。那武家公子武攸暨就直挺挺的站在母皇的寝宫门口,穿着一袭夜色袍服,倒也别样的风流趣致。

我见母皇尚未出殿,心下先安了一半。见他站的牢靠,又不禁想要逗弄一下他。于是走过去,摆出一副肃穆形容:“哪儿有你这般大的架子,跪也不跪就戳在这里。怪不得皇上不见你。”

他早已经瞥见了我,却呈现出一派铁骨铮铮的傲娇情调,全不似昨天晚上那般的知情识趣。我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看你这模样,倒是仰慕我母皇很久了。可你终究是她的小辈,这样也忒不成体统。”

话音刚落,就听见皇宫高阁上的钟鼎铮铮然的敲了三下。这素来是母皇上朝的时辰,若让她出来与这满心怨愤的美人撞个正着,怕我这个太平公主也即将作古了。我大惊失色,慌忙上去抱住武攸暨的胳膊要将他脱离原地,不料他下盘功夫练得极好,任我怎样拖拽都毫不动弹。旁边的侍从看的花容失色,正想上来劝和,宫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门缝里现出一丝袍裾来。武攸暨的眼圈登时有些发红,噗通一声的跪了下来:“小臣武攸暨,求见女皇陛下。”

我没料到他屈膝曲得这般干脆利落,被他连累的下盘不稳,一个趔趄栽进他怀里。待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对上母亲的贴身宫女锦云姑姑。我慌不迭的从他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裙裾,对着一脸愕然的锦云姑姑干干一笑:“姑姑早,这是要伺候母皇上朝么?”

锦云姑姑素来是深宫里人精儿的典范,她干脆利落的收拾了脸上的惊愕,换上温文笑意冲我福了一福:“皇上昨儿个晚上看了大半宿的折子,就歇在御书房了,让素云她们伺候着。倒辜负了公主一番苦心,这么大早起的来请安。”她偏了偏脸,冲向武攸暨:“累的公子久候。咱们皇上国事繁忙,近日怕是都不便接见,特命太平公主全程料理。”

武攸暨还没说什么,他身边的侍从早已经是一脸遗憾。武攸暨站起身来,拱拱手:“还请姑姑代武攸暨谢过皇上一番美意。攸暨静待皇上闲暇之时再来拜见。”说罢一双凤目微微挑起在我身上一扫,说不出是威胁还是别的什么,就扬长而去了。我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不妨锦云姑姑走近我身边,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皇上昨个儿说了,这件事儿还要公主为皇上分忧。”

分忧,指得是代为接待么。可是这武家公子的性子可着实不好伺候,何况还有一晚上的乌龙,我幽幽的叹口气:“谢姑姑提点,我晓得了。”

我略有些魂不守舍走在花园小径中,刚转过假山石,却正撞上武攸暨。我偷眼一看,见他一个人靠在山石旁,一直跟着的侍从也不在。料想还是莫要瓜田李下说不清楚,刚要转身离开,他却欺上身来,微笑道:“公主要回栖燕阁么,不妨一起?”

男人心,海底针。

我秉着惹不起躲不起的原则,转头微微一笑:“不用。本宫早膳用多了些,多遛遛也不错。”

他却挽起我的手,嘴唇略勾起轻薄弧度:“也好,武攸暨也可陪同。”说着他微微贴近我的耳畔,悄声说:“公主,你这般躲着我,莫不是昨夜攸暨让您留有遗憾,恼了我不成么?”

我刚想怒,却发觉此刻跟他以极其暧昧难言的姿势贴在一起。脸上登时就红了,声音也变得低下来:“你放手。”

他却像是觉出了趣致一样,不但不放手,反而将脸贴的更近了:“早听说过宫中的女子多半不如民间的姑娘豁达爽利,嘴巴里说的和心里想着的往往不是一回事儿。公主,我知道您心里搁不下我。”

你大爷的搁不下!

我刚想吼出来,一个人影却堪堪闯进我的眼帘。只见他风姿卓著,一袭白袍更衬得他神仙一半的人物。他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转身就离开了。

我只觉得嗓子里一哽,却已经将那两个字幽幽的吐了出来:“驸马……”

太平公主,是昱朝最不成器的公主。这句话,并非是没有根据的。

我在十六岁的时候,凤台选婿挑中了城阳公主的独子薛绍为驸马,算起来也是我的表兄。他身世显赫,人品清白,为人处事淡泊温和,真真儿是应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句话。成亲当日,薛绍挑开我的盖头,我就握着他的手说过:“驸马,人人都唤你玉公子,我却觉得不好。”

他在喜烛映照下笑的云淡风轻:“怎的不好?”

我诚心诚意的说:“再完美的玉,难免也会有瑕疵。用来说你这般完美无缺的人,不是看轻了你么?”

他抚上我的鬓发:“公主这般淘气。”

后来证明,薛绍这瑕疵,着实是应在取了一个不靠谱的妻房身上。那时际,我和薛绍成亲有些时候,在宫外开衙建府,也算是逍遥自在。恰逢中秋,当时还是皇后的母亲知晓我贪吃,赏下一桌极好的酒宴。薛绍想着菜色难得,便唤了薛府一众年轻子弟来到公主府欢度佳节。

许是那中秋节的桂花酒酿的实在是好,待我醒来的时候,竟然和薛绍的一个侄子同处在花园凉阁的碧纱橱里。这桩丑事很快在朝野之上闹的沸沸扬扬,薛府凭着城阳公主的旧势,要迫薛绍与我和离。

母皇闻听此事略有恼怒:“太平是朕和皇后最心爱的女儿,料也是年轻人醉酒,做出些糊涂事体来。薛爱卿既做了小女的家翁,便应当好生训导,提什么和离。”

薛室一族算是与皇室沾亲带故,母皇也不至于一点面子也不给。何况薛绍的大哥薛顗闻听此事抱着城阳公主的灵位在朝堂上长跪不起。母亲最终未熬过,诏我回宫,赐居栖燕阁,也算是默认了这和离。

这事儿委实惹得我伤心伤肝,而薛绍也再未出现在我眼前。

自那以后,饶是我有心,却也是无脸再见薛绍。不料今儿这样奇诡的场面被他撞了个正着,真是坐实了在他心目中我那略显奔放的形象。

我想要甩脱武攸暨追上去,不料他握的极紧,我下意识的张嘴就咬。武攸暨倒抽了一口冷气:“公主,你玩真的。”

我终究是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却看见薛绍转了几步,就消失在前面的曲径回阁中了。我有些怅然的抬头望向天空,这才想起来薛绍与皇室沾亲带故,料是故旧进来请安的。只是旧时情事涌上心头,真是分外催人心肝。我只觉得脸上寒凉,伸手一摸,却摸下来满把的泪水。正伤怀伤出了些趣味,却冷不丁后脖颈上暖风扑来,武攸暨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他是你心上人?不若我跟你打个商量,我帮你们重归于好,你帮我入得你母皇青眼。”

我回首,看见武攸暨的侍从抱着个暖炉站在武攸暨身后,听见这个提议兴奋地一双眼睛贼光闪闪。

之前虽只是狐疑,事到如今却是确定了武家的狼子野心。作为母皇的娘家人还不算沾光,不知道哪里捡来这么颇具素质的公子哥儿,冠了个武家的姓,硬生生塞进后宫来。若不是我琢磨着这事儿也算是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好吧我承认,最让我心动的还是薛绍。

与他分开这么久,我从未忘却过他。

在这件事情上武攸暨表现的很较真,定要让我先帮他一把不可。我便打听了母亲所居坤和殿的时间安排表,嘱咐武攸暨扮成执酒奉茶的小太监,一大早就将他塞了进去。

不料晚间,接到母亲圣旨。嘱咐我去坤和殿陪她用膳。我哀叹一声天意弄人,怕是武攸暨今天晚上有的等了。一迈进殿中,才发现是家宴。只看见一张梨花小桌端端正正的放着,正中摆放着若干新鲜菜色,居中还点了一盏并蒂莲花灯,灯焰跳的那叫一个欲说还休。

那桌旁立着的执一柄素银酒壶,偏过半拉身子的可不就是扮成公公的武攸暨。

我抛给他一个略带遗憾,饱含无奈的眼神,在梨花桌前扒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刚坐定没一会,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响了。我放下水杯,下意识的先行了个礼,抬起头来才愣住了,居然是薛绍。

殿中的宫女太监顷刻之间潮水一般的退了个干净,最后两个还贴心的将殿门关上了。薛绍身体有些僵直,愣了一会竟然连行礼都顾不上,回身要去推殿门,却推不动,纤长的手指无力的拂过门上的雕花,真是道尽了心中的不甘愿。

我被他的冷漠伤了心,兀自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既来之则安之,你还是先坐下吧。”我轻轻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武攸暨:“这屋子里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驸马暂且安心。”

想来是武攸暨自幼算是娇生惯养,做奴才的眼色和觉悟都颇为不够,竟然刚才没有随着诸多龙套谢幕。饶是那些宫女太监瞧着他面生,竟也一不小心漏了他在殿中,兀自锁了殿门。此番作为,应该是母皇的安排。我只当是自个儿坏了武攸暨的好事儿,不想反过来他倒是坏了我的。

“公主糊涂了,臣早已经不是驸马了。”薛绍回过身来,站在桌前,不坐下也不看我。

这话说的我一把伤心,武攸暨却凑上来往我的银杯里续上了酒水,仿佛怕我丢份一样。我却将那酒又一口喝干,幽幽道:“是了,你已经不是驸马。但你在我心里,还一直是我的夫君。薛绍,我一直很想你。”

他却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背脊都在微微抖动:“公主,多说无益。看在往日的情分儿上,你命人把门打开。”

武攸暨又凑过来添了一杯酒。我喝着喝着只觉得嘴巴苦涩,眼泪也掉下来:“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般不堪的淫娃荡妇,连把你锁在殿中跟我共处一室这种阴损招数都能使出来。”我慌忙用衣袂擦掉眼泪,扬起脸说道:“那都是气话。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被母后唤来的,我……”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薛绍看着我的眼神竟然有点怜悯。我不知道是该喜该悲,他却回身一脚踹上殿门,洋洋洒洒的走掉了。

这是深宫大内,他竟然不惜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也不要与我共处一室。

刚才喝下去的烈酒这会才泛上喉头来,烧灼的要命。武攸暨看见我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来,连忙走上几步搀扶住我,声音软软的摩挲在我耳边:“现下看来,你这事儿有点玄,怕是我要吃亏。”

我脸上尚挂着泪痕,却是笑嘻嘻的摸了一把武攸暨的脸:“你吃什么亏啊。”

武攸暨显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要不你今儿就歇这儿,料是皇上今儿晚上是不回来了。”

我看了一眼被薛绍踹的七零八落的门,认真思考了一下,扒着武攸暨膀子悄声说:“回咱们栖燕阁,省的母皇回来骂我不争气。”

栖燕阁,这名儿妙,布置更妙。

我在殿前踢掉了鞋子,赤足奔进阁中,雪熊毛软软的搔着脚掌,别有一番销魂感受。我只觉得酒劲上涌,烧的我喉咙一阵干灼的饥渴。唤了几声拿水来,可是阁中不晓得为何,竟然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心里委屈,索性坐倒在雪熊毛上,竟然像孩子一样哭闹起来。冷不丁一只温润的手掌凑过来,握着一只冰凉的水杯。我握着杯子一饮而尽,顿时有清凉的感觉缓解了我的焦渴。然而瞬息过后,竟然是更强烈的烧灼从胃部窜上来。这给我喝的,竟然还是极香醇的美酒。

是谁在欺负我,是不是你,薛绍。

我喃喃的念叨着,却察觉那温润的手掌轻轻熨帖上我的脸颊,肌理相贴。似乎有人的呼吸轻轻贴在我的耳畔,一个很轻柔的声音响起:“莫怪我,我只是很怕来不及。”

我努力张开眼睛,只觉出眼前是一个男人俊俏的眉目。我笑起来,扒着他的肩膀在他脸上轻轻一亲:“你是哪里来的神仙哥哥,长得这样好看?是来做太平的夫君的么?”

那双手兀然将我收紧,唇也贴了下来:“是我,我是武攸暨。我千里迢迢来找你,来做你的夫君。”

依稀间我做了个美梦,在蓬莱仙境勾搭了一个极美的仙人,与其度过了极为曼妙的时光。想是自从母亲做了皇上以后,女权思想在全国燃起一把蓬勃火焰,捎带着连我这后宫公主也做了一次女版的襄王。只是不知道那襄王的神女和我的仙人比起来,哪个更俊俏些。

“还没睁眼,就这般傻笑,做了什么好梦了?”

我一惊,猛然睁开眼睛,正看见那梦里的仙人斜斜的靠在一只软枕上。锦绣云被遮住他半个胸膛,而我就窝在他怀里,两个人的青丝均乌瀑般的泻下来,映着雪肤红枕,显得分外纠葛难言。

这人,不正是武家少爷,我昨日刚结成的战略盟友——武攸暨么?

我震惊的险些卷着被子从床铺上滚下来,他却柔情蜜意的揽着我的腰身:“怎么了?莫不是要吃干抹净完了不认账了吧?”

我哆哆嗦嗦的从被卷里伸出指头,戳了戳他,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以后,才小脸煞白着问:“这和我们昨日说定的不一样?你看上的,不是我的母后么?”

他握住我的手指,一双凤目荡人心魂:“是啊,可是昨夜你坏了我的清白。料是现在举宫的人都知道太平公主昨夜兽性大发,因为欲求不满在坤和殿就踹坏了殿门,抱着武家公子一路又亲又摸回到栖燕阁,当下迫不及待的就幸了。”

他在我下巴上轻轻一刮:“公主,你倒是说说看,你还怎么达成我们的君子盟约?”

门吱呀一声的被推开,武攸暨的小侍从端了铜盆闷头进来,“公子洗漱吧。”猛地一抬头,啊的一声尖叫,铜盆跌落,濡湿了一大块的雪熊毛。我心疼的一挑眉毛,武攸暨却已经施施然的站起身来,一瞥那小厮:“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去唤人来,伺候公主洗漱更衣。”

母皇的赐婚圣旨很快的颁了下去,我欲哭无泪的找母皇讨说法,却又被锦云姑姑不软不硬的挡在坤和殿外,话里话外提点我说这件事情关系到李武两家的姻亲,关系重大。让我务必收拾干净自己的小性子,乖乖的同武攸暨成亲。同时欲哭无泪的似乎还有武攸暨的小侍从,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让我不禁怀疑他对武攸暨怀有某种不能为人道的禁断感情。

但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认了。

虽然是第二次成亲,仗着我是母皇最疼爱的女儿,这场婚事最终是办的热闹体面。成亲的时候,宫内大摆筵席,文武百官均奉旨出席,给足了武家面子。薛绍兄弟自然也在其中,刻意坐在一张不怎么打眼的桌子上。礼物也是简单交给了太监登记造册,并不像其他官员一样还特意凑到我和武攸暨跟前贺喜。

饶是这样,我还是眼尖看出,薛绍他不快活。

他在酒桌旁边坐的端正,却是连笑容都没有露出一个。那表情却也不像是尴尬局促,倒像是有几分苦郁难言。握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喝,桌上的菜倒是一筷子没动。

我记得,温润如玉的薛绍是不怎么能喝酒的。正隐隐有些挂记的时候,武攸暨凑到我身边,冷不丁抓住我的手腕。我被他吓了一跳,他却往我手腕里塞了酒杯,低声说:“太平,随我敬酒。”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个吊儿郎当惯了的武家少爷,看上去竟像是有几分生气。

好不容易敬过了一圈宾客,我偷眼往薛绍坐着的桌子望去,却是一惊。他不见了,他喝的这样多,能去哪儿去呢?

我偷偷溜出婚宴,沿着花园小径一路溜达出来,一直溜达到张灯结彩的栖燕阁附近。只看见远处树影扶疏,那底下站着的人,可不正是薛绍?他为何在这里,莫不是还放不下我。我只觉得心头郁结,刚要提步上前,唤他的名字。却不想树影一摇,又现出一个人影来,却是薛绍的大哥,薛顗。

薛顗像是很生气,尽管压低了声音,却依然在清冷的冬夜里幽幽飘到我的耳朵里:“你跑这里做什么,别落了别人话柄。让别人笑话你小家子气,下不来台面。”

薛绍沉默,微微的别过头去:“我终究是觉得对不起她。她嫁给我的时候才十六岁,凤冠沉沉的压在她的额头上,我都替她沉的慌。这一晃都七年啦,她也要再嫁人了。”

薛顗像是怒气正炽,声音也有些压不住:“阿绍,我一向教导你。男儿当建功立业,不能沉溺于红粉温柔。你是我薛家的大好男儿,应当在庙堂之上为君王肱骨,岂能做那苟藏于公主府的驸马,这与那深宅女娘还有什么区别?”

薛顗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也放得和缓:“阿绍,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当年你凤台中选,等于决断于仕途,这二十余年的寒窗苦读都算是空负了。而当日若不娶公主,这抗旨的罪名我们如何担当的起。唯一的办法也只能让这错处出在公主身上,才能让皇家哑口无言。”

薛绍却突然发起抖来:“我知道。可是她是我的妻子,我却亲手将她抱进了那碧纱橱。纵然和离后我可以在朝堂上一抒胸中谋略,但这么多年,我却也并不快活。”

我只觉得浑身一震,那边薛绍却已经利索的闪身过来,拨开花木就是一声低喝:“谁?!”

四目相对,我第一次在薛绍的眼中看到难以形容的震动。

原来这就是让无数闺中少女魂牵梦萦的玉公子薛绍。我浑身僵直,却勉强攥紧了手掌,正在挥他一拳还是掉头跑掉当中徘徊犹疑中,冷不丁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我的手,将那冰冷的手指一根根抚直,亲密合拢,严丝合缝。侧脸看去,武攸暨一身大红喜服站在我身旁:“太平,母皇赏了极妙的一座送子观音下来,整块白玉雕就。快随我一起去接赏。”

我浑浑噩噩的被武攸暨挽着手,刚提步要走,身后薛绍低低唤一声:“公主。”

武攸暨回过头来,凤目微挑:“今儿是我和公主的大好日子,薛公子不妨再回席上喝些。稍后我和公主定然一同敬公子一杯,若不是公子当年的英明决断,怕也是难以玉成我和公主的好事。”

薛绍迈上一步,伸手抓住我的另一只手。武攸暨皱着眉头看着他,饶是我站在他身边,也能感觉到他全身都绷紧了。

我盯着薛绍抓住我的那只手,惨淡一笑抽出手来:“薛绍,直至今日我才真正能够放下。着实是我之前爱错了。”

薛绍被这句话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回酒席的路上,小风一吹,微觉萧瑟。我猛地使劲要将手收回来,不料武攸暨握的极紧,甚至沁出一层微薄的汗意来。我停住脚步:“咱们俩再去求求母皇,取消这桩婚事吧。”

武攸暨僵住脚步,却勉强勾起一抹笑容:“太平,莫要孩子气。”

我认真的说道:“这话并不是玩笑。我原本并不想嫁你,你原本更是心心念念想要做我的小爹。你不妨再去努力一把,毕竟我母后是这世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采绝艳的女人,你——值得拥有。”

武攸暨握着我的手猛地一拽,将我拉到怀里:“太平公主,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我微微一怔:“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只是你也瞧见了,我刚被伤的体无完肤。这没有感情的亲着实是不想再成一次,不若还是提前收手的好。”

他竟是急了:“谁告诉你是没有感情的了?在你回宫后,我上书你的母皇求亲,她却说自己的爱女有一桩惨绝人寰的婚姻,怕是尚未从那情殇中回复过来。我便甘愿入宫,千方百计的接近你,打开你的心结。”

我被他拥在怀里,伏在他肩头上呆呆发问:“可是,你分明是冲着我母后来的?你不是武家送给我母皇的男宠么?”

他抱着我的肩膀,“太平,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你十岁那年我随义父入宫,你喝多了宫女给的果子酒,抱着我的袍裾不肯撒手,硬是爬上我的膝头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嘴里还念叨着:‘你是哪里来的神仙哥哥,长得这样好看?是来做太平的夫君的么?”

我一愣,伸手掩住自个儿的嘴,现下说来,这事儿还委实是我的风格。

他低低的笑了:“太平,你认为我入宫来,很容易么?若我不说是为了侍奉女皇以图利于武家,你认为义父会放我来么?”

武攸暨的手臂慢慢收紧:“可惜你十六岁就成婚了,后来我才听闻,你过的不算快活。太平,我的身边都是眼线,我只能先将生米煮成熟饭。让他们知道我不得不迎娶你。横竖这桩婚事也算不得差。义父那边虽然不乐意,估摸也只能认了。”

远处遥遥现出几点灯火,越来越近,许是来寻新人的。武攸暨的眉眼在黑夜当中分外柔软,“太平,你若是不乐意,我便陪你去说。天塌下来,我也陪你一同顶着。”

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如此惦记着我,将我如此视若珍宝的搁置在心坎上。我有些僵硬,却看着那灯火越来越近,渐渐可以看清灯火后面照着的明黄袍裾,那是我的母皇。

武攸暨的眼睫微敛,握着我的手渐渐滑落,堪堪要松开之际,我却猛地张开手掌握住。灯火映照下,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难以言喻的讶然。

我冲他微微一笑:“神仙哥哥,若是母皇送我们的送子观音咱们看不上,就定要择个更值钱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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