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1958年的勤俭持家运动——以山西为中心的考察

张广丽

1957—1958年的勤俭持家运动
——以山西为中心的考察

张广丽

20世纪50年代末，随着合作化运动的深入，针对社会上出现的盲目乐观、铺张浪费、依赖国家、依赖社会的问题，在中央政府的号召下，各地展开了以发动妇女为主的勤俭持家运动。政府将勤俭持家与勤俭办社、勤俭建国结合起来，勤俭持家运动的开展，在推动社会风气转变的同时，也对妇女所从事的家务劳动和家庭角色做了重新定位。本文以山西为中心，考察勤俭持家运动在基层社会的宣传动员以及开展实施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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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集体化时代的研究已成为学术界关注的热点，学者们各自从不同的研究路径出发，对这一特殊时期的社会结构、社会生活、社会心理等方面进行了分析探讨，研究成果[1]也相对丰富。综观这些研究成果，仍局限于宏观领域的探讨和反思，但从微观方面对合作化具体问题的研究尚显不足。1957—1958年的勤俭持家运动是合作化时代由政府发动的以妇女为主体的群众运动，勤俭持家运动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是对社会风气的转变和妇女工作方针的调整产生了深远影响。本文以山西为中心，尝试对山西的勤俭持家运动在基层社会的宣传动员以及实施情况展开研究。

一、勤俭持家方针的提出

1956年底随着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中国社会所有制形式发生了重大变化，社会主义制度基本建立起来，但是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时期，又出现了一些新的问题，其中最重要的问题是生产资料缺乏，二是出现了不良的社会风气。1957年2月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通过的《关于1957年开展增产节约运动的指示》中指出：“为了缓和物资供应和财政支出的紧张局面，1957年必须用更大的努力在全国范围开展群众性的增产节约运动。”同时，由于生产资料公有制，集体生活劳动，社会上出现了一些依赖政府，依赖合作社的思想，盲目乐观、浪费严重的现象也普遍存在，针对上述问题和现象，1957年6月9日《人民日报》上发表了毛泽东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在这篇文章中毛泽东正式提出“勤俭建国”的方针。

作为对中央“勤俭建国”口号的响应，1957年9月中国妇女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通过了全国妇联副主席章蕴的题为《勤俭建国、勤俭持家，为建设社会主义而奋斗》的报告。报告中号召全国妇女坚持执行“勤俭建国、勤俭持家”的方针，和全国人民一起发扬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努力增产，厉行节约，为把我国建设成为繁荣富强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努力奋斗[2]。会上，中华全国民主妇联主席蔡畅指出：“妇女不仅在勤俭建国中发挥重要的作用，更在勤俭持家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妇女的主要责任还是在家庭。”在这次会议上确定了“勤俭建国，勤俭持家”的妇女工作方针，同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对中国妇女三大提出的“勤俭建国、勤俭持家”的方针表示肯定。大会之后，勤俭持家运动开始向基层社会推广。

为将“勤俭建国、勤俭持家”方针付诸实施，1957年11月16日，中共中央批转全国妇联党组的《关于中国妇女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情况的报告》，对这次大会给予了充分肯定，并要求各级党委领导妇联组织把“勤俭建国、勤俭持家”的精神贯彻到广大群众中去，使勤俭的作风成为群众的自觉行动和新杜会的美德[3]。11月26日，全国妇联发出了《关于结合当前中心工作大力宣传勤俭持家的通知》，《通知》要求各地的妇联根据群众的实际生活和思想状况，广泛宣传勤俭持家的社会风尚，争取在春节前后出现一个宣传勤俭持家的高潮[4]。全国妇联于1958年1月20日到27日在北京召开各省、自治区、各市妇联主任会议，这次会议主要讨论了如何在新的形势下进一步动员广大妇女同全国人民一起共同促进工农业生产大跃进的问题，并决定在春节前到“三八”国际妇女节期间组织一个勤俭持家宣传热潮[5]。可以看出，全国妇联提出的“勤俭建国、勤俭持家”的方针受到中央的高度重视，并且对其进行了积极宣传。

二、山西勤俭持家运动的宣传动员

山西省妇联积极响应全国妇女三大“勤俭建国、勤俭持家”的方针，在各级妇联的倡导下，勤俭持家运动在山西各地轰轰烈烈地展开了，省妇联通过各种方式向广大妇女进行勤俭持家运动的宣传。

首先，进行座谈访问，了解群众的思想问题，有针对性地进行教育。针对农村社会中存在的浪费严重现象和不良社会风气，1957年底，武乡窑上沟乡在本乡农民中进行了座谈访问，座谈会中对赵大臭结婚时的铺张浪费现象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同时，武乡窑上沟乡还有部分人认为合作化了，用不着再艰苦，吃粮家里没有社里有，社里没有国家有。有些青年人不懂艰苦，以为进入集体化了，就该好吃好穿，讲排场，比穿戴，有的不安心农村，羡慕城市生活[6]。针对存在的这些思想，妇联进行了座谈访问，通过讨论，了解到群众中普遍存在的思想问题，提高群众对勤俭持家的认识，对勤俭持家方针的宣传有一定的针对性，使他们从思想上改变对勤俭持家的错误认识。思想是行动的先导，群众只有从思想上认识到勤俭持家的好处，才能自觉践行勤俭持家的行动，因此通过座谈访问的形式，了解到群众中普遍存在的思想问题，是勤俭持家运动开展的首要条件。

其次，利用各种媒介对勤俭持家的好处和方法进行宣传。为了推动运动的深入开展，扩大影响，政府还利用新闻媒体和表彰会议对各地出现的模范公社、模范乡和个人进行大力宣传。1957年12月8日长治区勤俭持家积极分子会议就是通过表彰大会对持家模范进行宣传的，这次会议上共14份积极分子材料，其中10名勤俭持家模范，2个模范社和2个模范乡，如阳城献义乡明星合作社妇女主任焦恩翠，屯留县东李高新民社妇主任刘新珍，黎城城关并进社王贵莲，襄垣郭庄乡红星农业社社员张二女，阳城芹池乡西河农业社的社员王莫兰等被评为勤俭持家积极分子，大会上对她们在“勤俭办社、勤俭持家”运动中的先进经验和成绩进行了宣传。

在勤俭持家方法方面作出突出贡献的，是壶关县高胜社和襄垣县联民社推广的“勤俭理家”表和“勤俭过日月”表，为便于分析，现将这两种表汇总，暂名为“勤俭持家”表。

勤俭持家表

通过对上图勤俭持家表的分析，可以看出实行勤俭持家表能够及早知道全家的收支情况，如果有余时，就能更好地安排生产建设，如果不足时就早想办法补救，这就便于瞻前顾后有计划地过日子。根据勤俭持家表安排生产和生活，就不能把总收入吃尽花光。应本着节约精神花钱和吃饭，还要留出机动部分，以备急用，在安排时应尽量多积蓄些，以备后用。情况千变万化，勤俭持家表不可能安排得完美无缺，因此，必须勤检查，发现问题及时解决，才能顺利执行生产和生活安排。勤俭持家表能否顺利推行，主要还是思想问题，因此必须经常注意做好思想工作[7]。

再次，针对农村实际，推广切实有效的勤俭持家的方式。举行勤俭持家的展览会是主要方式之一，展览会的内容可以是正面的模范人物，也可以是反面人物的铺张浪费行为。例如陵川偏桥底乡先锋社除表扬了24个勤俭持家模范，教育和批评了41户浪费家庭外，通过总结，抓住持家能手丁苏兰、挥霍浪费董小莲两个相反的典型人物，给群众示范了鲜明的对比[8]。这种正反面典型的对比使勤俭持家模范的社会影响进一步扩大，在社会上树立起模范榜样的作用。另外，为发动广大妇女全面、深入、持久地开展“勤俭建国、勤俭持家”的增产节约运动，积极参加社会主义建设，1957年冬，稷山县妇联在全县妇女中进行了模范评选，主要采取了培养骨干、培养典型、树立旗帜的方法[9]。针对农村的实际情况，因地制宜，制定具体的勤俭持家的方式，为勤俭持家运动在农村的推行提供了切实可行的办法。

三、勤俭持家运动中的妇女典型模范

勤俭持家运动是一场由全国妇联发动的以妇女为主体的运动，其中树立妇女典型是勤俭持家运动的一个重要方面，在1958年12月2日的山西省妇女积极分子代表会议上，评选了109个妇女典型模范，这些妇女代表几乎涵盖了山西各个县市，她们的贡献体现在家务劳动、社会劳动、幼儿园事业、公共食堂等方面，突出在“勤”和“俭”两个方面。

“勤”主要体现在参加生产劳动和发展副业生产，在塑造妇女典型形象的过程中，“勤”是政府着重强调的一个重要方面，体现了妇女解放的社会价值，勤劳生产是勤俭持家的根本方面，是妇女实现个人价值的重要手段。例如阳城芹池乡西河农业社的社员王莫兰，一家六口人，两个大人，四个小孩，全家六口人的吃喝穿戴都是靠她一个人，她还给社里喂着9口猪，打菜、垫圈、煮食都是她做[10]。1957年12月她因勤俭持家成绩突出，被评选为勤俭持家先进个人，参加了长治区勤俭持家积极分子会议，会议上她的经验得到了进一步传播。会议上还对黎城城关并进社员王贵莲在婆家养猪的经验进行了宣传：王贵莲结婚后在婆家养起了猪，同时她还动员大家一起喂，经过动员，社员郭培荣等两户也喂起了五口猪，从来不爱喂猪的村，就这样开始喂起来了[11]。《山西农民报》对巩金梅持家的经验和方法进行了报道，寿阳县昌村乡金光社女副主任巩金梅，她勤劳节俭，治家有方，曾两次被县评为勤俭持家模范，受到政府奖励[12]。此外，在1958年山西省妇女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上评选了109个在社会生产方面贡献突出的妇女模范典型。这些模范妇女的共同特点是她们不怕吃苦，勤劳生产，艰苦朴素，不仅自己勤俭持家而且还以实际行动带动他人勤俭持家，在社会上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她们的吃苦精神，在勤俭持家的过程中，个人价值得到了认可，并且产生了极高的社会价值。

“俭”就是厉行节约，杜绝浪费，在物资供应紧张的社会环境下，勤俭持家中的“俭”主要体现在衣食住行和各种生活必需品上的节约。1957年12月长治区勤俭持家积极分子会议对阎仙果在“俭”方面的事迹进行了宣传。阎仙果是壶关辛村乡三八社的妇女副主任，她精打细算，两年粮食三年用。阎仙果不仅省粮而且还爱惜粮，还讲究做饭技术，做米饭有早下米，多熬多煮，做出来又省又光，做面饭，吃拉面太费，要多赶面，赶薄些，切细些，又省又软，吃起来合口味。过年过节也要有计划地吃粮，这样精打细算，一年有290斤粮食就够吃。两年卖给国家1390斤，得钱104元，支援了国家建设还增加了家庭收入，改善了家庭生活[13]。从以上材料中可以看出，以俭来持家需要妇女发挥精打细算的优势，在并不富足的口粮上有所盈余。而在塑造妇女模范的过程中，这种家庭口粮式的盈余又与支持国家经济相勾连，被赋予较高的政治评价。

勤俭持家运动中妇女典型的塑造实际是国家对女性角色的塑造过程，即社会角色和家庭角色的塑造。勤俭持家运动侧重妇女的家务劳动，很明显是延续了妇女传统的家庭角色，但是在勤俭持家运动中妇女并不是单纯地搞家务，还要参加社会劳动，支援国家建设，所以勤俭持家运动体现了妇女家庭角色和社会角色的统一。

四、结语

1957—1958年的勤俭持家运动，主要是针对合作化运动中出现的一些铺张浪费、盲目乐观、个人主义观念盛行、缺少集体主义观念等问题，在中央政府和妇联的号召下，展开的一场针对妇女的勤俭持家运动。本文以山西为中心，考察了山西勤俭持家运动的宣传、推行开展，出现的典型持家模范以及运动所取得的效果和产生的影响，它深刻地改变了人们的家庭生活方式，抵制了社会上的遗风陋俗，在全社会树立起勤俭节约的良好社会风气。本文还对妇女所从事的家务劳动和家庭角色做了重新定位。勤俭持家和勤俭建国结合起来，使得妇女的社会地位进一步提高，将妇女的家务劳动赋予极高的社会价值，使妇女的活动空间在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之间摇摆，同时，勤俭持家运动体现了国家对家庭和妇女控制的渗透，所以，妇女双重角色的塑造具有一定的政治色彩。

[1]行龙,马维强,常利兵.阅档读史北方农村的集体化时代[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2]中国妇女管理干部学院.中国妇女运动文献资料汇编(第2册)[M].北京:中国妇女出版社,1988.315—321.

[3][4]全国妇联办公厅.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四十年(l949—1989)[M].北京:中国妇女出版社,1991.103—104.

[5]新华社.大力宣传勤俭持家 做到家喻户晓[N].山西日报,1958-1-29.

[6]山西省妇联长专办事处.武乡窑上沟乡妇联是怎样推行勤俭持家的(1957年12月8日).阳城县润城镇润城大队档案资料.编号：32—132.收集人：张俊峰.整理人：王利红.

[7]推广勤俭持家表.山西农民,1957-11-21.

[8]董小苏.开展勤俭持家必须做好思想教育工作(1957年12月8日).阳城县润城镇润城大队档案资料.编号：32—132.收集人：张俊峰.整理人：王利红.

[9]稷山县妇女联合会著.稷山妇女运动史[M].香港: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出版,2001.31.

[10]阳城芹池乡西河农业社的社员王莫兰.过日子要靠辛勤劳动(1957年12月8日).阳城县润城镇润城大队.编号：32—132.收集人：张俊峰.整理人：王利红.

[11]黎城城关并进社王贵莲：娘家养猪经验带到婆家用(1957年12月8日).阳城县润城镇润城大队档案资料.编号：32—132.收集人：张俊峰.整理人：王利红.

[12]吴守正.治家能手巩金梅.山西农民报,1958-5-11.

[13]壶关辛村乡妇联：二年粮食三年用(1957年12月8日).阳城县润城镇润城大队档案资料.编号：32—132.收集人：张俊峰.整理人：王利红.

张广丽 山西大学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

（责编 陈锦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