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粉丝团”的意外走红

周卫

一间20平方米不到的出租屋，一台售价1999元的神舟牌电脑，一部2000元不到的智能手机，一名大专肄业的打工仔，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张洪铭吸引了近100万名粉丝，并引起了国内外媒体的热议。

让张洪铭成名的是其“学习粉丝团”。

爆红

2012年11月21日，在十八大闭幕一周之后，张洪铭在新浪上开个“学习粉丝团”的微博。

他是一名来自四川巴中的普通打工仔，一名喜欢上网、也会在11月11日感慨“寂寞的光棍，光棍万岁”的85后壁画生产工人。

这是张洪铭发布的第一条微博：“【爱习不近】这里是喜欢，支持习总的家园，欢迎各位加入习粉大家庭。”但并没有引人关注，次日，这条微博才有4条转发量，再隔一日，也仅获得10次的转发量。

在微博上，“学习粉丝团”称习近平为“习大大”，称习近平之妻、著名歌唱家彭丽媛则为“彭妈妈”。 张洪铭说，“在我们老家，大大就是叔叔，我就这么喊我叔叔。我问彭丽媛的粉丝一般怎么称呼她，粉丝说叫‘花花或‘彭麻麻。我说什么是麻麻，是不是就是妈妈啊？他们说是。”

但张认为，这个微博应该能吸引来一些粉丝。彼时，习近平刚当选中共中央总书记，十几亿的中国人都急于了解这位新的最高领导人。

去年12月7日-11日，习近平赴广东考察。这是习近平当选新一届中共中央总书记之后第一次外出考察。此次行程没有封路、也没有铺红毯。在这几天里，张洪铭陆续发布了一些习近平在当地走访时的照片，如习近平在离开一个渔村时打开车窗跟路边民众挥手、习近平抱老百姓的小孩等。

除了发照片进行“现场直播”，“学习粉丝团”还播报了习近平在某个考察地的逗留时间，并准确报道了习近平的走访路线，更有一条快讯称习近平“五分钟后到广州东濠涌视察”。而按照惯例，国家领导人到基层调研，一般都是等离开后才允许媒体报道，新华社就是在此次行程完全结束之后才推出报道。

尽管这些微博当时的最高转发量均没超过200，但是，“学习粉丝团” 这些“播报”开始被关注。

春节前夕，习近平的甘肃之行又为“学习粉丝团”加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与直播习近平的广东之行相比，这次“学习粉丝团”有了更多现场照片，包括从外围拍摄到的习近平坐在一辆考斯特内的多张图片，以及多张现场考察的图片。其中一张图片角度为考斯特车右前方，可清晰看见习近平的脸。

“央视新闻”转发了这条微博，并评论称 “神马情况？@学习粉丝团 比我们快，比我们近。”

“看到那条微博，我当时就笑了，心想你别吃醋就行了。”张洪铭笑道。

而“学习粉丝团”发布的一张照片截至日前更是已近10万的转发量。照片上，习近平斜着眼睛，表情略显俏皮。张洪铭给配的文字说明为“别拍照了”。

从2012年11月21日至今，“学习粉丝团”所发布的400余条微博，内容大部分与习近平有关，包括习近平早年与家人的合影、习近平外出考察时的图文直播以及中央媒体对习近平的报道。

这些“鲜见于官方媒体”的帖子，让不少网民猜测，“学习粉丝团”可能有官方背景，甚至是习近平身边的人。

传媒研究者、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副教授张志安也在微博上发帖，认为“学习粉丝团”“肯定不是出自普通的草根级网民之手”，并给出三个选项让网民猜博主的真实身份：1.普通草根网友；2.新华社记者；3.中央办公厅工作人员。

2012年12月12日，《华盛顿邮报》对“学习粉丝团”进行了报道，称“学习粉丝团”发布了大量关于领导人罕见的私人照，这种做法在中国“极不寻常”。

不会英文的张洪铭看了《华盛顿邮报》的报道译文后“感觉很欣慰”。第二天，他一下涨了两三万粉丝，感觉“很舒服”。

神秘

张洪铭为保持神秘性，极少接受媒体采访，尽管他对前来要求采访的媒体均表示自己就是一名打工者，并非习近平文宣团队或者任何营销团队的成员，但换来的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读。

在四川某职业学院念了一年书以后，因对学校不满，加上当时家里负担重，张洪铭选择了辍学，奔赴无锡与父母一起打工。他先后做过快递、流水线工人、服务生、销售等。如今，他已经想不起他大专时的专业，只依稀记得带有“管理”二字。

跟大部分人一样，从七年前申请了第一个QQ号开始，张洪铭就非常喜欢上网。因为会“翻墙”，他也常去看看外面一些网站是如何报道中国的。

张洪铭对习近平的好感始于2009年。那一年，习近平接见墨西哥华侨代表时提到“中国一不输出革命，二不输出饥饿和贫困”，张洪铭认为习近平“有魄力，该软的软，该硬的硬，觉得他不错”。

当看到民进党在网上骂马英九，而马英九的粉丝力挺他时，张洪铭觉得“为什么我们的领导人不可以有粉丝”，遂建立了一个名为“习总粉丝团”的微博。

一两周之后，这个张洪铭感觉“很霸气”的名字就变成了乱码，并出现了不能发帖的情况。

“网上说新的一届领导人上台了，家里要贴‘好好学习，我想，不如就取这个名字。我本意不只是向习学习，而是双关，每时每刻都在stud （study），让人产生向习总学习的想法。”张洪铭夹了一个发音生涩的英文单词说道。

为了较快地吸引粉丝，张洪铭关注了一批拥有百万粉丝的微博认证用户。这些人背景各异，有公共知识分子，有毛泽东崇拜者，也有一些各行业的意见领袖。关注他们的同时，张洪铭也向他们求关注，称“为了伟大的复兴中国梦，好好学习，多多指教，一起努力”，但是这些认证用户并没有回粉他。

张洪铭经常百度“习近平”或“习总”，顺着出来的搜索结果，他再进行“滚雪球”式搜索，这样，他就搜到了更多的关于习近平的新闻。

尽管张洪铭本人并不在习近平的考察现场，但是对于一个会用百度和微博搜索工具的人来说，要获得这些图片其实并非什么难事。

习近平考察广东期间，尽管官方媒体没有第一时间报道，但是张洪铭发现香港媒体进行了即时报道，香港的一些记者也拍了照片发到微博上。他就把照片贴到了自己的微博上并关注了一些香港媒体的记者。

除了利用搜索引擎找自己感兴趣的信息，张洪铭也善于发现在现场的网友。确认博主在现场后，他会私信告知对方自己是“学习粉丝团”博主，“不方便拍照”，希望对方拍一些照片传给他。由于有日益壮大的粉丝数量做基础，张洪铭让网友传照片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给张洪铭提供照片的有普通网友，也有当地媒体人。一名不愿意使用真名的当地记者告诉《南都周刊》，在习近平考察甘肃期间，他拍了两张现场图片传给张洪铭。当时张称“里面信号屏蔽了”，“第一张图片没收到”，让他再发一遍。这名记者觉得张洪铭的语气有点奇怪，当天还以为张洪铭是习近平身边的人。

张洪铭耐心整理碎片信息并加以整合。习近平考察甘肃期间，张洪铭发布的图片除了有官方媒体之前发布过的照片外，还有地方网站“大西北网”发布的关于习考察的独家照片。

比如，有一张图片是从侧面拍的习近平上网的图片，大部分网友以为是习近平在甘肃考察时的现场上网图片。而实际上，该图片来源于新华社浙江频道，约为10年前习近平任浙江省委书记时考察新华社的照片。

“说开了，这些事情其实很多人都能做到，只是大家没有用心去做，就是很零碎的东西聚集在一起。”张洪铭说。

除了综合各地网友发的见到习近平考察的即时图片，张洪铭还会画出习近平视察时的基本路线图。看到微博上一位在当地的记者称习近平马上会来广州东濠涌，他根据微博上的信息判断出习近平当时的所在地，随口说个了“五分钟后”并发到微博上。

褒贬

面对愈演愈烈的猜测，张洪铭觉得“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再这么猜下去会对传递正能量有影响”，甚至“怕给习总造成困扰”。于是，张接受美联社记者的采访，但是报道出来后，对其褒贬不一的评论纷至沓来。

“我一想，我一个人不图什么，想做自己的事情而已，多做正能量传播。我当时脑袋一昏，生气了，就说了再见。”张洪铭对《南都周刊》记者说。

2月11日，张洪铭表示要退出微博，而在次日，他又回归了。新浪微博还为此做了个微话题。

“为了让习总的粉丝有个平台，为了不让大家以为我被政府施压了，我选择了复出。我会继续做下去，我现在什么言论都不在乎了。做一件事情肯定会有不同的声音，如果只有一种，那就说明有问题。”张洪铭说。

美联社报道后，张洪铭又开始躲避媒体采访。为了躲避媒体，他甚至将手机设置了呼叫转移。而在2月17日，他又发微博称，媒体极尽所能地寻找让他“有点害怕”，决定2月21日公开接受采访。

“我觉得很烦，一件事情，有一个媒体报道，事情就很快能传开了，如果所有媒体都来报道，翻来覆去那就没意思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媒体没必要跟风。”张洪铭说。

张洪铭告诉《南都周刊》记者，走红后，有营销团队找过他，但是被他拒绝了，因为“感觉不好，做广告会让大家失望”。也有一些公司找他去上班，但张洪铭表示“不相信他们”，“感觉自己没这个能力”去做那些工作。

鉴于自己的能力和精力有限，如今的张洪铭正愁“不知道发什么内容”满足粉丝们，他甚至想找个有能力的团队“让粉丝团继续壮大”，“让微博的价值体现出来”。

“我发的信息有些可能有误差，我希望有权威信息源。习总不出去考察，没有粉丝提供信息，还有，如果去西部，那边玩微博和智能手机的少，这也会影响信息渠道。习总出国访问也不行，我英语又不懂，学习粉丝团在国外的粉丝也很少。”张洪铭对《南都周刊》记者说。

轮回

其实，“学习粉丝团”并不是第一个中国领导人网络粉丝团。网友对国家新元首的期待似乎是一个轮回。

此前，国家主席胡锦涛和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粉丝在网络上也组了团，合称“什锦八宝饭”。他们称胡锦涛为“涛哥”，温家宝为“宝宝”。

2008年9月4日，人民网时政频道正式推出“什锦八宝fans圈”网页，以官方的形式认可了粉丝们的身份。粉丝在网页注册后可获得一个电子版的“粉丝证”，证书上不仅有签发日期和人民网的LOGO，还有证书编号。

这些粉丝活跃在各大论坛，还在百度贴吧成立了“什锦饭吧”、“八宝饭吧”等。跟“学习粉丝团”一样，“什锦八宝饭”的粉丝们也热议领导人的行踪，同样发布“涛哥”和“宝宝”在各个时期、不同场景的照片，也会以同样的“俏皮语言”称“帅到没有天理，气质无敌逼人”。

只是，那个时候没有微博，类似的内容和方式并没有起到相应的传播效果。

十八大以后，高层的文宣途径也开始注重微博。2012岁末，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先后前往江西和湖北调研，《财经》杂志的一名记者用微博直播了此次行程。2012年12月，习近平考察腾讯公司时，也曾笑问马化腾微博有多少粉丝。

带着对领导人的期许，粉丝们将张洪铭推至了舆论的核心。2月9日，美联社的报道让“学习粉丝团”的身份曝光。他只不过是一个出租屋中的普通网友，他是上千万85后打工族中的一员，他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他只是用最简单的搜索方式整合了一下信息而已。

现在，“学习粉丝团”并不是唯一一个发布与习近平相关内容的微博。自该账号注册以来，已出现了众多类似的账号，这些账号的共同特征是用户名带有一个“习”字，发布内容也较为相似，部分账号的粉丝也有一定重合。

为了让网友相信自己就是“学习粉丝团”博主，张洪铭让正在读书的弟弟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在一把钢管生锈、靠背掉漆的折叠椅旁边，他手捧笔记本电脑站着，开着“学习粉丝团”的页面，身后是一张简易的折叠桌和一堵斑驳的石灰墙。

张洪铭之前也听说过“什锦八宝饭”，只是并不熟悉。面对如今已经相对寂寥的“什锦八宝饭”，张洪铭不觉得二者具有可比性。

“学习粉丝团不是因为火不火而开，而是因为个人喜欢而开，如果不是习总的粉丝，我倒是希望这些围观的、看热闹的都不要粉学习粉丝团，粉了的希望他们取消关注。这里只是单纯的习总粉丝栖息地，不要过多解读，不要打扰我们，请相互尊重，也尊重我们粉丝的自乐。”张洪铭对《南都周刊》记者说。

“学习粉丝团”成长记

2012年11月21日，开始发表微博。

2012年12月，以草根追星的方式实时直播了习近平总书记的广东考察行程，引发关注。

2013年2月，实时直播了习近平总书记赴甘肃考察的行程，国内媒体开始报道。

2013年2月5日，央视官博发出感叹：“学习粉丝团”比我们快，比我们近。各大媒体开始关注这一微博。

2013年2月9日，美联社播发记者发自北京的独家报道，张洪铭终于现身，但当时国内将其名字转译回汉字时，错写成了“张宏明”。

2013年2月11日，宣布“再见”，原因疑似“也许现实环境容不下我们”。

2013年2月12日，宣布回归，“对家和为兴，对友和为贵，对国和为天，大家携我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