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暗流涌动

2013-04-29 16:31DanJones
OV海外文摘 2013年5期
关键词:北者平壤金正恩

Dan Jones

身穿宝绿色的上衣,脚蹬帝高帆布鞋,手持Hello Kitty手机,Jeon Geum Ju已经完全融入了在首尔街头星巴克里啜饮拿铁的年轻人中。她很健谈,说话时深色的眼瞳闪闪发亮。只有一次,这位26岁的姑娘在谈到朝鲜年轻的领导人金正恩时,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因为她是一名“脱北者” 。2011年,Jeon从朝鲜逃到韩国,第二年金正恩便接管了朝鲜。

Jeon毫无为朝鲜的政治制度辩护之意。与其他“脱北者”不同,她要逃离的不是饥饿或暴力,而是官方的压迫。她渴望的不过是能穿上喇叭裤,戴上饰品,留起长发,而不是像其他朝鲜女人一样把头发束成髻。她甚至幻想过自己戴着墨镜,开着鲜红的跑车飞驰。那个时候,她正用从黑市上买来的电脑看着从中国非法流入的韩剧和美剧,用韩国三星的存储卡和好友分享。她甚至在公共场合炫耀自己的品位,直到“时尚警察”(在朝鲜语中尚没有相应的词汇)因为她戴了一顶印有“纽约”字样的冬帽而逮捕了她。Jeon被骂成“资本主义垃圾”,直到她做黑市生意的妈妈贿赂了他们两条香烟,她才得以被释放。

尽管在这个四分之一以上的儿童慢性营养不良的国家里十分不协调,但这种物质化的品位仍旧映射出当代朝鲜社会格局的变迁,这个已历三世、不可动摇的金家王朝统治下的国家正发生着巨大变革。靠国家救济过活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许多人成功地运用招权纳贿、黑市交易、暗箱操作、作奸犯科自谋出路,总之,都是无序的私利经济下见不得人的手段。

直到现在,外界对朝鲜社会依然知之甚少。但是近十年以来,西方的媒体信息持续地非法流入和流出朝鲜。InterMedia顾问公司在2012年发布的报告显示,数字媒体和老式广播(例如美国之音或韩国的广播)正大量涌入朝鲜,备受人们喜爱。朝鲜

人如今可以获得更多的外界信息,远超以往,他们分享这些信息时也更加大胆。

以上情况带来了两方面的影响。首先,接触到外部信息的朝鲜人如今可以把自己的贫穷生活与外界比较。这有助于唤起民众对现代世界物质享受的渴望,进而导致中国流入朝鲜的违禁品随着腐败的升温而增加。首尔国民大学的俄罗斯裔朝鲜问题专家Andrei Lankov认为,这会让朝鲜变成金钱至上的社会。“朝鲜社会与15年前相比已经大不相同,这种变革并非由政府政策引起,而是从底层开始的。”其次,新的信息流动给了外界观察朝鲜社会变化的机会。2013年,谷歌和一些关注朝鲜的机构首次对该国内部地图进行了绘制,从地铁站到劳改所,所有目标物都被准确定位。朝鲜本国人虽然看不到这些信息(因为该国几乎全民禁止上网),但这有助于外界解开那些被层层包裹的秘密。

同时,经济学家们通过研究“脱北者”发现了私人收入在人民生活中的巨大作用,女性因在黑市交易中更有优势而地位提高。由“脱北者”组建的新媒体(诸如首尔的《今日朝鲜》)推动了信息交流,他们在朝鲜内部建立起秘密网络,提供各类新闻,小到对金正恩新妻子的热议,大到恶性通货膨胀和货币动荡等。经济学家们还发现,随着朝鲜社会内部分化的日益严重,平壤早已遥遥领先于其余各地,贪官污吏的势力日益膨胀,而精明的商人则跻身新贵阶层。

人们的目光更多地聚焦在金正恩家族,很容易忽视朝鲜社会底层的这些变化。金正恩的上台曾给朝鲜带来改革的希望,时尚的妻子和他参观游乐场的兴致表现了更加活跃的执政风格,也暗示他会更加亲民。金正恩的演讲常谈到民生话题而不是其父“军事第一”的痴迷。

平壤的新年聚会

这种社会结构变化带来的情绪变化在首都平壤最为明显。“平壤的氛围更加放松,虽然社会依然压抑,但是人们从新的领导人那里得到暗示。”一个常驻朝鲜的外交官说。2013年元旦,驻朝鲜的高级外交官受邀参加由金正恩主持的聚会,许多大使很高兴和这位年轻的领导人第一次握手,但这位曾在瑞士留过学的人不讲英语,甚至连“Happy new year”都没说。

聚会的后半段,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金正恩在演讲中呼吁结束南北对峙,然而安理会刚刚就朝鲜发射火箭实施新一轮制裁,金正恩警告说,朝鲜将继续进行实验并威胁袭击美国——金正恩的反复无常与其父如出一辙。

然而朝鲜底层的变化仍在继续。平壤的新城区随处可见的灯饰专门由熙川水电站供电。入夜,位于金日成铜像万寿台博物馆附近45层的豪华公寓里灯光五彩斑斓,虽然里面时常停水。

平壤的汽车越来越多,道路铺设也越来越好。两层建筑如雨后春笋般落成,一楼用作商店,二楼用作餐厅和桑拿房。里面的东西价格惊人,三公斤苹果得花掉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居然连香蕉都有得卖。在如今的朝鲜,只要有足够的钱,买什么都不是问题。

信息灵通才能通行无阻。据说平壤有200万台电脑,150万部手机,还不包括非法的中国产品以及本地制造的平板电脑,这些设备提供的信息正孕育着新的变革征兆。朝鲜精英阶层已经对韩国的服饰、礼节甚至口音逐渐接纳。在《只要美好的》一书中,曾任英国驻朝大使的约翰·埃弗拉德(John Everard)记录了一个母亲接自己孩子朋友的电话时的调侃:“你好,我是首尔。”

然而平壤的繁华虚有其表。高楼大厦背后是未铺设的道路。国际经济学专家斯蒂芬·哈格德(Stephan Haggard)和马库斯·诺兰(Marcus Noland)称之为“平壤幻象”。朝鲜当局要优先发展首都,其他地区则要为平壤的发展提供资源,作出牺牲。

在这种政策导向下,平壤和外地的贫富差距日益增大。联合国机构报告称,去年朝鲜的营养水平整体稍有上升,但是5岁以下儿童生长迟缓或慢性发育不良的水平形成鲜明对照:首都低于20%,而北部贫穷的农村地区两江道则高达40%。

瓶中恶魔

朝鲜政府决定尽全力打造一个最好的城市,这比在全国分散稀少的资源却得不到成效要好得多。如此一来,首都与乡村间的差距扩大很正常。

一方面,平壤的轮廓变得更加诱人,另一方面,朝鲜政府加强了对韩剧的封锁和对“脱北”的惩罚,“脱北者”的数量2012年减少了44%,为1509人。政府正试图把恶魔塞回瓶子里,可惜一切都太晚了,这个国家已经陷入宏观经济不稳定、不平等加剧和腐败蔓延的困境,领导人看起来也缺乏远见和能力去应对这些困境。

朝鲜模式的企业

用于连接朝鲜西部地区至中国丹东的“补给线”已经成为用原材料非法交换消费品的通道,政府官员也参与其中。例如,负责食品分配的高级官员会率先得知粮食涨价的情报,然后试图增加粮食进口,而他的亲戚通常会成为黑市中主要的粮食批发商。

并非只有精英阶层从这些非法贸易中受益。现年27岁的Lee Seongmin曾是一名“脱北者”,在他12岁时,朝鲜发生饥荒,他逃入中国寻找食物,五年后被捕并遭到严刑拷打。出狱后,他开始另寻门路:与边防员交好,并从在中国的姐姐那里搞到一部非法手机。Lee开始用手机联络中国进口汽车部件。边防士兵用绳索把商品拉过鸭绿江,他付给他们报酬。然后他利用自己在国营分销公司的工作将零件用卡车运往全国各地。

这些非法生意造就了一批新贵。他们炫耀自己的财富,用钱打点怀疑他们生意的当局官员。2009年的货币实验造成朝鲜币严重贬值,却让这些拥有硬通货的人更加富有。

随着新贵阶层的崛起,炫耀性消费增加了。他们去昂贵的寿司店,购置电视和冰箱之类的非法财产,他们唯一的抱怨是电力供应不足,也许最大的奢侈就是通过贿赂腐败官员或司令官在当地电站铺设一条专供线路。

尽管这些企业家在盈利的前提下愿意保持现状,但他们最终可能会对朝鲜政权造成威胁。如果政府企图夺取他们的财富,就会面临考验。或者,贫富差距的逐渐扩大会激起民怨,加剧不平等。Jeon的母亲的一个朋友因帮助两个女孩离开朝鲜被判死刑,更荒谬的是,犯人的孩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传唤去观看行刑。Jeon认为,如果那个女人足够有钱或者有门路,完全可能免罪。

商人阶层的崛起

二战后,金日成在苏联的支持下建立了朝鲜。在最开始的时候,朝鲜和韩国的经济实力不相上下,然而,自20世纪70年代起,朝鲜的自给自足却使它的发展滞后不前。大规模的军费开支霸占了大量的资源。国有工厂的经理和员工们则会把一切有价值的资源都倒卖到黑市中去。时至今日,可能仍有20万朝鲜人还在过着犯人的生活,他们生活状况惨淡,就像被关在集中营里一样。韩国的人均产出是朝鲜的17倍。20岁的韩国人比同龄的朝鲜人平均身高高出6厘米,后者因饥荒和营养不足而发育不良。

20世纪90年代的朝鲜,饥荒肆虐,然而这却给商人阶级带来了机会。最早的商人大都是农村妇女,她们售卖自家耕种的蔬菜,后来商人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向中国出口原材料,并把消费品运往国内。虽然政府曾屡次捣毁农市、打击走私,试图扫除资本家。但在如今的朝鲜,有钱能使鬼推磨,商贩常能用钱消灾。此外,这些商人已经成为朝鲜经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少了这些商人进口的资源,平壤的高楼大厦根本就不可能造得起来。

这些商人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他们同这个国家的安全体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团结在金氏家族周围的,都是一些为朝鲜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革命家庭。几十年来,朝鲜的政权一直都掌握在这些人的手中。而这些商人,本来就出身于底层,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财产。就目前来说,这些人能赚钱,但他们往往会将安全因素抛之脑后——因为他们的脑子里只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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