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社区大学”

2013-04-29 00:44周执
中国财富 2013年5期
关键词:春耕乡土村民

周执

邱建生一直对现在的发展模式有着警惕和反思。如果能从复兴乡土文化的层面上做出尝试和修正,也许能看到乡土社会的未来。于是,培田成了一块重要的试验田。

四月,一年中劳作的开始。

“清明谷雨、万物欣荣,天时地利、开犁大吉……我农民忠实的朋友,走!哄……嘿……”随着农夫一声吆喝,竹鞭准确地落在了牛背上,头绑红绳的耕牛拖动着铁犁,在田间娴熟地迈出步伐。远道而来的城里人,立在田边,伸长脖子,举着相机咔嚓咔嚓。

如此隆重的春耕盛景已经许久不曾在这个偏安一隅的客家村落出现了。

4月13日,位于福建连城县的培田村迎来了第二届“春耕节”暨首届海峡乡村文明发展论坛。在发给与会者的米白色小地图上,赫然写着这样一句话:土地是无私的,滋养和哺育了每一个人;土地又是吝啬的,它只给热爱它、关心它的人们以希望。

策划这场隆重祭祀活动的,是来自培田客家社区大学的志愿者和当地村民。

2012年7月,晏阳初平民教育发展中心联合当地政府共同举办的培田客家社区大学正式揭牌成立。在理事邱建生的争取下,福建正荣集团、西部阳光农村教育发展基金、21世纪教育研究院、中华三农慈善基金会共同承担了社区大学所需的全部资金。

回归村庄

这所特殊的大学也凝结了邱建生多年的夙愿。

2003年,还在杂志社任职的邱建生在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温铁军等人的帮助下,在河北定州翟城村建立了中国第一个乡村建设学院。这里曾是“世界平民教育之父”晏阳初先生曾经实践过的地方。

上世纪20年代,从美国留洋归来的晏阳初举家迁居河北定县。当时的中华平民教育促进总会也迁到了这里,包括博士、教授、大学校长在内的数百名精英知识分子,来到中国最基层的农村,开始了用教育改造社会的探索,直到全面抗战爆发。这段历史一直激励着邱建生。

作为一名90年代的大学生,邱建生也有着属于这个时代的理想。可惜,80年前那种“博士下乡”的盛景早已不复存在。这个时代的知识阶层发现问题的人很多,但解决问题的人却太少。他们频繁穿梭于资本和官僚之间,与权贵结盟,却将占据社会大多数的底层命运抛诸脑后。

邱建生不愿做这样的人。他抛弃精英的话语,决定回归乡村,探索一条新时期平民教育之路。2005年,在他的努力下,作为中国乡建队伍的一支重要力量,北京晏阳初平民教育发展中心正式成立。一所所以重建乡土社会价值为己任的社区大学在海南、江西、福建等地陆续开展起来。福建培田的客家社区大学便是其中之一。

邱建生与培田的结缘纯属偶然。尽管同属客家人,但这座已有800年历史的古老村庄直到最近几年才逐渐为人所知。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在城市化、工业化的高歌跃进中,乡村的身影日渐黯淡无光。一拨又一拨的年轻人抛弃了自己的故乡进城打工。泥土被荒在田里,板结成块。曾经的“庄稼人”变成了“农民工”。

到过培田的人,总会被它的厚重历史所吸引。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明清古建筑,流水沿着青石板搭成的水圳缓缓流过炊烟袅袅的人家。然而,古老的培田依然无法阻挡年轻人进城的脚步。

邱建生一直对现在的发展模式有着警惕和反思。如果能从复兴乡土文化的层面上做出尝试和修正,也许能看到乡土社会的未来。于是,培田成了一块重要的试验田。

守望与互助

近30年的经济发展,人心离散。随着商业文化的侵袭,青壮年外出务工,留守老人的养老问题越来越突出。培田的老人也不例外。一名86岁的老人,为了谋生至今仍要下地耕种。

重建村庄中针对老人的互助系统,是社区大学的一个重要目的。为此,社区大学开始鼓励村民建立起针对留守老人的公益食堂。志愿者向社会募集善款,集中为需要帮扶的老人开伙,解决一日三餐。这一举动受到了全村的欢迎,也让中国人的“孝道”光芒在村庄再次焕发。

农村的大众文艺有老少咸宜的特点,最容易把村民聚集起来,也尤其受到村庄里的留守妇女的喜欢。培田还曾有过一支十番乐队,演奏客家汉剧,也有木偶书写等表演。乐队成员大多是年逾古稀的老人,年轻人不愿意来学习这种传统技艺,老人们只能凭着兴趣和责任心勉强维持乐队的生存。

社区大学认识到,这种祖祖辈辈沿袭下来的文艺形式,是乡土价值重要的传播载体。于是,他们帮助乐队筹集资金,购置音响、服装等设备,不定期举办文艺演出,让乐队登台表演,以吸引村民特别是孩子的眼光,也增强了乐队老师傅们的自信心。

社区大学特别从河南请来了乡建的中坚力量——75岁的“中原鼓王”衡生喜老师。衡老在培田呆了半个月,便带出了一个20来人的妇女腰鼓队。看到妇女们的热闹劲头,有的男性村民也按捺不住了。很快一支男女混搭的盘鼓队也组建了起来。村里的书记曾经高兴地表示:自从有了社区大学来村里组织各种文艺活动,吵架都少了许多。

很快,村里几个小女孩也提出要有自己的文艺队。志愿者们当然乐意。后来的文艺演出中,许多节目的编排都是小朋友们自己完成。这些不同年龄段的文艺队伍成为了社区联欢会真正的主角,也日渐在周边村乡甚至隔壁县有了名气。平常遇有婚丧嫁娶,还会有人来请这些队伍去演出。

当然,文艺只是业余生活的调剂,但要使社区具有持久的活力,就必须在人们的经济生活中施以良性的影响。

结合培田走“生态村”道路的定位,社区大学引入新的经济系统,使村民在经济上实现互助。他们给村民普及生态农业和合作社的知识,说服几名经常一起练习腰鼓、彼此也很熟悉的妇女进行尝试,共同承担经营风险,耕种有机红米、养走地鸡。后来,又有30余户男性村民共同加入了生态农业合作社。

随着来培田旅游的城里人越来越多,社区大学还帮助村民成立了民宿合作社,并请来了台湾美农会的老师给村民分享台湾“社区营造”和“深度旅游”的一些经验和案例。

渐渐地,古老的村落发生了变化,在布满整洁精致鹅卵石的安静古巷里行走一圈,村头的农户家里兜售着有机蜂蜜、有机茶油,大宅子里妇女们正在制作着手工艺品。这个古老的村庄正在变得自信起来。

寻找乡土文化

耕读文化是培田历经几百年的基础。

位于村尾竹木葱茏处的南山书院一直在培田的建筑体系中占有重要位置。明清以来,一批名士曾被聘执教于此。但在新四化的浪潮下,培田的耕读文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读书成了跳出农门的捷径,农耕则成了苦差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以农耕体验为主线的“春耕节”试图让乡村重新找回信仰。

今年的“春耕节”看起来颇为隆重。田间的农夫吆喝着耕牛,岸上的村民祭祀着神农。千米古街乡村工艺展示、小广场上的培田小吃市集、腰鼓队精彩的文艺演出,村民与市民的良好互动,无不展示着乡村的活力。来自海峡两岸的乡建学者和行动者们展开的圆桌对话,以“社区影像”为载体的乡土电影,则深化了“春耕节”的内在意涵。

除了与土地息息相关的“春耕”活动,社区大学也在培田倡导传统节日的回归。过去元宵节期间每个房族都会出一条龙,加上龙灯,可以绵延一公里。

但最近十年,这样的活动已经不再举办。可喜的是,在社区大学进入两年后,游龙活動已经在元宵节恢复。一些德高望众的老人在社区大学的倡议下重新开始组织起来,他们围在老宅子里,进行扎灯、绘画和写字等艺术创作。村庄的“年气”一年浓过一年。传统节日的回归逐渐凝聚起社区内的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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