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

钟元华

新兵陈皓呼哧呼哧地在四百米障碍场上奋力奔跑，他身形灵活地翻越前两个障碍物后，眼神便撞上了那个该死的矮板墙。眼下，这个只有一米二高一米五宽的障碍物，正安静地挡在前方十米处，在陈皓看来，那仿佛是一头蹲着的巨兽，长着獠牙突眼，霸道十足地堵住了去路。

陈皓心中不由打了个寒战，他犹豫着左右搜索了一番，待发现没有班长的身影后，新兵陈皓降低了速度，小步往右边遛了个弯儿，然后斜斜地跑向矮板墙，在距它只有一米的时候，左脚发力，侧身一跃，在空中把手按到墙顶上当支撑，右脚先跨过去，紧接着是左脚。有那么一瞬间，陈皓还真以为这次可以成功跨越了，可惜他的屁股出卖了他，屁股因为动力不足狠狠地撞到了墙沿上，失去平衡的陈皓骨碌碌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原本遁形已久的班长这时候突然出现了。班长迅速地奔向陈皓，像对待一只花瓶一般将趴在地上的陈皓扶起，小心地为陈皓拍掉身上的灰尘，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事吧？陈皓站得像根棍子，龇着牙咧着嘴大声说道，报告班长，我没事！真没事？班长仍上下检查着陈皓的身体。我真的没事。陈皓说着还跳了跳。嘿，你小子，身子板儿还挺结实。班长笑了。陈皓盯着脚尖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一抬头却发现班长已经变了脸色。

你──告诉过你多少次过矮板墙要飞过去，你小子怎么老是不入脑呢？飞，懂吗？像只鹰那样飞过去！看着陈皓一脸畏惧的样子，班长怒气冲冲地走到矮板墙前，才助跑了没几步就腾空跃起，两脚在空中收得紧紧的，两手张开如老鹰的翅膀，很是轻盈地越过了这个障碍。看清楚没有，这就叫飞！班长恶狠狠地瞪着陈皓，你给我照着来一遍。

五分钟后，新兵陈皓又失败了。这一次他在矮板墙前来了一个紧急刹车！简直把班长给气晕了。好在休息的哨声响了，班长摆摆手放过了陈皓。

休息一结束，卫生队的刘队长故作随意地来到陈皓身边，刘队长拍着陈皓的肩膀说，小伙子，弹跳力怎么样？原地跳跳给我看看。陈皓说，还行吧，我是新兵篮球队的。陈皓在两杠两星的干部面前一蹦老高。刘队长接着问，你以前跳跃时倒过吗？陈皓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的迷茫和莫名其妙。

刘队长一走，陈皓的班长就尾随而去。你估计得没错，刘队长对班长说道，你们班那名新兵的确有心理问题。他以前肯定在经历类似的事物时受过心理创伤，这种症状在心理学上叫做情绪记忆和经典性条件反射。我也没打破沙锅问到底，怕增强他的恐惧记忆。要彻底根除这种心理症状是不容易的，这样吧，你先让他由易到难地跳过一些障碍物。要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人不是一口气就能吃成胖子的，新兵不是一天就能练成标兵的……

班长拎着一根路边捡来的烂木棍，举离地面二十厘米高，对陈皓说，你，跳过去！陈皓不屑地单脚跳了过去。班长把棍子抬到与腰同高，示意陈皓继续跳，篮球高手陈皓来了一个双脚立定跳高，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棍子的另一边。班长这次把棍子抬到胸口高，虽然难度很大，但陈皓“喝”的一声还是跳过去了。行啊，你小子比我跳得还高嘛！班长赞许地看着陈皓，陈皓得意地嘿嘿笑。可当班长把陈皓带到矮板墙前时，陈皓又蔫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新兵连结束都没能改变。新兵考核时，陈皓在四百米障碍课目中像只章鱼一样爬过了矮板墙，所耽搁的几秒钟使他没能在这一课目上拿到优秀。唉，就差那么几秒啊，你本可以在所有的新兵训练课目中拿个全优的。班长叹息着说。不过，因为军事素质名列前茅，新兵陈皓还是被分到了机动中队。班长看着喜形于色的陈皓说，继续跟着我混吧，看我今后怎么操练你。

新兵下队没几个月，陈皓所在的中队参与了抓捕一名犯罪嫌疑人的任务。该犯罪嫌疑人作案后逃入一座废弃的工厂。因为厂区较大，搜捕困难，陈皓跟着班长以及几十名战友在外围进行封控。夜幕降临时，这名犯罪嫌疑人终于待不住了，趁着天色已黑，猫着腰打算溜出去。当他从陈皓和班长所负责的区域经过时，被陈皓和班长同时发现了，熟悉地形的犯罪嫌疑人发了疯似的往封控区外跑，陈皓和班长发出信号后立刻追了上去。淡淡的月光下，犯罪嫌疑人熟练地翻过了工厂围墙上的一个破口，当紧随其后的班长攀上围墙时，班长惊讶地发现，身后的陈皓正腾空跃起，两脚收紧，两只手张开如同一双翅膀，像是一只老鹰，刷地从他身边飞了过去。围墙的另一头，狡猾的犯罪嫌疑人正想继续逃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飞在空中的陈皓直接一脚飞踹，把犯罪嫌疑人蹬翻在地。

一个月后，市电视台决定给这次抓捕行动中立功受奖的陈皓做次专访，这次专访是在实施抓捕的那个废弃工厂进行的，电视台的漂亮女记者指着那堵虽然残破不堪但仍然很高的围墙，对着镜头说：都说武警战士训练有素，这次的抓捕行动可真让我们大开了眼界，才入伍半年的新兵陈皓就是从这里一跃而起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的……

记者旁边，那个因为要第一次上电视而满脸得色的新兵陈皓也跟着瞄了一眼那堵围墙，这一看顿时把他吓得冷汗直冒、两腿发虚──我是怎么飞过去的？

选自《解放军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