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菊
林果很期待老师能把周记赶紧发下来,因为在周记中她告诉老师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像一只大蚂蚁在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坐卧不安,她希望她信任的老师能给她指点迷津。更让她心烦的是,一下课,九班的马得草就过来找她,马得草说他喜欢的是她,不是宋雨欣,但是马得草不知道她和宋雨欣是好朋友。
她们打小就认识,宋雨欣的外婆和林果一个村子,那时宋雨欣来外婆家,就和林果一起玩,她们玩的最多的是野麦子,她们把野麦子拔下来,捆住,然后摆在门前的石板上去卖。卖的是林果,买的是宋雨欣,这个游戏她们可以玩一个下午,乐此不疲。
五岁那年春天,她们这个游戏才刚刚开始,林果记得很清楚,那一次她和宋雨欣正在为了一种花的名字而争论,那花很小很小,小到你不俯下身子就不会发现,它们盛开了也只有小米粒那么大,四个瓣,白中带着针尖般大的紫。宋雨欣说这花叫野星星,而林果说根本不是。那,你说它叫什么?宋雨欣的眼睛瞪起来很大,很圆,很亮,很像荷叶上滚动的水珠,晃悠悠地从这边滚到那边。
正在这时,宋雨欣的妈妈来找她回家,宋雨欣说我不走,我们刚刚拔了野麦子,还没捆住呢。是啊,青青的野麦子搁在石板上,鲜亮润泽,散发着轻悠悠的草香。必须走,我们就要出远门了,你和林果说再见。宋雨欣的妈妈拽住她的胳膊,使劲拉着。宋雨欣噘着嘴,什么也不说,小小的身子像弯起的弓,她在妈妈的手里挣扎着,最后哭着走了。
那些野麦子开始还青着,慢慢就蔫了,它们软软地伏在青石板上。从那时林果就有一种感觉,能让植物蔫的不仅仅是阳光,还有人,比如宋雨欣,她就带走了野麦子所有的鲜亮。林果一个人坐在那里掉眼泪,泪水稀里哗啦淌得很欢,它们把青石板打湿了一大片,阴湿的石板上有个模糊的人影,那是宋雨欣。
那个四月的傍晚,林果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大颗大颗地往石板上砸眼泪,在暮春淡淡的薄暮中无声地哭泣,任傍晚细软的雾气带来滑润的清凉。没有怨恨,只有忧伤。后来,林果不再玩那个游戏。每到四月,野麦子长势旺盛的时候,她还爱找它们,但她不去拔,只是那么看着,看着看着,那青青的野麦子上就会浮现出一个叫宋雨欣的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掉了一颗门牙,咧着嘴傻笑。
初中一年级。刚刚入校。老师安排了座位。
林果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心很静。很快,一个女生走过来,坐在她身旁。女孩眼睛很亮,深深的眸子里有星星一样的东西闪着。林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先和她打招呼,她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这样想着,她便低了头去整理自己的书桌。
“咳,还记得野麦子吗?”女孩注视着林果,眼里的星星们在闪烁。
野麦子?你是……
宋雨欣!
林果永远不会忘记她和宋雨欣再次重逢的喜悦。那节课,她们聊了很多。青石板,狗尾巴草,猫耳朵花,瘸腿小鸭子……那些珍藏在记忆中糖果一样香甜的瞬间,虽然被岁月蒙了一层不薄的灰尘,但被回忆悄悄吹去,依然那么清新,那么诱人。
她们在一起做同桌仅仅一年,初二一开学就分了班,林果还在三班,宋雨欣却去了九班。林果去看宋雨欣的时候,宋雨欣哭了。林果没有哭。林果拍着她的脸颊说,嘿,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呢,比那一次好多了,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你不知道,五岁那年的那一天,我哭了一个下午,眼泪都淌干了,所以我以后再也没有哭过。
宋雨欣笑了。真的?
林果笑着说,当然,但眼睛里分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点点滴滴的记忆让林果的心纠结着。为什么偏偏是宋雨欣呢,如果是别的女孩她可以毫不在意,但对宋雨欣,林果不想对她有任何伤害。
在望穿秋水中,课代表把周记发了下来。林果赶紧打开看——
一棵麦子的爱情
麦子甲对麦子乙说我喜欢你。麦子乙说我也喜欢你。那,我们去玩吧。麦子乙说好吧。于是它们去玩了,春天真好,天很蓝,空气清新。它们去唱歌,去钓鱼,去喝可乐,去蹦迪……很快乐。可是,离开了成长的土地,它们还会开花结果吗?
林果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批语,她本来以为老师会很明确地说明自己的观点,嘲讽或是直接骂她一顿,她都会接受,但没想到会是这样。老师真逗,还麦子的爱情,麦子真的有爱情吗?林果不是个笨女孩,她当然明白老师的寓意,是啊,离开了成长的土地,它们肯定没有未来。
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转眼就是周末。林果回到家时,妈妈不在。邻居说你妈妈去浇地了,天总是不下雨,才浇几天啊,又旱了。不下就不下吧,还天天刮个没完没了。林果不想听她唠叨,把车把一扭,去了地里。
四月的麦田,麦子们长势正旺,很深很深的墨绿海水一样在风中起伏,一滚又一滚的麦浪前俯后涌奔向远方,声势浩大又似乎波澜不惊。林果不由想到老师的寓言,哪一棵麦子有爱情?所有的麦子都在努力吸收水分,每个叶片似乎都在攥着拳头呐喊,而声音惊人的相似,那就是成长,再成长。有的麦子刚刚拔了一节,气势很是炫耀,长长的叶子少女的秀发一样飘逸,嫩绿的秸秆直直地指向天空。哪一棵麦子有了爱情?麦子们柔嫩的叶片在林果的手指间张扬舞动,每个叶片都有她看不到的血液流淌,有她看不到的奋发向上,有她看不到的欢乐和悲伤,它们随了风,快速地逃离她的掌握,以原来的姿势在风中呐喊奔跑。
妈妈一回头就看到了林果。她把铁锹扔下,走过来,把钥匙递给林果说,回去吧,风大。
你什么时候浇完啊?林果最讨厌妈妈天黑了还不回家,虽然这段时间妈妈有些沉闷,动不动就发呆,好像她的思绪被远处的什么东西缠住了。但总比她一个人在家好,铺天盖地的冷清总让她觉得世界末日似的。如果爸爸在家就好了,这些比较粗重的活是他的。
你先回去,很快就完了。妈铲了一铁锨土,堵住一个小口子,水正从那里小溪一样汩汩流出。
林果只好先回家。她写完作业,做好饭,妈妈还没回来。街上,黄昏交响曲奏响了,羊羔们咩咩叫着走在回家的路上,黄昏拽着它们的尾巴从野外悄悄跟了来,然后随羊羔们潜入院子,再大摇大摆地走进羊圈。从池塘里归来的鸭子们也不甘寂寞地嘎嘎叫,极力想让咕咕叫着要入窝的母鸡们提前准备迎接仪式。
林果呆呆地听了一会,她喜欢此时街上的喧嚣。但很快就要到来的沉寂会让她心惊肉跳。就在她再次把周记拿出来时,妈妈回来了。妈妈手里拿着几棵麦子,一进家门,随手扔在地上。
妈,你怎么把它们拔了?正长着,多可惜啊。林果看到那几棵麦子的根上还粘着泥土,似乎还能听到它们无助的呻吟和呼吸。
在沟边上,碍着浇地,我就拔了。妈妈洗了手就去吃饭,她对林果做的西红柿鸡蛋汤很赞赏,说,要是再放一点香菜末就更好了。林果的心思还在妈妈拔来的麦子上,她忽然觉得那些麦子就是有爱情的麦子,不是吗?因为它们有了爱情,所以不肯好好在田野里待着,所以……
发什么呆啊,快吃饭。吃了饭赶紧写作业。
我写完了。林果回过神来。看着妈妈头上零星但很耀眼的白发,林果忽然很想和妈妈说点什么,比如庄稼,比如田野,比如爱情……但妈妈闷着头吃饭,胃口似乎前所未有的好,一大碗鸡蛋汤咕咚咕咚就下了肚。妈妈说很久没吃得这样香了。林果觉得有些失落,妈妈不是一个心细的妈妈,只要自己不发烧不沮丧,她的目光很少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也许她不比一棵麦子得到过妈妈更多的注视。这样想着,林果不由叹了一口气。
妈妈的目光从嫩油油的小葱转到林果的脸上。怎么了?我——正想和你说一件事,我想很久了。我收拾一下,就去找你爸,他那里有好多活,我都能干。妈妈语速比平时快很多。
太突然了!林果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怎么办?好久,林果终于愤然地喊了起来。
我给你留下生活费,你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和他们说好了,同意。
眼泪急速地上涨,眼皮胀得酸痛。
林果赌气什么也不再说,抓起自己的书包,去了自己的屋。
真没想到,眨眼间,她也要和班里的张巧、赵子越、秦小川、宋佳希一样,成了留守少年。她和张巧同桌,张巧说你永远不会体会到我的孤独,很多时候感觉自己像一只流浪猫,真的,虽然爷爷奶奶都在尽力弥补着什么,但这样的感觉就是无法排遣。那时,她怀着无限的优越给张巧排忧解难,觉得自己如果也留守,一定不会像张巧那样脆弱,动不动就哭……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走了进来。林果不想看她,低头看手里的小发卡。
林果,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件事,可是,我不能不去。这关系到我们的家。你爸爸和……我不想我们的家就这样散了。我早就知道,可总是放不下你。
林果张大了嘴吧。怪不得这段日子妈妈总是无精打采的,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原来是这样。这样啊!
妈妈走了,她走的那一天,林果请假去了车站,她一直微笑,但在妈妈转身上车的一刹那,天空再次朦胧。回来的路上,她感觉胃里很难受,好像里面塞满了腐烂的草,腐臭,寡淡,还有些恶心和撑胀,其实早饭她只吃了一个鸡蛋。
她忽然很想和宋雨欣聊点什么,就像小时候那样,坐在石板上,靠着墙壁,漫无目的地聊,可以从一只蚂蚁聊到韭菜馅饼,可以从一片树叶聊到喜欢的鞋子,可以从一根头绳聊到梦中的大草原,任喜悦或忧伤野马一样驰骋。
咳,宋雨欣,周末去我家好吗?一下课,林果就支撑着去找宋雨欣。
好啊,我正要去我外婆家呢。我们一家都去,到时候我去找你。
林果去了麦田。妈妈种的麦子长势很好,绿油油的麦海里已经有了蝴蝶,它们蹁跹在麦子们的上空,悠闲而从容。田野里零星站着几个农民,他们在拔野麦子。妈妈说过,野麦子如果不拔掉,来年就会有很多,所以野麦子是农民的敌人,是麦田的另类,麦田里永远不会有它们的位置,但这不等于它们不会兴旺,越是受压制的东西,生命力越强。
怪事。
她拔了一些,夹在自行车后面,随手还拔了一种很常见的草,叶片毛茸茸的,结了石榴一样的花苞,开起来是粉红色的,很美丽,但是她叫不出它的名字。
宋雨欣来的时候,林果已经把她们曾经玩过的地方收拾得很干净。就在她家门前的石板上,只是门锁着,那大大的铁锁无声地透出一些用语言无法描述的东西,压在林果的心上,让她觉得时光好像被抽去了水分的水果,干瘪,乏味。干爽的青石板上是她摆好的野麦子,旁边还有一个小瓷碗,白底红花,一边缺损了一元硬币大小的一块,里面盛着水,小的时候她们经常把水洒在草上,那样草看着才鲜亮,才能有人愿意买,好像她们真的赚过很多钱似的。
咳,林果,你像一个大导演,一下子让我回到了童年。宋雨欣一见林果就激动得喊了起来。
林果只是苦笑。她想,如果道具能让时光倒流,那么世界上将不会有眼泪。此时,她只想让自己也是一束纯净的草,一束没有心事的草。她把采来的花放在一个空酒瓶子里,簇拥着花的是一大束野草,矮小的五颜六色的花朵和高高的野草倒是很融洽。
你不知道,自从见到你之后,我总是想再和你一起卖草,今天终于实现了。林果说着拿起一把野麦子说,买吗?一毛钱一捆。
宋雨欣接了过来。她把手搭在林果的肩上,说,林果,我都知道了。
林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雨欣说,我知道,爸爸妈妈走了,你一定很难过,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记得我们五岁那年的分别吗?我妈妈带着我去找我爸爸,一开始他们总是吵架,其实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我爸爸有了别的女人,你说为什么总是这样的故事呢,一点也不新奇。哎,我告诉你啊,有一次我爸爸和那女的躲在一棵树后面说话,我上去踢了那女的一脚,然后撒丫子就跑。回家和我妈妈说了,我妈说踢得好踢得好,以后见到使劲踢。好笑吧。不过,我妈她认为你爸妈的感情会很牢固,你妈妈说过吗?你爸爸妈妈是自由恋爱,从初中就在一起,然后他们就结了婚,那时你妈妈成绩很好,可能不是因为你爸爸,你妈妈能上大学。所以,我妈妈总以为你妈在你爸的心里是不一般的。
说着,宋雨欣把一朵猫耳朵花揪了出来,用手指一点点撕碎,花瓣像陈旧的布片从她的指缝里飘落下来。
你还知道什么?我以为——
就这些,我妈妈和我说的。如果你不高兴,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宋雨欣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了头,黑亮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她白皙红润的脸颊。
林果,我真的喜欢你,只要你和我好,我就和宋雨欣断了,真的。
这是马得草的第八封情书。林果不由想起周三午后马得草给她的信,标点都记得很清楚。
你就知道这些?林果极力把语气放得很轻缓,就像用手轻轻地抖落草叶上的露珠。看来,只要自己放手,一切都会回到从前,那段如草叶一样清纯的日子。其实,自从妈妈走后,她就顺着记忆时常走回童年,走到那个有爸爸妈妈陪着的家,家里的一切都像玻璃一样透明和美丽。她的快乐像门前石榴树上的花瓣,火红火红的。那时,她就是一株快乐的草。
林果,你以后经常去我家吧,我妈妈说她很喜欢你呢。宋雨欣抬起头来,很真诚地看着林果。我爸爸现在和我妈妈和好了——你要相信,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刚才说他们从初中就谈恋爱?
我妈妈说的,你别忘了,她们一个班。我妈妈说以你妈的成绩,可惜了。你不知道,我妈这样说的时候,我爸爸很不以为然,冲着我妈说你懂什么,那叫爱情。宋雨欣极力模仿着她爸爸的语气,声情并茂,让她看起来顿时由牡丹变成一朵月季,带了好多刺。
林果一下子愣住了。爱情?
她们沉默着。宋雨欣沉默在爸妈平凡而又乏味的磕磕碰碰中。有时他们还是会吵架,每次都是妈妈主动攻击,炮弹就是爸爸曾经的那个女人,妈妈总是说你有本事再去找人家啊。但爸爸闭了嘴,任凭妈妈狂轰滥炸。累了,妈妈就闭嘴了。她和弟弟在一旁玩着自己的游戏,视若无睹。其实,宋雨欣很想对妈妈大声说,你能不能换个话题啊?
你说我们是不是两棵麦子啊?林果把手中的野麦子扔了,不远,刚刚砸在路过的一只脏兮兮的猫身上,它吓了一跳,撒腿就跑。
你说什么?宋雨欣很不解地看着林果。
看着宋雨欣真诚的眼睛,林果说,宋雨欣,实话告诉我,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宋雨欣低了头。眼睛直直地盯着石板上的野麦子,那些给了她们快乐的野麦子,此时因为离开了它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已经开始蔫了,虽然它们曾经那么的富有生命力。但很快,她抬头说,有。
你打算和他谈下去吗?林果忽然感觉自己像个长者,正在牵引一个迷途的孩子。
宋雨欣看着远方,目光很迷茫,幽幽地说,我不知道。
林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瞬间变得开心快乐起来。她把宋雨欣拉到奶奶家,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又把宋雨欣送到她外婆家。
回到家里,林果给马得草写了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一棵麦子的爱情
麦子甲对麦子乙说我喜欢你。麦子乙说我也喜欢你。麦子甲说我们去玩吧。于是麦子乙和她喜欢的麦子甲就一起出走了。他们去唱歌,去跳舞,去钓鱼,去喝可乐……很快乐。
可是,离开了他们成长的土地,他们还会开花结果吗?
所以,我不要做一棵有爱情的麦子,至少现在不想。
林果的信是在课间操时给马得草的。在马得草有些诧异有些迷惑有些期待的目光中,她转身离开。脚步很轻快。
宋雨欣找到林果的时候,林果正拿了一根树枝在门口坐着。她很想妈妈,刚刚打过电话,但妈说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妈的语气有些阴冷有些潮湿,让林果听了很想念阳光,真的就是那种感觉。
宋雨欣像神话中的仙女穿过树林来到林果的视线里,她老远就站住了,冲林果招手。
林果扔了树枝,随了宋雨欣就走,说,你来的正是时候,知道吗?我心里正在下雨,你就是一把伞。
宋雨欣笑了,站住,伸出手说,你不知道,你也是一把伞,来吧,我们彼此需要。
奶奶家门外就是一条小街,很干净,也很安静,平时很少有人经过,经常光顾的是几只流浪狗和一些小鸟。离小街四五米远,是从远处流来的一条小河,很浅,但水不清澈,有些浑浊。这并不影响林果把自己的心思,特别是不想告诉奶奶的一些秘密说给小河听,它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把林果的忧伤、痛苦和无奈统统带到远方,只把倾诉后的轻松留下。在河边有块石头,白天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到了黄昏,依然带着太阳的余温,林果喜欢坐在那里从心里一点点感知太阳的多情和温暖。
宋雨欣拔了一棵野草,黄色的花,无味而又纤弱,她毫不客气地揪着,花瓣很快就碎了,随着水流远去。花瓣揪没了,她就揪叶子,最后只剩下了花梗。然后她突然愤愤地把花梗使劲扔了出去。你说我对他哪点不好,他先是不冷不热,现在,他竟然和五班的一个女生好了,那个女生头发稀稀的,脸也黑,她有什么好?宋雨欣哽咽了。
林果说,走,我们去对岸吧。
去那里干什么啊,不去,烦死了。
走吧,去看看麦子,保准你心情好起来。
宋雨欣被林果拉着去了麦田。四月的麦田海一样深邃和蓬勃,所有的麦子齐刷刷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昂首挺胸,仰视着天空。
你看看麦子,看看自己有没有新的发现。林果说。
宋雨欣看着,一脸茫然。
林果说,你听听,你有没有听到它们拔节的声音?噌——噌——噌——
宋雨欣摇摇头,说,我听到风声了,但不是拔节的声音。
林果笑了。她说,你一定能听得到,只是现在心不静,所以——你说我们像不像四月的麦子啊,枝青叶茂,正在一门心思地成长,我们不能停止成长的脚步,否则就长不成一棵麦子,没有果实,能算得上是麦子吗?只能算一棵野草吧,长得像麦子的野草。
宋雨欣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果,说,你怎么了,和我印象中的林果不像一个人了。你说的话有点深奥,我得好好想想。宋雨欣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心里隐隐地被什么触动了,如果自己也长成一棵麦子,站在它们的行列,一门心思地成长,不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
你知道吗,我现在好想爸爸妈妈在我身边,那样我会很开心,我会什么也不去想,一门心思地学习,就像田野里的一棵麦子,努力让自己长得根壮叶茂,结一个大大的麦穗,在风中唱歌,跳舞……
一阵风吹来,麦田的波浪剧烈翻滚起来,一浪连一浪涌向远方,麦子们手牵着手,肩并肩地在风中急促地找寻着最适合自己站立的姿势。
宋雨欣看着林果,林果注视着远方。在这一刻,宋雨欣忽然明白了林果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她拍着林果的肩膀说,听你的,就做一棵麦子,一棵正在成长的麦子,一棵单纯的麦子,一棵一定要结出麦穗的麦子,我听到了它们拔节的声音……
发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