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程彬
“奖”,也能够杀人。说出龙叫唤来,也绝对没有人能相信。可乡企局退休的老局长石言,的确是因散文《夕阳树下夕阳情》拿了个一等奖后“走”了。其儿女、亲友皆指责老人是死于嫡传弟子穆杉,穆杉又斥责是其长子石小磊推波助澜所致……
那么,石言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穆杉在邮政局院内的自取报箱里取出了报刊和信件,碰巧遇见石言老人捧着个漂亮的纸箱,满面春风地从营业厅走出来,忙迎了上去问:“石叔,捧着个什么宝贝?”石言神秘地说:“这里头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功劳?”穆杉茫然了。石言微笑着说:“你帮着润色的那篇散文获了个一等奖。”“是嘛!”穆杉比自己获了奖还高兴,“石叔,您真是宝刀不老、雄风长在呀!莫非这里装的是样报和纪念品?”石言含笑摇头。穆杉又猜:“一定是获奖作品辑录而成的样书?印得咋这么快?”石言为穆杉两次都没猜中,反而更兴奋了,一字一板地说:“是奖杯和奖牌。”一听到是奖杯和奖牌,倏的,穆杉眼前立即浮现出自己扔进纸篓里的一张张获奖通知单……
1992年秋天,他第一次收到署名四川社会科学院的公函:贵作《仲秋蜜桃发现初报》一文,拟收入《中国当代农业文库》时,也曾兴奋不已,踌躇满志地对酒而歌:“今朝初尝男儿志,勤挥陋笔向未来。”可从后来频繁收到的各种入编、获奖等五花八门的通知书中,方悟出其中的真谛,虽然名堂不一,可落脚点全是一个“钱”字。要是不汇款,就既入不了“编”,也获不了奖。想到这儿,就急切地问:“交了多少钱?”石言还沉浸在成就和荣誉之中:“不多,才五百多块,是小磊用稿费钱给交的。我已经拆开看了,奖杯和奖牌都很精致,摆得出,值!”极度的愤怒撕扯着穆杉的心,这么正直、善良的老人他们也在骗,他们骗的何止是钱哪?石言见穆杉神色骤变,有些惶惑,忙问:“穆杉,你怎么了?”穆杉信口骂道:“这帮丧心病狂的骗子,准得遭报应。”这没头没脑的话,把石言闹糊涂了:“谁是骗子?他们骗了谁?”穆杉恨恨地说:“这是一伙儿挂着官方牌子的高级骗子,专靠评奖赚昧心钱。”他顺手打开提兜,掏出了分别来自北京和上海的信封说:“这是才取的,不用拆看,就知道准又是获奖通知书。三天两头就一封……”
“叭”的一声,打断了穆杉的话头,低头一看,老人捧着的纸箱掉在了地上,再看老人仿佛腿也弓了,腰也弯了,脸上的喜气荡然无存,嘴角颤抖、神色木讷,嗫嚅道:“原……原来是……是这样。”一见老人与方才判若两人,穆杉才急忙调整思绪,破天荒地说开了假话:“石叔,方才我不过是据常理而言,当然,您老这次获奖绝对凭的是实力与质量。”石言木然地摇了摇头说:“狂骗之下,焉有例外?”穆杉恨不得狠狠地连抽自己几个嘴巴,但为时已晚。无论他怎么起誓发愿地说石言获奖绝不会有一丁点的水分,老人还是一个劲地摇头,反复自语:“丢人哪!”无奈中穆杉打开了纸箱检查,由于填充得严实,奖品还完好无损,连忙重新系好,并要护送老人回家。石言连连挥手谢绝,弃纸箱而不顾,径直朝马路走去。穆杉招手叫来一辆的士,装上纸箱,追上老人,硬把他扶了进去。
看到远去的的士,穆杉陷入了极度的懊悔之中,短短的几分钟,他好像艰难地挣扎了一个世纪似的,心在扑通扑通地狂跳。他知道自己闯了祸,而且是塌天大祸,因为他太知道老人的秉性了。
五十年代初,刚刚二十岁的石言,在松江省月刊《新农村》上发表了一篇故事《一车柴禾》。一时间,他成了全县的名人,从农民一跃成为区宣传干事,人们都对他刮目相看。谁知当他了解到送柴人是为了入党,串通军属把换工打柴说成是拥军优属时,他不仅退回四十万(东北币)的稿费,还在杂志上刊登了采访不细、报道失实的检讨。从此落下个“实心眼子”的绰号。
老人就是这么个执拗脾气,只要是他认准的道儿,十头老牛也拽不回来。倘若他被揭穿的西洋镜气出个好歹来,自己岂不是要悔上一辈子吗?
石言这次获奖恰逢八十四岁生日的前夕,真可谓双喜临门。石家上上下下,除了长子石晓磊“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外,全都沉浸在庆寿和获奖的喜悦之中。两房儿媳广发请柬,在县城内最大的天外天酒楼订下高档筵席。女儿石晓曼预订了八个鲜花编制的花篮,孙子预备了万响爆竹,在宣传部工作的姑爷要给录像,并想要推向省台。两层小楼粉刷一新,一米多高的烫金寿字早早地挂到客厅里,四盏大红彩灯皆提前点亮,儿孙们都在翘首以盼气派又火爆的双庆大典。
的士“吱”的一声,停在石家的小楼前,孙子从猫眼中看见是爷爷,高兴地喊:“爷爷领奖回来了!”霎时,儿子、儿媳、女儿、孙子和外孙女一齐跑下台阶,那阵势绝不亚于迎接凯旋归来的拿破仑。一见下车的老人两手空空,七嘴八舌地问:“咋?奖品还没邮到?”石言无力地摇了摇头。的士司机从车里捧出纸箱,女儿石晓曼兴奋地接过,如稀世珍宝似的擎着。见老人无精打采的样子,晓磊忙问:“爸,您病了?”说着就要上前搀扶。石言强挤出一丝苦笑,挥了挥手,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陷入了沉思:自己爬了六十多年的格子,发表的豆腐块文章难以计数,尽管上下级对他的称赞不绝于耳,可他始终以游离于文学创作之外为憾事。七旬以后,怀着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雄心,一改轻车熟路的新闻报道,专攻起散文、随笔。功夫不负有心人,先后在“晚晴”、“康乐”等报刊上登载多篇,终于跻身于文学创作的殿堂。这次他的《夕阳树下夕阳情》,以满腔的热情,全新的审美角度,讴歌了一对残疾人的黄昏恋。由于情真意切,又经过穆杉精心的润色,虽非字字珠玑,倒也文情并茂,成为自己的巅峰之作。虽然,当初对领奖还要花钱也曾感到过惶惑,可是毕竟没有坚决地阻止晓磊汇款哪,弄了归齐,是在自费购买荣誉来辉煌自己,这能是我石言干的事吗?
当妻子知道是因为穆杉气昏了头,一失言驱散了石叔奖品上的神圣光环时,埋怨丈夫一根筋、二百五,逼他去宽慰老人,以期能唤回老人对获奖的满足与欣悦。穆杉连连摆手,他深知老人的心如一泓澄澈的清池,岂能容下一丝半点的污垢?他终生难忘,七十年代初期,在老人的指导下,穆杉写出了一篇让老人连连报好的通讯,在寄给县广播站时,为了报恩,他突然自做主张地将石言署为第一作者。可当石言知道后,硬逼他马上打电话撤销。谁料因突来的暴风雨将电杆刮倒无法通话时,老人硬是穿着雨衣,陪着自己连夜赶赴县广播站去当面更正。在漆黑、泥泞、雷雨交加的七十里的行程中,在老人的身上他读懂了一个大写着的“实”字。自己也时刻都本着那个“实”字去为人做事,为此,常得到老人“这一点,很像我”的称许。这样的老人,他怎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骗子颁发的奖品呢?于是他绝望地对妻子说:“无论用什么招数去亡羊补牢都迟了。”可是,妻子还非逼他去死马当作活马医。拗不过妻子,穆杉拖着一双像灌了铅的双脚,俨然上刑场似的,一步三晃地蹭到了石家的小楼前,刚要伸手摁门铃,猛然又停下。他没有胆量去面对石家的兄妹,更无颜去见自己的恩人,仿佛做了贼似的转身就往回走,一遍又一遍地在祷告:吉人自有天相,但愿石叔您能迈过这道坎……
石家的客厅里,传出宋祖英的那支“今天是个好日子”的甜美歌声,一串串彩珠有节奏地变换着、明灭着。石家的儿孙们笑逐颜开地欣赏着金光烨烨的奖牌,那题字劲骨丰肌、功力非凡。仿水晶铸就的奖杯,玲珑剔透,写意式的造型更令人遐思无限。为了挂在哪儿摆到何处,儿孙们争论得不可开交。
独有晓磊闷坐在沙发上,一支一支地吸烟。晓曼见大哥一言不发,超然于事外,觉得很奇怪,非逼他表个态不可。晓磊像似回答又似自语:“听老爷子的。”老爸领奖归来,神情与出门时天壤之别,莫非他知道了其中的隐情?那他又是听谁说的?饶嘴多舌的人又是何居心?
正当晓磊理不出个头绪时,石言极为平静地从卧室踱了出来。孙子举起奖杯说:“爷爷真棒!”外孙女指着奖牌说:“明天我就以它为题写作文,题目就叫——我为外公骄傲。”屋里的人一齐鼓起掌来,这掌声,一声声似乎都重重地擂在石言的心口上。面对着一张张春光灿烂的笑脸,他下决心将这场被愚弄后的闹剧画上句号,指着奖品说:“统统收起来,让它永世不得见人。”“为啥呀?这可是您老的荣誉,来之不易呀!”屋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纷纷抵制老人的武断。“还荣誉呢,这是一场精心制造的骗局!”“骗局?”“对!骗局。穆杉接到这样的获奖通知书海了,统统的被当作了废纸。可叹我一大把年纪,竟入了骗子的套,耻辱哇,耻辱……”晓曼气得两眼冒火:“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竟忘了是谁力排众议让他一个外乡人进了学校?咋能这样糟贬我老爸?”在搬运公司上班的次子石晓成“呸”了一口说:“他?有这个能耐?哼!要不是咱老爸手把手教他搞新闻报道,他后来能调进县文化馆?现在,纯粹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找这个犊子算账去!”还没等他伸手去开门,石言大喝一声:“回来!咱们都得好好谢谢他,若不是他一语惊醒了我这个梦中人,任你们扯旗放炮地瞎张扬,那可就把我这张老脸丢尽了。”
晓磊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但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宽慰老人:“爸,晓成说得对,穆杉的话未必是真的,我去看看,穆杉若是果真有通知单,咱就承认这是骗局。若是没有,一切还按计划办。”儿孙们一齐附议:“对!”石言已看出晓磊是在欲盖弥彰,冷冷地说道:“以穆杉的为人,他还肯往外拿吗?就是你见到了,回来能说吗?一起根儿,我就觉得这奖获得有点离谱。”说毕两眼紧紧地盯住晓磊,盯得晓磊心里直发毛。石言叹了口气说:“别人我且不管,单问你,你真的始终没觉察这里有猫腻吗?说!”“您儿子啥时做过违心事?我非得去看看。”
晓磊抓起帽子刚要转身走,只听“砰”的一声,那个如冰似玉的奖杯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摔了个粉碎,石言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抓起奖牌又摔在地上。这个突兀的举动,把屋里的人全造傻了。晓磊虽然心虚了,可还是硬着头皮劝老人:“爸,真假尚未辨明,你这又是何必呢?”“叭”的一声,晓磊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掌。晓磊自小听话又聪明,在石言的心目中,要想延续自己的品格与精神,非他莫属,别说是打,连句重话都没说过。然而,这一次他硬是拿着明白使糊涂,焉能不打?血,一滴一滴顺着晓磊的嘴角往下流。
客厅里的人全都怔怔地看着,一丝大气也不敢出,空气也仿佛凝固了。晓磊的妻子既心疼丈夫,更担心公爹发生意外,因为老人的心脏随时都可能戛然而停。她怯生生地乞求道:“爸,消消气,我们听您的,先进屋歇歇。”晓磊且愧且怯地说:“爸!我本意是……”石言慈爱地摩挲着儿子敦厚的肩膀,打断话茬儿:“我知道你是想给爸爸圆上一个虚假的辉煌,孝心可嘉,为父岂能不知,只是……”晓磊忘情地扑进爸爸的怀里啜泣起来。石言紧紧地搂住儿子,仿佛怕要失去似的。然而,他更怕保留下了一个不像自己的儿子,一双老眼也如开了闸似的泪流不止,点点滴滴全落在儿子的衣领上、后背上,他的胸襟也被儿子的泪水打湿了一片。他俩手攥住了儿子的双臂,四只泪眼相对:“晓磊,我在‘文革的高潮中由石岩改名为石言,就是表明自己决不随波逐流,要永远说实话。孩子,人生一世,上当受骗在所难免。但那些骗子们为啥能屡屡得手?无非是因为人们的无知和轻信,或是贪念和虚荣。前者尚可原谅,而后者则是自取其害了。更可悲的是已知道被骗,还要以假象去蒙别人,炫耀自己……”晓磊忙拦住说:“爸,别说了,我错了。”“不!我的话还没说完。1960年,你也赶上了,人们的肚子都要饿扁了,可还在高喊人民公社万岁。十年动乱中,国家被闹腾得差一点散花了,可还是在高唱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这样的苦头我们吃得还少吗?”石言又对满屋的儿孙们提高了嗓门儿说,“都给我听着:办实事、说实话永远是咱们的家风。”
本来这场求实和继续哄假的较量,即将尘埃落定,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晓曼的丈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兴奋地喊:“爸爸,看!省报的电传。”“什么电传?”“当然是老爸您获大奖的报道哇!”闻听此言,石言已渐趋平静的心又狂澜骤起,血往上涌,头像要爆裂似的,他按着胸口对姑爷怒喝:“快打电话,撤下来!”姑爷既不懂老岳父的无名怒火,也没理解晓磊频频阻止的手势,继续以邀功的口吻说:“您知道人家费了多大劲儿才上去的?凭啥要撤?”石言一拍茶几:“让你撤就撤!”姑爷虽然不知道一向慈祥、温和的老人冲天怒火为何而发,但从地板上奖杯的碎片和老人那怒不可遏的神情里已悟出了事态的严重性,无可奈何地说:“晚了,怕是已变成铅字了。”“啥,变成铅字了?”石言绝望了,“完了,这回人可……可丢……丢大了。”一下子跌在沙发里,头一歪,闭上了眼睛。儿女们一面呼叫,一面打电话要救护车。
石言在医院里醒来后,艰难而又断断续续地说:“让穆杉来。”其他儿女皆一头雾水,唯有晓磊明白,这是老人对穆杉的肯定。
穆杉做梦也没有想到老人会魂赴黄泉。如果说他闭门谢客、蒙头睡上几天,或是大病一场,那都是意料之中的,可怎么能竟一怒而去了呢?老人虽非自己所杀,但他的死毕竟是因为自己的话所引发的。他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割下自己的舌头。然而,他也知道即或是这样,老人也不能起死回生了。眼下,他必须去直面不敢见到又无法回避的现实。
石家小楼前的院子里,长幡高挂,哀乐阵阵,几十个花圈摆了三四层。满院全是白花花的孝衣、孝帽和孝带。儿女和晚辈都哭得两眼通红,在轮番地焚化纸钱,青烟袅袅,纸灰纷飞。
穆杉大哭一声“石叔”,刚要跪下磕头,就被从灵棚里突然蹿出来的晓成薅了起来:“你给我滚出去,不然,我■死你!”穆杉挣扎着哭着说:“晓成,你的心情我理解。”“理解个屁!就你有获奖通知书哇?我哥的就比你少吗?”本想低声下气解释的穆杉一下子明白了,始作俑者竟是晓磊,愤怒和鄙视竟使他忘记了眼下是什么场合,手指着往屋里捞(读lào)晓成的晓磊喊道:“好你个大孝子,难道你不比谁都清楚石叔的为人吗?若不是你推波助澜,掏钱给领奖,能有今天的悲剧吗?”晓磊被问得张口结舌,引起戴孝帽子的亲友一片哗然。晓成一见穆杉指责他哥哥,更炸了:“你害死了我爸爸,还颠倒黑白,对我哥兴师问罪,我和你拼了!”一股子激劲,挣脱了晓磊的双手。“嗖”的一下子蹿到穆杉跟前,挥拳就打。穆杉一动不动,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任凭拳头如雨点般落到他的头上和肩上。晓成还是不解气,张开大嘴就要咬穆杉。晓磊要再次上前拉开晓成,可他被众“孝帽子”硬拦住了,急忙高喊:“晓成,你冷静点!”而那些“孝帽子”却在一旁火上浇油:“对用舌头杀人的家伙冷什么静?”“咬,使劲咬!”晓磊见穆杉被晓成咬得眉头紧皱,嘴角抽搐,还纹丝不动,终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挣脱了众“孝帽子”,蹿到晓成的身后,硬将他拖进了屋。
灵堂前出现了暂时的平静,穆杉对众人的怒骂和白眼,早有心理准备。他无力,也没有心思去为自己辩解,只是想跪在灵前恭恭敬敬地给老人磕几个头。可刚一跪下,又被双眼哭成了烂桃似的、一袭白孝衫的晓曼拽了起来:“你走吧。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动机,毕竟是你毁了我爸爸,我们再也不想看见你了!”“怎么?晓曼,你也这么看?”尽管晓曼明显底气不足,可她还是死死地盯着穆杉说:“表面上看,我爸身体很好,其实他早已患上阵发性的心力衰竭,最近又查出了癌,我们封锁消息,是想让他快乐地多活上一段时日。爸爸去世之后,大哥才说违心地张罗庆功宴,是为给老爸圆上一个企盼已久的梦。梦,让你给搅了,爸,也走了,你还会奢求我们的原谅吗?”
这番话让穆杉如五雷轰顶,他悲怆地疾呼:“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差一点又晕倒在灵前。当他被人扶起,再次要磕头时,蹿出门来的晓成又一声怒吼:“怎么?你还没滚?我非打折你的腿不可!”此时,穆杉早已将一切置之度外,执拗地说:“没有石叔,就没有今天的我,就是刀摁脖子,我也非要磕这个头。”说毕含泪磕了三个响头。悔愧交加的晓磊扶起穆杉,一边给他擦拭额头上涔涔流出的血水,一边指着弟弟、妹妹和戴孝的众亲友,为难地说:“我实在没法保护你的安全,只好请你回避了。”穆杉不情愿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灵棚。
就为了一句实话,使他一辈子都报答不完的石叔提前过世,又为石家兄妹及亲友所不容。穆杉不禁悲从中来,说点实话咋就这么难呢?在哀乐声中,他踉踉跄跄地融入到暮色中。
责任编辑 吴 琼
插 图 吕金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