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红
梭坡读碉
千枝万枝秋色,雨云悬挂其间,一幅完整的生态秋色图凸现眼前,这就是我漫步其间的丹巴梭坡。漫步林中,所有的步履轻盈柔和,唯恐一不小心,将秋叶上的水珠惊落下来。
梭坡的秋色实在迷人,那浓郁浪漫的秋意蕴涵叶丛中,这似乎来得过早的秋景,吸引人之眼神,使之留恋其间,久久不忍离去。秋意似诠释古老话题,似向人们展示一汪深邃秋潭,似在昭示嘉绒文化独有的石破天惊的境界。
秋意,深沉厚重,许是源于千年前的那一段优美的爱情故事。
游人很多,纷纷于田间地头、树下拍照,神情专注,贪婪着欲将梭坡景致捕之入镜。贪婪者岂止游人,我也不例外,一块石头,一丛野花,一片树叶都是那样鲜活地被我爱恋着,甚至常有写生和绘画的强烈欲望。
一边行走,一边欣赏:朴实、简约的植物,热情暖人的笑容,清亮甜脆的话语而植物之倾诉,恰如倾诉内心的渴望,烂漫而雅致,甚或倾诉一些关于人类的话题。
梭坡最抢眼的要数古碉,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古碉成为我们激动不已的物象。这些古碉有着自己独特的背景和历史,有着鲜为人知的主题,然而,站在古碉下,怀崇敬心情仰视,进入视野的古碉岂非一种建筑了,全然是我渴寻多年而未遇的知音。小心轻抚古碉,沁怡情感漫入心境,荡去沉积于心诸多烦尘。深深应和古碉呼吸,便与古碉融为一体。遥想,一座古碉经历远久历程,携带渴求,于润土里站立漫长岁月,富有足以令人陶醉的远古故事,在这样的秋色里,默默陈述。
虔诚俯身,聆听古碉释放之地音,依古碉身躯,做古碉清梦,心便于古碉伟岸,收获心灵的栖居之地。
古碉承载着梭坡人的厚望,历经了风雨岁月无情剥蚀,这些没有名字的古碉,持守人之心愿,成为梭坡人向往未来的象征。
曾经欣赏过很多塔,那些疙疙瘩瘩储存于记忆里的塔,佛光遮掩,飘渺虚无,内心持守一缕神秘距离。梭坡古碉则不然,已然成为梭坡人中一员。春夏秋冬,古碉以特有情感矗立于梭坡人的房前屋后,承受着生活赋予的酸甜苦辣,吟诵着属于梭坡人的悲欢离合。古碉站立久了,已经知晓梭坡人的心,要不,怎么会在秋季中的梭坡山腰处,将身躯涂抹成古铜色,在阳光下闪烁着关于梭坡历史的光泽。
在古碉下放飞思绪之鸟,阳光照在身上,好像自己都成为古碉了。
梭坡雨中奇观
梭坡不择季节,无论何时走进梭坡,只要有心就会有收获。到梭坡游历不用担心食宿,村民家便是家,游客食宿,颇有特色,尤其饮食,如喷香腊肉、粉感十足的土豆、柔嫩可口的苦荞粑粑,如果碰上出产季节,还会有嫩玉米、瓜豆类绿色食品,生活其中,岂不美哉。夜里栖居村民家中,有机会和房东倾心交谈,对梭坡人的生活获得更加深入的了解,内心便会油然而生:竟有如此淡然、简单的生存方式。
晚饭后可信步来到古碉下,仰拍古碉矗立的雄姿,感悟古碉直插云霄的伟岸,尤其近距离地体悟古碉在漫长岁月里的沧桑容颜。也可站于庄稼地旁,便可一边呼吸青枝绿叶释放出来的清爽气息,一边远距离观赏崇山峻岭之伟岸,抑或将山腰处亭亭屹立的古碉收入视野,或许会真的感受到,俨然自己已经成为庄稼地里的一座古雕。
第二次到梭颇,我遭遇了一场大雨,雨水从枝叶缝隙里落下,也落到我身上。不过在雨中欣赏梭颇别有一番风情,风、雾、雨交融在一起,如诗的歌谣,在四周演奏成交响乐般的音律。在梭颇的风雨中,思绪异常清晰。雾霭渐渐漫上山腰,使我不能清晰地欣赏梭颇的全景。人在梭颇的田野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猛地念想大自然赋予我如此厚重的美感,梭坡这幅美得叫人想哭的巨幅画卷,就这样洒脱地和我融会在一起,况且,我依然能够从雾霭的笼罩中欣赏到梭颇精彩纷呈的民居建筑。
无论怎样绞尽脑汁,依然不能筛选出所谓最精彩的风景,没有最好看的,所有的风景都令我珍惜。梭颇的那些树、那些山石、那些飘逸着的云,实在难以分出高下,只好把树、山石、云缠绕在一起,寻找它们所彰显出来的立体美。
夕阳从云雾中斜穿出来,给层层叠叠的山坡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
猛然间,山坡上一道震撼心灵的奇观出现了,山脊上,一道彩虹,惊现于梭颇依着的山脊上,彩虹在云雾中伸展身姿,变幻着色彩,将一端伸入山脊,一端悬于天空,弓箭式的神韵令我身旁的很多游人惊呼起来。
雨中梭颇,竟然在夜幕即将来临之际,上演了如此惊艳的一幕。
梭坡夜雨遐思
今夜,山野静谧,我在梭坡听雨。
一场大雨,自下午下至深夜。我和同伴只能在梭坡村民家投宿,简单地洗漱之后,便躺在床上看书。一会儿,窗外的雨水愈加清脆起来,知道是雨下大了。有节奏的雨滴声在静静的夜空里显得异常清晰。这几年,我几乎每年都到梭坡来,然而,在梭坡听雨还是第一次。雨声很动听,叮叮咚咚的声响,放佛来自天际,美若天籁之音。大自然有很多未解之谜,就连这异常熟悉的雨声,仿佛循着什么律则一般,踩着规则鼓点,在窗外演绎着。原本游历过程中遭遇暴雨,内心已经有些郁闷不快。然而,这潇潇洒洒的雨滴声竟然也暗藏玄机,如此有规律的演示,赋予我久盼的内涵。
雨声中没有晚霞悬垂天际的浩渺,也没有夕阳朗照山峦的伟岸,然而,能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数着、应和着雨点的节拍,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享乐。
窗外是一片玉米地,雨滴润湿,早已澄碧青翠了。倘若我是一位诗人,许能于雨声中寻些意境,痴迷着探寻,兴许真能吟出诗句。唐朝有叫王维的诗人,苏轼曾赞其诗:“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东坡题跋·书摩诘蓝田烟雨图》)由此看来,王维不仅是一位优秀诗人,还是一位画人,至于擅长的音乐和修养,则令人刮目相看。王维喜爱大自然,缘于对大自然拥有的情感,他才吟出如“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青溪》)、“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过香积寺》)这样的优美诗句,声音、乱石、颜色、松林相融妥帖,这样的描写,不仅绘声,而且绘色,实在妙不可言。王维笔下的山水景物与众不同,富有神韵。其诗或取景,或状物,表现深长悠远意境,极富画意,耐人玩味。王维被誉为诗佛,文人画南山之宗,且精通音律。想这位全才文人倘若能到梭坡一游,不知还会吟出多少被世人称颂不已的绝妙诗句来。这夜,这雨,这静,这清新空气,正好成为王维吟之物象,成为王维画之素材。
绕古碉行走,攀摘一枝梭坡的翠微,飘然回房,一个人躺在床上,依循想象解读窗外夜景,解读夜风夜雨侵袭的古碉。这样想着,雨滴声渐渐消融于心境,此时,仿佛找到异样感觉,有别于曾在庐山三叠泉洗过的耳,在云南丽江聆听过潺潺溪水的耳,在得荣县翁甲神山寺庙里长号声里沐浴过的耳。
恰在此时,梭坡才迎我以雨。
生活中,人离不开雨,雨是永恒的动力。从古到今,有多少诗人被浸泡在雨中,后人足可以从他们的诗句中看出。如“巴山夜雨涨秋池”的李商隐,其情其境,沉厚撼人,凄清彻骨;“寒雨连江夜入吴”的王昌龄,也是在夜里观察思考着雨,夜寒能吟出“连江”意境,实在令人佩服;至于“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诗句,就更能使人沉入霭霭雾气之中,凸显东坡秉性和情愫;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那句描写陆放翁自况的诗句“细雨骑驴过剑门”更是形象逼真。缘于雨的诗句,今夜成为我独居陋室的最佳注解,微闭着眼,眼前浮现出这样一群“落拓”诗人来,便在内心存有信心,明天还会在梭坡游历,还会在古碉下停留,寻找一些关于雨和诗的意境。
想到这里,很自信若有所悟,今夜的雨,是为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