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带去什么带回什么

2013-04-29 00:44达真
贡嘎山 2013年5期
关键词:康巴作家俄罗斯

(藏)达真

绕不开的开场白

六月十五日,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彭主任在电话我,此次组团出访俄罗斯受到中国作协和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的高度重视,是首次组织少数民族优秀作家走出国门传播中国文化的联展,鉴于《康巴》去年获得第十届骏马奖,在拟定的五位作家和评论家的发言中,你率先发言,活动安排要在中国驻莫斯科大使馆和圣彼得堡大学做文学交流,好好准备吧。

似乎在受宠若惊中我不知是应承还是推迟,到现在自己也不清楚当时所云。在认真做功课的第三天,彭主任再次电话说情况有变,担任本次的领队,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的常务副会长、《民族文学》杂志主编叶梅和其它带队领导另有任务,因此叫你做这次出访团的领队,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庆胜和湖南作家满慧文做副领队。这是经过领导慎重考虑过的,执行吧。

在半推半就中我接受了任务。但我想,做领队,对我而言是学会对我的信任,对自己而言是一次从未有过的挑战,深知这是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第一次组织十五人以上的团队出国,也是各民族作家第一次带着自己民族的文学特色走出国门,扩大本民族文学的版图,也是四川此次出行的第一位康巴作家带着自己的作品走出国门,第一次荣幸地担任代表团领队。四个第一次决定自己必须大胆地行使传播文学的使命。

曾经看过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当代研究所研究员杜永彬先生撰文《康巴文化在国外的传播和影响——以外国研究康巴为例》一文,其中谈到,在一百二十年前的两位俄罗斯植物学家和探险家,他们分别叫普塔宁和兹洛夫。普塔宁一行于1892年在康定地区考察采集植物1000种,标本10000号,现存于圣·彼得堡帝国植物园;1900年俄国皇家地理学会组织以兹洛夫为队长的西藏探险队来到康巴,沿雅砻江考察,带回了大量的高原农作物标本。

他们带来执着、无畏和敬业,带走科研“成果”深深地刺激了我的神经,而我们的走出比他们整整晚了一个世纪,因此,珍惜中国作协和学会提供的有效平台,我更有责任和义务更为深广地交流和传播自己民族的文化和精神。

我将带去什么

带着四十分钟的发言稿、康巴作家群的简介和自己两部长篇——《康巴》《命定》在七月十日踏上了俄罗斯这片诞生过无数文学巨匠的神奇之地,近八十年来俄罗斯的文学著作早在一代代中国读者的阅读中铭心刻骨,成为滋养读者心灵的一座座丰碑。

在从北京飞往莫斯科长达八小时的旅途中,我反复琢磨着中国文学和俄罗斯文学从我口中谈出来是一种什么味道,听者是何种反应,有别于他人的味道才是自己的味道,这必须是源自于康巴的味道。

我知道康巴文学在俄罗斯读者的视野里或许还是一个盲点。但青藏高原这个世界第三极的高地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众所周知鸦片战争后,列强们肆无忌惮地横行在中国各地,当然少不了藏地,各国的宗教传播者、动植物学家、人类学家、探险家等来到康巴藏区,在带走大量的动植物、矿物标本和文物后,在国外出版了近两千本描写康巴藏区的书籍,绝大部分的是考察记录、游记和探险传奇的读物,纵比历史,或许这次的俄罗斯文学之旅对康巴的作者而言,大概就是第一次的文学“输出”。

细细想来,或许文学最大的功能就是传播、交流和沟通。文学作品通过翻译将不同区域不同特色的文明带向异域。传播什么?交流什么?沟通什么?摆在我眼前的这三个词毫无凝问就是让我传播康巴的文化、交流康巴的文化,以之来沟通人性中的共识和共同的追求和需求。虽然地域迥异,一个是处在俄罗斯广袤的大平原,一个是中国西南部的世界海拔最高的高原,仔细比较,俄罗斯人和康巴人有三个相似点,即同样是草原民族,同样尚武,同样有宗教情怀(俄罗斯占一半以上的人信奉东正教、另外绝大多数人信奉伊斯兰教或其它宗教,康巴地区的藏族基本上是全民信奉佛教。)可能读者对三者中的宗教情怀和草原民族不难理解,但对尚武情节有些凝问,这需要多言几句。大概都知道俄罗斯的彼得大帝为土地扩张战争,尚武成为俄罗斯民族乐此不疲的习性,除了我们能看见大量反映俄罗斯战争与和平的文学作品和电影电视外,横跨亚欧的广袤版图就是尚武的就好注释,某种意义上决定了一个民族的精神内涵。

同样的在康巴大地,世界公认最长的史诗《格萨尔王》中,就有大量描绘岭国格萨尔王征战康巴大地,降服各部落的口述史,历史的考证依据是吐蕃王朝在分崩离析后,整个藏区有近四百年的各自为阵的小帮时代,特别是在公元九世纪,吐蕃王朝的最后一位赞普朗达玛被刺后,康巴人脱离西藏,进行了反抗,整个康巴地区群雄割据,战乱不断。为此,民众企盼和平的到来,因此能给民众带来和平安定的格萨尔王诞生了,他率领岭国的军队四处征战,经过半个多世纪的不懈努力,终于统一了诸部,像彼得大帝一样,成为藏民心目中的英雄,信仰中的战神。因此尚武的习性在康巴人的历史中有着重重的一笔。

然而,尚武、游牧、宗教情怀并非够成康巴文学像俄罗斯文学那样群星荟萃,层出不穷。

我要提出的是,为什么俄罗斯没有像中国汉族文学藏族文学那样有较为长远的传统,俄国文学实发于十九世纪,仅仅用了一百年的时间,那么多的文学天才纷纷降生到这片土地,用木心老先生的话说,“这是一个大异象,谁也解释不了。起初当然受欧罗巴影响,不到百年,俄国文学成熟了,反过来影响欧罗巴,整个世界忙不过来地读俄国文学。”

这是我要带去的必须直面的比较和思考,这些年来,随着中国的外交和经济以大国的形象展露于世,“大国”和“崛起”成为国人舆论的热点,人们的眼光都注视在“大”字上,然而,我们的文学呢?都知道欧洲“小”的瑞典、挪威、丹麦,比起“大”的德国、英国、法国在欧洲政治上的地位,是非常不足轻重的,但他们在文学上的巨大贡献,却是世界一流的。挪威的易卜生、丹麦的安徒生、瑞典的白兰得斯,他们创造的文学作品,不但极大地影响了欧洲人的思想及人生观,而且早已跨洋越海进入世界各地,我们中的许多人就是听着这些故事的长大的。这些伟大的作家和批评家,早已不属于一洲一国的人士了,他们已成为全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我认为,当时这些大师们的心态,更多地是直面自己的创作,“轰动效应”这个引力巨大的“场”,是外界在他们的作品获得一步步的认同后,逐步在接受和认知中产生的。恰好,处于边缘化的“小”的康巴却隐含着人类的精神财富,我更多的时间是在“轰动效应”这个引力巨大的“场”之外,就“边缘人”的题材进行挣扎性地思考,中国法国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许钧曾这样点评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说:“所谓‘主流文明,我想是指的一种强势的文明,一种以经济强势为基点的文明,一种过分物质化的文明。关注强势的、过度物质化的现代文明之外和之下的人性,关注弱小的生命,关注被主流文化所扭曲的灵魂,正是勒克莱齐奥多年来坚持不懈地探索之所在。”这段话为我多年的思考提供了有益的参考,康巴的“小”“伏藏”着的大爱的和平,这是我近二十年一直思考的关键所在。

众所周知,俄罗斯也同中国一样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的国度,在俄罗斯广袤的大地上共计有135个民族,因此,提倡各民族相互尊重、理解、包容,成为执政者的共识。我所要表达的是,我所处的康定就是一个多民族共生的地方,各民族的相互交融带给我最大的启示是,我的故乡的《康定情歌》给世人的震憾就是因多个民族在这里通婚交融,因“混血”而碰撞出人性的火花,它之所以伟大,是它包容了汉歌和藏歌旋律,包容了回族“花儿”的韵味,包容了西洋音乐的余韵,它是多种民族多种文化互相交融互相渗透的“混血”精品,就如土耳其作家帕莫克笔下的亚欧文明的交汇地——伊斯坦布尔。在康巴这片多个民族、多个信仰的交汇地,同样告诉我,大量“混血”的故事在风中受孕、怀胎、分娩、成长。能将这些题材演绎为“混血”精品,让人在阅读中领略杂居地多个民族的秘史,是我的终极目标。

托尔斯泰小说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有意识地不去强调笔下的人是何种民族,而是不露声色地将这片大地上的作为俄罗斯人的共同人性和情感。大悲情大悲悯竟然与康巴这片土地的大悲情大悲悯有着太多的相似,只不过前者是由小说构成的,后者是由佛学构成的,我一直认为佛学是一个伟大的教育体系,而宗教只是它的外在形式,它所蕴含的哲学思想早已被马克思、恩格斯、毛泽东、鲁迅、爱因斯坦、杨振宁等大科学家和伟人在不同的场合所认同和推崇。而佛学所推崇的就是从人性出发,从爱出发,这种大悲情大悲悯情怀在晚年的托翁身上体现犹深,以至于被教会逐出教会,死后都不能安葬于教会墓地。经过这种比较后的带去,某种意义上找到了文学探讨的共同点。

当下,在康巴这片土地上如何把这种哲学的东西转化文学的东西,这就是康巴作家的己任了。所以这次交流我带去了康巴作家群的名单,一群在我的记忆中至今都深深根植在这片土地上的写作者们,他们是:格绒追美、列美平措、窦零、泽仁达瓦、赵敏、杨丹叔、贺先枣、贺紫夫、毛桃、梅萨、桑丹、亮炯·朗萨、欧阳美苏、黄晓蓉、胡庆和等等我一时想不起名字的作家们,随着岁月的流逝,历史会记录他们的潜行轨迹。

在我的记忆中,关于俄罗斯文学,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甚至在八十年代中期的一代代读者,可以说是滋养在俄罗斯文学中长大的,对大多数识字的人而言,大概都能随口说出十部俄罗斯小说的名称和他的作者,唱出十首俄罗斯歌曲,说出十部俄罗斯电影的片名,这些数据是俄罗斯文化输出的自豪,也是时代和环境给予近半个世纪的阅读氛围。我在念小学三年级时,那是七十年代中期,有去云南插队的亲戚在东风小学的后门的小河边由他偷偷教会我唱当时的禁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小路》,那是在中苏关系交恶的时候,年少略带无知轻狂的我,居然带着一帮同学在跑马山的半山腰(当时是封山区,严防阶级敌人破坏捣乱,禁止人们上山。)大声叫唱这两首歌曲,童稚的声音要唱出如此抒情、浪漫的爱情歌曲。但第二天就有住在政府机关大院的同学用制止和关心的口气告诉我,唱苏联歌曲是要坐牢的!长大后才庆幸这位同学他家人的善意提醒帮助我保住了“红小兵”和“红卫兵”的政治荣誉。

我就是在那样一种环境中带着对俄罗斯文学、电影和歌曲的好奇、惊喜、赞叹,认识了普希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科夫、高尔基、肖洛霍夫、艾特玛托夫、奥斯特洛夫斯基、伊萨塔·巴别尔、索尔仁尼琴若干大师。当然,康巴的作家群虽不能与这些大师们比肩,眼前的状况是胳膊和大腿的状况,但他们对文学的挚爱会让中外的前辈们深感欣慰的。

记得斯大林在二战抗击德寇最艰难的时刻,在对阅兵后即将开拔战场的官兵们说:我们有强大的军队,我们还有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两句简短的话,足以说明俄罗斯的强大和精神文化的强力底蕴。

我将带回什么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更多地把这次旅行心思放在文学交流上,但要说明的是,在我们所去的两个城市——莫斯科和圣·彼得堡,那是俄罗斯两颗最为璀璨的明珠,导游告诉我们,体验现代化就去莫斯科,体验文化就去彼得堡。这样好了,我试着用最为简洁和尽量浪漫的描绘来冲浪这些美妙的市景吧。

漫游在伏尔加河畔由若干古老的城市组成著名的金环小镇群,这些近似金项链般的环形镇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行进在其间,一座座美丽宁静的小城,形态各异的教堂,令你感受到俄罗斯艺术文化的独有的大美。有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弗拉基米尔(曾经是古罗斯的首都)和苏兹达里,还有俄罗斯地位最高的修道院圣三一修道院,以及美丽与神秘兼有的谢尔盖耶夫镇。余兴未尽中我们已经驱车来到苏斯达里,这个仅有九平方公里的地方,居然有二百多个十二世纪到十九世纪其间建造的宗教和民间建筑,有称之为著名的小克里姆林宫,美丽的小木屋博物馆。回到莫斯科,徜徉在古老的兼有文化艺术商业兼顾的阿尔巴特大街,你能看见俄罗斯国宝级的诗人普希金的故居,看见文学巨匠托尔斯泰和著名宇航员加加林的曾经住过的房屋,以及满大街的现场作画的画家和一边喝着伏特加一边演奏和歌唱的艺人,看见那些身材高挑的俄罗斯美女,看见随处与人们相伴的鸽子,看见玲琅满目的摆着具有俄罗斯特色的套娃、玛瑙和蜜纳,以及令你想笑的兜售这些商品的胖大姐或胖大嫂们,还有在距他们百年前遥远的商人驼队和侵略者——蒙古军队、波兰军队、拿破仑率领的军队,都曾经踏上过这条大街。穿行在莫斯科的心脏——红场,映入你眼帘的首先是美轮美奂的圣·瓦西里大教堂外观,七个洋葱头组成的尖顶成为莫斯科最经典的象征,站在红场的广场,过去在电影里新闻里看见的场面壮观的大阅兵,那些扬起高高头颅的官兵们仿佛从记忆中再现到眼前,他们踏着器宇轩昂的步伐从永恒燃亮的无名烈士墓旁经过;不知不觉中步入令人叹为观止的俄罗斯民族建筑的丰碑——克里姆林宫,以及伴随在克里姆林宫周围形貌各异的教堂、四十吨重的炮王和二百吨的钟王,你会深感俄罗斯民族的辉煌和霸气。在著名的特里基亚科夫里画廊,作为一个文学工作者,我第一次情不自禁在托尔斯泰、契科夫等文学巨匠的画像前同他们合影留恋。我们还参观了新圣女公墓,这里埋葬着成千上万的俄罗斯历代的民族精英们,他们是俄罗斯的骄傲,也是全莫斯科最典雅最具历史意义的艺术综合体,里面埋葬着作家果戈理、法捷耶夫和奥斯特洛夫斯基、米高扬、赫鲁晓夫等文学家、政治家、画家、科学家。在这里,几乎每一座墓碑都是一个雕塑的艺术品。

乘坐火车九个小时便从莫斯科来到文化名城圣彼得堡,那真是叫你眼球爽呆的城市,素有北方威尼斯美誉的圣彼得堡,乘船畅游在阳光灿烂微风徐徐的涅瓦河上,由567座桥梁串联起101个岛屿的圣彼得堡,那些屹立着有近四百年历史的石砌建筑,在盛夏的阳光照耀下器宇轩昂,如果一个搞建筑设计的没有去观摩圣彼得堡的石砌建筑,一定要想方设法完成这一夙愿;目睹彼得夏宫的金色雕塑的喷泉花园,昔日彼得大帝与宫廷贵妇在芬兰湾的滩涂上浪漫起舞;就在不远的兔儿岛上,坚固的彼得堡要塞曾经囚禁过车尔尼雪夫斯基和高尔基等著名的作家,雄伟的各具风格的喀山大教堂和伊萨大教堂圣徒和游客熙熙攘攘;行至涅瓦河畔的十二月革命广场,普希金歌咏过的彼得大帝身骑骏马脚踏青蛇的青铜骑士像傲然挺立,像腾飞入云像驰骋疆场;随后登上炮指冬宫的象征十月革命的阿芙洛尔巡洋舰,电影《列宁在1918》中那个伟大的声音在指示:“为什么不占领东宫,要占领东宫,占领东宫!”那话语于我而言早在童年时期就耳熟能详;步入东宫,堪与法国卢佛宫相媲美的埃尔米塔什博物馆——东宫,就以震撼步入者灵魂的气势姿态呈现在你眼前,臧品丰富的东宫保存着达芬奇的两幅油画——《戴花的圣母》《圣母丽达》,拉斐尔的《科涅斯塔比勒圣母》和《圣家族》,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品《卷缩成一团的小男孩》,这些盖世珍品以极大的气场和诱惑力展示着人类最为伟大的精神财富。

总之,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耳濡目染,映像最深的还是在脑海里浮出了中国国人讲的永远都合情合理的一句话,“百闻不如一见”,因为坐在家里想外国是想不明白的。只有如此一见,你才能感受这片灵动的土地为什么能产生那么多的大师和巨匠。这就是我一路的所见所闻,旅途中老天特别给力,一路的阳光将海景、森林、麦田、建筑、地标、游人照耀得如此诱惑你走进它,极大地愉悦了行者的兴致,构成了不曾体会过的心境,这构成的“见”还没有构成“思”,这是我最为关注的,犹如海明威著名的“冰山”学说所说,耀眼的冰峰在海上漂浮着固然美妙,但顶托起冰峰下面的基础更为壮观。我就是想借助交流的钥匙走进这顶托起冰峰的基座。

短短的八天,这一切的景致仿佛历历在目,它似乎在告诉我带回一个重要的信息,“一个人生在何时,生在何地,生在哪一个娘胎都是你无法预演和彩排的,但是,一旦你降生下来,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深爱你的母亲和你的降生地,这样你才能为生你养你的土地最大限度地做你力所能及的事。

在涅瓦河畔巨大的普希金诗歌的雕塑面前,我同圣彼得堡大学博士、汉学家兼孔子学院院长的罗季奥洛夫先生进行了关于文学的一次坦诚、广泛的交流。

罗教授这样告诉我,说实话,俄罗斯广大的读者对中国文学的了解远不如中国读者对俄罗斯文学的了解。一个俄罗斯人你问他中国文学,他会摇摇头耸耸肩,但随便一个爱读小说的中国人随口会说出一本俄罗斯的小说和小说的作者。为什么这样说,如果莫言今年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俄罗斯对中国文学的关注度远远低于对欧洲文学、拉美文学、美国文学、中东文学、南非文学的关注度,所幸的是莫言的获奖改变了外界对中国文学的看法,俄罗斯今年也翻译了他的作品《丰乳肥臀》销量很好,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罗季奥诺夫教授对中国现当代作家如数家珍,例举了老舍、沈从文、曹雪芹等名家的创作和生平。我们也在借助这一契机,试图把余华和苏童的作品翻译成俄文,让中国文学分阶段分层次地进入俄罗斯读者的视野。

在交谈中我感受到,作为在中国上海读完文学博士的罗教授,如果说对中国现代文学的情况用了如指掌有点言过其实,但他对中国现代文学的确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并且较为客观地比对了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差距,直言这差距并非文本的差距,而是对外推广和外界积极关注的差距,就如09年10月22日那期的《南方周末》有一篇标题为《有时候,我们说的不是他想要听的——专访“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负责人吴伟》中所言,“因为我们有思维方式、话语体系和传播方式的问题。”比如请国外有世界影响力的奈斯比特写了《中国大趋势》库恩写《江泽民传》那样来写中国,从而解决思维方式、话语体系和传播方式的问题。身处跨文明交流的使者罗教授说得好,他说,翻译要处理的就是文明与文明的关系,这是翻译的责任和义务,也是翻译的价值与意义。在谈到俄罗斯当今青年的阅读时,罗教授也深感担忧,他告诉我,现在的中俄两国的青年,阅读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这也和现代化的进程有关联,纸媒体在同频媒体,还有互联网的出现,人们获取信息和阅读的方式不再单一,很多年轻人对美国电影感兴趣,对网络感兴趣,对电子游戏感兴趣,而且,很多人,无论是是欧洲的还是亚洲的读者和评论界都在不同场合问,为什么苏联解体后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俄罗斯文学没有了新的气象,不像当年那群星灿烂的文学巨匠们把俄罗斯的文学在世界范围内搞得掷地有声?这的确也是俄罗斯文学的阵痛期,我们的作家和批评家也深切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尽管俄罗斯文学也在试图走出低迷的洼地,但罗教授仍然充满自信地在圣彼得堡大学校门外,涅瓦河畔的雕刻着普希金爱情诗的大理石前饱含深情地朗诵了普希金的爱情诗篇。如此面对面的交流,我对差距、误读、共同的迷茫以及所展现的美好前景的深切感受,将逐一梳理后带回自己的国家,自己生活的那片土地,传递一种我们如何走出去的真实信息。在交流结束的同时,我把我带去的两本书《康巴》《命定》分别赠送给了罗季奥洛夫先生和汉学家叶多夫教授。

七月十五日下午,我们一行来到中国驻莫斯科大使馆。中国驻俄罗斯联邦大使馆文化参赞、莫斯科中国文化中心主任张中华女士热情接待了我们。能受到大使馆高级别的外交官的接待当然不胜荣幸,人人都显得异常兴奋。在一楼的圆桌会议室,代表团五位作家达真、涂克冬·庆胜、刘照进、满慧文、吴道毅分别将《我将带去什么带回什么》《俄罗斯文学在中国》《中国少数民族作家的坚守与突围》《我的文学故乡俄罗斯》《走向新世纪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批评》作了介绍。

我率先介绍了康巴作家群的创作情况,并介绍了自己康巴三部曲的总体创作构想以及完成进度。在交流中我对贵州作家刘照进和湖北评论家吴道毅的发言颇为关注,前者说,作家要在一个地区。乃至世界获得一席之地,只能靠“作品”说话,只有作品“站”出来了,作家的地位才能确立。需要警惕的是,往往少数民族作家容易被自己的身份迷惑,不能把创作放到全国乃至世界文学的场域里去考量,或满足于少数民族的身份带来的种种荣誉和实惠,看不到广阔的文学世界,作品气量很小。因此,少数民族作家必须克服文学心理上的“自闭”和文学眼光上的“自大”,以及文学修养上的“自恋”,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处理好“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关系。后者认为,随着少数民族文学批评活动的丰富多彩,批评的观念更加自觉,主要表现在少数民族文学内涵的自觉;少数民族文学属性的自觉;中华多民族文学史观的自觉。而且批评的视野不断扩大,包括借鉴外国文论,积极吸取文艺新潮以及积极开展中外民族文学比较研究等方面。

张中华女士介绍了中俄文化交流取得的成果:她说,我们计划在三年内同俄罗斯互相交流五十部文学作品,将五十部中国作品译成俄文,将五十部俄罗斯作品译成中文。中俄文化交流已取得很大进展和丰硕成果,中俄文学交流方兴未艾,恰逢其时,可以预见,将会有更多少数民族作家的优秀作品进入俄罗斯读者的视野。2010年11月8日,俄罗斯“契科夫文学奖”评奖委员会向中国陕西省作家雷涛、陈孝英颁发了“契科夫文学奖”勋章,这是该奖首次授予俄罗斯境外文学工作者。

的确,中俄文学交流正朝着积极有效的方向前进,今年阳春三月,习进平主席将俄罗斯作为他担任中国国家主席后出访的第一个国家,他曾经意味深长地说:“正是因为两国文化长期交流融合,中俄友好才根深叶茂。”

记得斯大林在二战抗击德寇最艰难的时刻,在对阅兵后即将开拔战场的官兵们说:我们有强大的军队,我们还有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两句简短的话,足以说明俄罗斯的强大和精神底蕴。从历史的文化的角度解读根深叶茂,我们才能体味交流的友谊重于枪炮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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