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臻
夫人威武,气壮山河
她上阵为夫杀敌,下床为他做饭!她哪里不好他要爱上别人?爱情若真有先来后到,那么下辈子不做元帅夫人!
【1】
两支部队酣战,那人群中英俊挺拔的背影显得鹤立鸡群,眼见着要陷入危急之中的时候,炮火中中突然冲出了一个穿着军装面容清秀的女人,她轻启朱唇,焦急地喊道:“司令——”
那一声叫得气壮山河,雄浑无比,那英俊的身影虎躯一震,恼怒地将同样愣神的偷袭者一枪毙命,冲着那乱军中的女人道:“熊玉蝉,你不是应当在家中的吗?你来做什么?又咋呼什么?”
玉蝉很是委屈,一双眼睛氤氲起了雾气,明明那手枪对准他的背部,眼看他要皮开肉绽了,她好心叫住他,救了他半条命,却遭他如此嫌弃。
“我担心你。”那嗓门虽然收了很多,却仍然大得让人侧目。
傅昭又气又怒,压低声音,连声斥责着:“你这样成何体统?”
“司令亲征沧南,我亲征夫君,有什么不对吗?”这话说得很中肯,义正言辞的,然而,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用着大嗓门讲着,这影响真的是……
傅昭头疼,忍着不耐烦,好言劝道:“熊玉蝉,刀剑无眼,我担心你的安危。”
“您担心我?”玉蝉眼睛一亮,语气也不自觉地高了八度,这让傅昭非常想捂住他的嘴,将她拖下去。
“是,我担心你,行了吧,赶快下了战场。”
“我不用你担心,我是将门之后,将门无虎女。”玉蝉得意洋洋地说,她打小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能上阵杀敌的女司令,练得十八般武艺,保家卫国,末了,家里给她订了一场亲,她成了傅太太,一朝梦碎。
如今终于迎来了这个机会,清廷被推翻,傅昭他爹揭竿而起,趁着旧贵族的势,占地为王。如今傅昭继承他父亲的衣钵,成了雄踞一方的傅司令,军阀混战的时代开启,这回沧南挑衅,傅昭亲征,她感慨自己终于有了个用武之地。故而傅昭前脚走,她后脚就背起行囊,抄起家伙,寻夫来了。
正巧这时,有贼徒见这边的人相谈甚欢,傅昭正想提醒她的时候,眨眼间,那来偷袭的敌军已经躺倒在地,正中额头。
快、准、狠,枪无虚发。玉蝉求表扬似的看着傅昭,傅昭默了,卧榻之侧容这样的一只母狮子在,他打了一个寒颤。
【2】
“熊玉蝉,我同你约法三章。其一,没有外人之时,离我三米之外。其二,不准咋咋呼呼,半夜不许说话。其三,控制你的嗓门,要细声细语,要娇羞。如果这三点有违背……我灭你全家。”帐篷内,傅昭木着脸,郑重警告着玉蝉。
玉蝉喏喏称是。心里暗道,司令真是太爱拿她全家性命威胁了,可惜她家只有她一个活口,要不然,她还会仔细掂量下。虽然她也想改正,但是人在兴奋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啊……
傅昭依然一副清冷高贵的模样,正襟危坐地坐在那儿。
“司令……今晚,我们要,要做些事情吗?”玉蝉娇羞地说道。
“熊玉蝉,闭嘴。”傅昭一想到这个就来气,音量拔高,直追玉蝉巅峰时的气势。
他话音刚落,却看到玉蝉如同小媳妇一般地在那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欲语还休的样子。
他心底无奈,听到玉蝉怯弱的声音,道:“司令,人家都说,在军营里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难免,难免……司令不必不好意思,我……”
“熊玉蝉。”他轻声地叫着她。
“到!”玉蝉昂首挺胸站好。
他恼羞成怒地道:“向左拐,往前走,对,就是那!今晚你就在那床上安歇,记住我的约法三章!”
夜慢慢地深沉下来,傅昭收发了几封下属从家中传来的电报后,便准备安歇。临睡前,他走至玉蝉的榻前,看了一眼。
此刻,她似乎已经熟睡,缩在一张简陋的小床上,一只手还维持着捂着嘴上的动作,她微微地挪动了身,眉头轻轻的蹙起,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娇小柔弱,全然没有醒着的时候粗犷彪悍。
傅昭看着,身体莫名地就躁动了起来。
他明媒正娶进家门的太太啊,也就睡熟的时候才惹人怜爱。
他心里难得升起了一分不忍之情,要将她给抱到中央的大榻上,玉蝉却在他的怀里不安分地动弹,手舞足蹈间,正中重心……于是傅昭的那份躁动,又多了几分,这就导致了在他将玉蝉放在大榻上的时候,一时兴起,望着玉蝉水润嫩红的脸蛋地时候,情不自地吻了上去……
然后,他的脸被打了。
玉蝉张牙舞爪起来,那睡梦中的一声嘶吼响彻云霄:“呀……给老娘杀他个片甲不留!”
果然本性不改。
傅昭一时败兴,面如酱色……
玉蝉这才慢慢地转醒,看到大帐篷里头支起的小帐篷,默默地悟了。
“司令……真的不要我帮忙吗?”玉蝉带着委屈地说,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着兴奋之情。她是他的太太,正房,夫妻之间,何必矜持!
傅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风飕飕,透心凉。
他额头青筋凸显,长呼了两口气,才道:“不用。”
玉蝉突然想到了极为可怕的一种可能,想当初洞房花烛夜那时,明明傅昭已经情动,蓄势待发着,却偏偏忍了下去,难道是——
“你不会,不行吧?”
“熊玉蝉!给我滚出去,明日,自己给我收拾行李回家去!”
傅昭气恼地想着,她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大的声音在深夜里喊出这样诬蔑的话!他在军中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威望!
他将帐篷撩起,请她出去。
那冷风一下子涌了进来,玉蝉抖了三抖,当下,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司令!你不能因为我说出您的隐疾就这样,您不能始乱终弃……”
那声音如泣如诉,在寂静的夜里,更清晰可闻,若非是傅昭素有威望,恐怕当场已经人头耸动了。
若置之不理的话,颜面无存,且会有流言蜚语传出。理的话……傅昭挑战自己的耐心极限,道:“行了,今夜就容你在帐篷里。”
半夜,他翻来覆去,听着她的呼吸声,身上的火气未消,总想将她惩治一番,奈何新婚之夜她的那一声吼,所有兴致皆降到了谷底,让他至今仍然有阴影,玉蝉也因此还是完璧之身。
而玉蝉,缩在角落里,沉思着,傅昭到底行不行的问题……
【3】
玉蝉下了战场,一吼得名。司令夫人的大嗓门亲自给他们鼓舞感口令,多么荣耀,于是士气大振,直把沧南那边的小鬼们吓跑三千里。
傅昭实在是看不爽有这样一个嚣张不顾形象,糙汉子似的太太,便给她派了一支小军队,让她自由活动去了,眼不见为净。
玉蝉将此当做信任,视为傅昭对她委以重任,于是领着一队儿的人深入敌人腹部,想悄无声息地弄出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出来,让傅昭对她刮目相看。
策马奔驰着,那前方地面的马蹄整齐而有致,兵马撤退逃命的时候应当是散乱无序的,玉蝉眉头一皱,警铃大震,多年纸上谈兵的经验告诉她,有诈……
刚想掉头折返,通风报信,却被埋伏在这边的敌军的小分队给发现了,当即一番鏖战,玉蝉浑身是血,还是持着枪,杀出了一条血路,还留了一个活口,逼问了一番。这才知道傅昭那边已情况危急,怪道敌人那么容易被逼退,根本就是想着诱敌深入。
她心下着急,也知道此刻人小力薄,带来的人也不过剩了寥寥数人,当机立断地折去了临近的郡县,那里守城的恰巧是她故去父亲的部下。当初她父亲察觉到形式不好,便让她嫁给傅昭,大半的熊家军归入了傅家的麾下,但总有些分离出去的,如今那人还有些的势力。
杀声喧天。玉蝉软磨硬泡地借了一只军队,跑去支援傅昭的时候已是声嘶力竭,嘴唇发白,她一马当先,冲到了傅昭的面前的时候,挤出了一个微笑,虚弱地说:“司令,我借到兵了。”
话音刚落,却看到她软软地倒了下去,傅昭抱住她的时候,愕然地发现满手是血,她背部,鲜血从层层的衣料中渗出。
“玉蝉,你是女人。”傅昭心头震撼,一想到她顶着背部的伤势,跑了那么远,给他去借兵……他的心就揪了起来。
傅家军有了这么一只军队,硬是转危为安,将这场战役给打胜,而玉蝉却因为背后的伤势昏迷了许多天,昏昏沉沉中,玉蝉睁眼,傅昭的背影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此刻的傅昭看上去温文无害,玉蝉的胆子也不由得大了许多,趁着这机会,她问道:“你不肯喜欢我,是不是因为心中还有那么一个人。”
“玉蝉,别以为你救了我一命,就可以恃宠而骄。”像是被戳中了痛脚,傅昭厉色道,转眼看到玉蝉苍白如纸的脸色,心中愧疚,道歉的话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司令,给我讲讲她吧……”因为虚弱,故而说话的力气也小了,玉蝉的声音显得软绵无力,苍白的小脸衬着,整个人从内到外显出一种娇弱如花感,傅昭心里一软,竟耐不住玉蝉乍然而来的温言软语。
傅昭少年的时候曾对一个女子求而不得,已不算是秘密,玉蝉一直是懂得的,但从前好奇已久,却始终不敢问明傅昭,怕更遭他厌弃。
“她是我奶奶的娘家侄孙女,时常来我家中,她是个极细致温柔的人,对我嘘寒问暖,我从前顽劣,每每挨了鞭子,受父亲责骂,总是她第一个跑来安慰我,照顾我。”傅昭目中有惘然之色,,“她说她喜欢各式各样的旗袍,我便时常流连于街坊中,寻精湛的裁缝,她说她喜欢六味坊的点心,我偷偷溜出去了同她一起去吃。”
玉蝉听着,目露向往之色,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将心比心,若有朝一日,他能如此待她……
傅昭继续道:“我以为她也是喜欢我的,我同着我父母说我要娶她,被他们拒绝,我长跪不起,却换来一阵斥责,而后,他们给我哥哥说亲,说了她。我寻了她,发誓一定要娶她,却没想到他们是情投意合,她喜欢的旗袍,是因为我哥哥赞赏她穿旗袍好看,喜欢六味坊的点心,是因为我哥哥曾赠予过她……”
玉蝉心下黯然,听到这,又觉得前程堪忧,她自小就对傅昭孺慕,当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又是替他难过,又是觉得开心。她庆幸她衰落的门庭中还薄有名声,让她能嫁给他,成为他的正妻,也庆幸罗敷已有夫。
傅昭似乎是陷入往事,一时间无话。
“我……”玉蝉揪着被单儿,纠结道,“我差她好多……司令肯定觉得我不如意,但是,玉蝉不奢望你能爱我,只求你能对我好一些,你说的我都能照做……”
她说话也细声细气起来,傅昭倒觉得怪不好受的,似乎脑海里更习惯她大嗓门咋咋呼呼的样子,傅昭叹了叹,道:“你还是做自己便好。”
傅昭走近玉蝉,坐在她的床榻上,替她掖了掖床被,道:“你刚醒,还是多休息休息。”
她将头深深埋在被窝里,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的笑,眼睛晶晶亮的。
【4】
自从那日长谈,玉蝉的精神气也好了许多,伤口的恢复状况极好,没过多久,她又生龙活虎了。
回到北平,傅昭待她好了不少,像从前,都不屑同她共乘一辆车出门,夜晚也极少同她共寝,如今到也会时常来她的屋里坐坐,同她聊着天,碰到新鲜的东西的时候,都是第一个送到她这边来。她大嗓门说话的时候,他虽然皱着眉,却也没有再斥责过她。
从前他对她是丝毫不上心,如今也用了一点点心了。玉蝉偷偷地欢喜着,她因为跑去前线,背后留了疤痕,如今想来,这子弹挨得值。
同房的那日并非是毫无预兆的,傅昭来到她的屋里,美人在灯下脸如暖玉,静静坐着的时候如同一幅画,傅昭心念神动,趁着气氛恰好,温柔地将她推倒在床,玉蝉期间一直憋着不敢说话,她压低声音,道:“要吗?”
傅昭含笑着看着她,看着她的脸颊一点一点羞红。
玉蝉轻轻地推开傅昭,他笑意微敛,以为她要拒绝,却看到她从旁侧拿了一块玉帛,紧张兮兮地塞在了嘴里,一双漂亮的眼睛尤显得水光潋滟。
他顿时怔住了,但却最终没有阻止她的行为。
玉蝉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她亦知道了傅昭缘何不和她同房的原因,所幸她悟得还不算太迟。
侍寝犹如打战,敌军声东击西,蓄势待发,气势汹汹,持枪带戈,深入我营,引人入胜,我军战力不足,溃不成军。直捣黄龙的时候,玉蝉的嘴里流出细碎而痛苦的呻吟,她难受地支吾着,傅昭的心中难得地掠过了一抹的心疼,但却只是不停地吻着她的眼睛,吻着她的脸。
一场酣战过后,玉蝉早已精疲力竭,傅昭这时候才将她嘴里的玉帛给拿开,然后抱着她入睡。
玉蝉新承雨露,面容娇如花,他们倒是如胶似漆了好阵子,玉蝉甚至觉得,也许有朝一日,司令也能将她放在心上。
沧南那边投降,派人前来议和,傅昭亦让她出席,从前这种场合,他总是怕她丢了傅家的颜面,禁止她出席。
不过他还是叮嘱道:“身为女子,应当要娇羞,身为我夫人,也要有名门闺秀的气魄。不能阔步行走,说话的音量小声点。”傅昭想了想,看着玉蝉可以欺骗人的外貌,道:“你在席间还是少说话,保持着微笑即可。”
当晚玉蝉盛装打扮,端坐在傅昭身边,面含三分笑,刹那就雍容华贵起来,傅昭看着,倒觉得挺长面子的。
玉蝉不曾想到,席间竟出现了他的大嫂,看到她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只觉得傅昭的魂儿都给勾走了,满眼皆是她。
可是傅昭难得带她出席这种场合,玉蝉嘴角勾起的弧度往下垂了些,复又再度掀起。
她安慰自己,没事,对方已是罗敷有夫,她是傅昭的妻子,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他旁边。
“傅夫人巾帼英雄,女中豪杰,我本以为夫人应当是英气十足的,没想到夫人国色天香,貌美如花,傅司令艳福不浅。”那来求和的人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玉蝉含羞带怯地笑笑,亦举杯,道:“谬赞了。”
“我听惯了女子声如莺啼,乍然间听到夫人之音,犹如天籁。”那人继续赞叹道,满眼的倾慕之意。
傅昭从来嫌弃她的大嗓门,这让人她总觉得自己粗鄙,乍然听到也有人赞叹她的声音,玉蝉不由得有些激动,扯着那人聊着。
傅昭一边同着他嫂子聊着天,听到这人的赞叹,一直听着,转头一看,却见玉蝉如此娇羞脸红的模样,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当即一个眼刀杀了过来。
玉蝉以为他又嫌弃她了,再度闭嘴,有些委屈,不再说话了,继续维持着她的傅夫人的形象,冷眼看着傅昭和他大嫂言笑晏晏。
宴会后,玉蝉独自回到了屋中,傅昭盛情地邀请他大嫂留在傅家,说是家中长者也需要人来孝敬孝敬。不过据说,他们秉烛夜谈了许久。
玉蝉褪了外衣,躺在床上,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意味,翻来覆去地总是睡不着觉。半夜的时候觉得床榻边陷了一角下去,睁眼来看,却是傅昭一脸严肃怅然地坐在她的床侧。
“司司司令——”
玉蝉惊然弹跳而起,囔得几乎整个傅公馆都能听到,但是傅昭依然是淡淡的表情。
玉蝉心里一疙瘩,已觉不好,只听到傅昭说:“今天大嫂同我说,她要同我大哥离婚。”
如同一声惊雷,在玉蝉的心中轰然炸响,玉蝉声音也不由得弱了下去,“那……那司令的意见呢?”
傅昭目光灼灼地看着玉蝉,深邃幽黑,玉蝉看得心尖一跳。
傅昭道:“我会劝劝,如果实在不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玉蝉低头,掩饰着心里的难过,嘴上酸涩道:“司令……还是想和她在一起吗?”
傅昭沉默许久,然后付诸云淡风轻的一笑,道:“总是想的。”
玉蝉咬着唇,心如刀割。
他和衣而卧,道:“你放心,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不会委屈你的。”
玉蝉用力地吸吸鼻子,内心五味杂陈。
【5】
杜媃最终还是同着大哥离婚了,原因是感情失和,傅昭的哥哥傅甫连抬了三房的姨太太。在这样的时代,离婚不以为耻,反而视为一种的新潮,杜媃一时间成为某些新潮报社争相报道的人。
玉蝉得知这消息,心冷了许多。这些日子傅昭忙着向杜媃献殷勤,给了她极多的照顾,极少来她这。
她思考了极久,总觉得他们珠联璧合的,她再从中打搅,不过是自讨苦吃,不成人之美。
那日傅昭来到她这,玉蝉望着他乌沉沉的眼睛,以及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玉蝉道:“司令,是要给……杜夫人一个名份?”
傅昭沉默着不开口,只用着一双眼睛看着她,那眼里有着期待之意。
玉蝉忍着心痛,淡淡道:“杜夫人毕竟是再嫁之身,又是同着大哥一起过过的。”
“玉蝉,你要拦我?”傅昭有些不悦道。
“不,我是想把正妻之位给她了。如果司令怕这些流言蜚语,世人物议,司令也可以暂时让我还做着傅夫人,并且给我一个女将之位,让我替你开疆辟土,也替你守着边防。
玉蝉控制着音量,小心翼翼道。
明明这样子是极好的,她说的话,也是他想说的,她的态度也是有史以来最谦卑的,但却让他心中极其不是滋味。傅昭心底升腾起了一股的怒意,突然就觉得眼前的玉蝉碍眼的很,他道:“这正妻之位,让与不让,并非你说的算。”
这话说的极重,玉蝉心知自己又被傅昭嫌弃了,再怎么说都是错。她只能挺直腰杆,让自己稍微不那么谦卑。
傅昭见她这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心中更气,道:“玉蝉,你就那么想带兵打仗,奔赴沙场,像个热血男儿一样?”
她道:“熊家的人,生来便是战场的魂,这后宅本来就不是我该呆的地方,能够成全司令,我已经很是开心了。”
傅昭恼怒,“你以为上阵拉了援兵,就以为你可以担任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你以为你的枪法了得就就能够傲视群雄?熊玉蝉你还不够资格!”
玉蝉心底又难过了几分,傅昭果然处处都在嫌弃她,他还是对她极其厌恶的吧,她跪倒在地,长跪不起,道:“玉蝉是不够资格,是只懂的纸上谈兵……但,只求司令成全。”
“好,好,好。”傅昭气得身体有些颤抖,即便他不知道气从何来,但却觉得整个人都要爆炸似的,他说,“军情不是儿戏,若是你上前线,耽误军机,你便提头来见。”
看到玉蝉略带欣喜的神色,更是碍他的眼,原来离开他,这么让他开心。傅昭拂袖而去,“明日你就滚。”
玉蝉离开傅家的那天,曾驻马在城外守了许久,她还是希望傅昭来挽留下他的,但最终没有等到任何旨意,城墙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后来,她听说那日司令陪着一个貌美的女子,在城中挑着旗袍。
【6】
“司令——遂城失守,熊将军生死不明……”
玉蝉并未以傅夫人的身份前去遂城的,而是无中生有捏造了一个熊家女儿的身份。傅昭听到这消息,神魂俱丧,看着对面试穿着旗袍,曲线优美的杜媃,仍然强自镇静,假装着对玉蝉毫不上心。
杜媃看着他的神色,淡淡一笑,道:“若有军情紧急,可以……”
话未说完,傅昭就如蒙大赦一般,立马起身,朝着外头冲去,道:“我去去就来。”
这一去,便是月余。他探得遂城消息,也不知是哪股冲动,就策马疾驰,连赶了半旬的路,终于赶到了那。
他风尘仆仆地赶到的时候,却得知危机已经解除,他看到的是在一群将士中谈笑风生的玉蝉。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如履薄冰的模样,何曾有过那样的自信张扬。她声音嘹亮,却不显得突兀,反而生该如此,让人目眩神迷。
玉蝉见到他的时候,笑弯了眼睛,道:“司令,您来了啊?”
傅昭的心跳慢了一拍,面上淡淡道:“我听闻遂城险些失守,便来看看。”
“我这招厉害吧,上回他们诱敌深入,这次我有样学样,倒是骗的很多人呢!”玉蝉得意扬扬地炫着。
“那你至少应当和我那边通报一声,发个电报也好。”傅昭有种气没出撒的感觉,他千里迢迢而来,赶了许多天的路,撇下公务,以为她遇难了,没想到不过是她的计策,可是,是他自己要跑来的,没有立场怪她。
左右屏退后,她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意,她道:“我没事,你不必觉得愧疚,我过得很好,极喜欢战场的生活呢。”
傅昭觉得自讨苦吃,她不好,他担心,她好,他又觉得刺眼。
没想到她还嫌他不够纠结,道:“司令,你和杜媃在一起的话……我过段时间可以自行婚配吗?”
“我不准!”
他凶狠地看着她,玉蝉被他看得有些怵。
半响,他才幽幽地收回目光,道:“既然这边无事,我也相信,熊将军能够镇守一方,不坠熊家威名,这种消息,以后莫要传到京城,让人心慌张,你若敢再嫁人……我必然将那男人碎尸万段。”
说罢,他拂袖而去,带着满腔不可言说的怒火。
玉蝉等他走后,嘴角的笑纹慢慢地散去,她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扶在肚子上,目光柔和。
她当初的确是重伤过,也因此昏迷了许多天,方才辗转醒来,也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一刹那,她心底涌过无尽的欢喜,但却始终怕着傅昭夺走她的孩子。她的名分虽然尚在,但不过是朝不保夕,傅昭怎么会让自己的骨血留在外头,又跟着这样粗鄙不温柔的母亲呢?
他手握山河,拥心爱女人,她替他捍卫江山,藏着她的小秘密,养着他们的孩子,便足够幸福了。
她这么多年一直有个愿望,便是他能够过得好。
【7】
“傅司令怎么始终没有给你名份?这都多久了。没名没分地住在这里,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杜媃的闺房密友同着她说道,如今这报纸登的,皆是说杜媃是个攀龙附凤之辈,傅甫混得不如傅昭了,见人矮三分,杜媃这水性杨花的女人便来攀附傅司令了。
“莫急,我毕竟也嫁过一次的人。”杜媃仍然慢悠悠地说,眼神还是泄露了她的不甘。即便她的做法很有勇气,得人赞赏,然而时下,有些观念总还是根深蒂固的。
“也对,傅夫人尚在,以你的志气,应当不甘于被一台小轿子抬入傅府。”那人轻笑一声,调侃道:“杜媃,我说也是你的运气好,小时候司令掉水里,却恰巧被你碰到,若是让司令知道是那位救的,怕是你要嫁给他为妻,要更费一番功夫。”
杜媃笑着不说话,她心里亦没有底气。当年嫁于傅甫,不过是因为他具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却没想到成婚后,本性暴露,对她亦是不冷不淡,年龄大了,便后悔当年的选择了。何况,他本身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傅家的底子,被他得到的不过十之一二,靠着傅昭的庇护,方才不至于被人欺负。
两人又谈着什么,那人往着门外一望,惊愣道:“司令——”
傅昭站在那里已有多时,她们的对话尽收入了耳里,只是缺乏了迈步的勇气。他心中波涛澎湃,杜媃正是因为救了他,方才得了他奶奶的青眼有加,时常让他来府中,扪心自问,就算不是杜媃救他的,他还是会喜欢她吧,这样温柔,这样体贴,这样美貌。
只是,为什么听说救他的那个人是玉蝉的时候,他就开始动摇了呢?
他想起他曾经委婉地问过她大嗓门,她却说,“声音喊的大,别人才听得到啊。如蚊子嗡嗡的,只有自己听得到有什么用?上战场那可是要发号司令让千军万马听到的。”
他那时候还是很嫌弃她,还说这时代了,用个西洋来的那个会扩音的东西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可如今,脑海里回荡,却是那时候逆光中的双髻,一个交集的背影,以及在昏沉中,不停地在他耳边不停叫唤“快醒醒,来人呐,救命啦”的轻柔急促的声音。
可是,她从来不说。他脑海里浮现玉蝉满身是血地告诉他她援兵接到了的模样,她承宠时候小心翼翼惶恐不安的模样,她肆意张扬笑着的模样,每一个样子,不知何时,都印在了他的心底。
傅昭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同着她们谈笑着,却发现自己的心丢了。
他开始纠结着,怎样追回玉蝉呢?她那样喜欢他,应当他去前线,稍微服软一下,便会乖乖地同着他回来吧,只是,她像是为战场而生的,她会喜欢战场还是他呢?但她是女人啊……
他敷衍着杜媃到最后,漫不经心地道:“杜媃,你还是走吧。总呆在这里,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认识的人挺多的,手下也有几个副官英俊又为,若是你看上的话,只管和我说。”
杜媃愣住了。
【8】
傅昭一路上是带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再度奔赴遂城的,他就像个毛头小子,想着很多的措辞,也拥有着极多的自信,然而一到那,就被一个消息给砸甍了。
“司令说熊将军吗……熊将军她,她……”那下属支支吾吾的,道,“熊将军在无定河边呢。”
傅昭勃然大怒,道:“这几日遂城无什么战事,她跑去无定河干什么?”
下属却露出了极其难过的表情,沉默不语了。
傅昭心中莫名地有股慌张还有一种的惊惧,他厉声地追问着那人。
那人最后战战兢兢地说,“熊将军说,司令定然会怪罪她的。若是司令怪罪她……她想死后也为司令守着这块土地,给司令赎罪。”
“她在哪里……她怎么了。”
“熊将军已经去了。”
傅昭骤然间觉得自己被抽去了力气,像是一盆冷水将他焦灼的内心给浇了个透心凉,他抓着那人的衣襟,怒道:“为什么没有人同我说?是不是熊将军故意诈死,同着别人私奔去了?”
“熊将军说,上回司令交代,这种小消息就不用传到您那去了。而且……又是那样的原因。”下属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个月前,有一波的敌军来遂城骚扰,熊将军带人杀了出去,熊将军有孕在身,身体不便,最后被敌人设下陷阱,中了流弹,血崩而亡……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傅昭浑身如遭雷击,将下属松开,发疯似地跑去了无定河边,照着下属指的方位,一寸一寸地刨着土,他的尊严尽失,那指缝里填满了土,指甲抠出了血,最后一张苍白的面容浮现在她的眼前。
他的夫人,满面泥土,眉头揪着,这样没有任何尊严地埋骨在异乡,带着他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儿。
那凛冽的风吹来,傅昭觉得彻骨的寒冷,他勉力让自己站了起来,语气淡淡道:“熊将军,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全家皆战死沙场,她的亲人在无定河,死后也要同着他们在一起。”
他抱着她的尸首,亲吻着她的唇,一点一点地描绘着她唇部的轮廓,然而她的唇却始终冰冷而苍白。他咽着她唇上的泥土,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生前他没有吻过她的唇,死后,却如何也触及不到她的温度。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