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炎青
巴虎焦虑不安地看着前方,“簌簌簌”的声音消失在他的耳边。四周一人多高的蕨类植物参差不齐,细长的叶子像无数绿色的尖刺,把他层层围堵。
这片森林巴虎不知来过多少回了,可此时这熟悉的景象却突然变得陌生恐怖起来,四处传递着一种莫名的危险。巴虎握紧手里的猎枪,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味,夹杂在树叶腐烂的味道中,很腥烈。巴虎紧张地向前走了几步,只见前方地上一摊黑血,夹杂着几截动物的断肠子。
巴虎猛地抬头,前方的树上挂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动物尸体,黄色的皮毛上滴着血。巴虎愣在那里,那是他的猎狗阿黄,刚才它嗅到空气中的异样追了出去,然后就没动静了。
巴虎没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猎狗就这样死去了。想起它勇猛矫捷的样子,巴虎不禁一阵唏嘘,到底是什么野兽能瞬间把阿黄撕得体无完肤?
巴虎深吸了一口气,挪着步子走向阿黄的尸体。树上有一条粗大的剐痕,巴虎顺着剐痕向上望去,顿时惊呆了。在头顶树叶掩映间,巴虎看到一头长发,那长发在树上微微飘荡,黑发里隐藏着两只血红的眼睛,露着凶光,正贪婪地盯着他……
巴虎呕出一口血,慢慢地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被吊在了树上。他看看自己的身体,一条腿已经没有了.鲜血正不停地从他的断腿上滴落。剧痛追袭而来,巴虎大叫了一声。他完全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回忆起脑海里最后的一幕——一个鬼魅般的女人,披头散发,满嘴鲜血,从空中突然向他扑了下来……
巴虎无法去思考那女人到底是人是鬼,此时剧痛侵袭了他的全身,他感觉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淡,自己很可能就这样失血过多死去。迷迷糊糊间,巴虎听到树丛中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从树影里走了出来。
那男人看了巴虎一眼,并不关心他的安危,只是冷漠地巡视了下四周。巴虎向那男人求救说:“救我!救我……”
男人缓缓地望向他,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巴虎。巴虎眼眶几乎睁裂,他无法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最后的时刻,他看到一颗子弹缓慢地向自己飞来,越来越大,最后钻进了他的脑袋。
吴柏倚在窗边,看着城市错落的建筑和川流的车辆。母亲弥留之际的胡言乱语萦绕在他耳边:要把心妍找回来,她还活着……
吴心妍是吴柏的妹妹,三年前去了内蒙古,第一年还和家里有电话联系,第二年就完全失去了消息。吴柏为了找妹妹年年都往北跑,却都一无所获,心妍仿佛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
然而近日,吴柏收到了一封来自内蒙古的信。信封里有张照片,是他失踪的妹妹站在一片树木前,对着镜头微笑。看到照片后吴柏心乱如麻,妹妹或许真的还活着,她是吴柏唯一的亲人了。吴柏翻过照片,背面写着“大兴安岭林区徒步旅行——青山野餐住房”,右下角的署名是:赤那。
这个地址吴柏听说过,是在大兴安岭西面临近内蒙的一个旅游景点,离妹妹的失踪地呼伦贝尔并不远。吴柏心里越加肯定妹妹还活着,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妹妹还活着,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和家里联系呢?这个叫赤那的人是谁?他和妹妹是什么关系?
第二天,吴柏便搭上了北上的飞机。一下飞机,他就立即离开市区前往大兴安岭的青山野餐住房旅馆。
吴柏来到旅馆,拿出照片询问旅馆里的人,大家都说没见过这个南方女孩,说这里的客流量大,或许见过但也没印象了。
吴柏失望地收起了照片,跟老板订了一间房。这封信虽然给他指引了地点,却没留下联系方式,这个叫赤那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吴柏放下行李,来到旅馆前的一个小湖边,望着无边的星空,他想起了自己和妹妹一起度过的日子,想起了妹妹的音容笑貌——那个活泼好动弄得一身泥巴却毫不在意的小女孩;那个害羞地告诉哥哥她有了男朋友的小女孩;那个坚强地噘着嘴忍住不哭的小女孩……
湖边的游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墨黑的湖泊倒映着点点的星光。凉风无声无息地吹过,吴柏不觉地感到有些寒意,这时黑暗中一只手拍在了吴柏的肩膀上。
“独自旅行吗?先生……”
吴柏回过头,一个少数民族模样的青年男子站在身后。男子身穿灰黄色的大皮衣和厚重的黑色皮裤,戴着一副眼镜,胡碴儿剃得干净利落,这是森林向导的标准装扮。青年男子微微地向前侧着身子,向吴柏和善地微笑。
“您需要找人当导游吗?这里有名的景点我都可以带你去。”男人说着,向吴柏伸出一只手,“我叫敖斯尔。”
吴柏也伸出了手,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有一瞬间,吴柏怀疑他就是赤那,但看他神态自若的样子,不由有些失望,便说:“我叫吴柏,来自海南,请问这森林你熟悉吗?”
“当然!”敖斯尔自信地说,像是怕失去眼前这单生意。
“那你认识这个女人或者照片里的地方吗?”吴柏从怀里拿出照片,递给敖斯尔。
敖斯尔接过照片,仔细地看着。单从树木种类和高度看,与附近的丛林没什么不同,很难辨别是在哪里。不过,照片的一角刚好照到了一处白色的屋檐。敖斯尔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像是陷入了回忆。
“认识吗?”吴柏着急地问。
敖斯尔反应过来,指着照片里的屋檐说:“这女人我不认识,但这个白色的房子我见过,在西南部的一条溪流附近。”
吴柏仿佛在绝境中看到希望,喜出望外,激动地说:“离这里有多远?现在能去吗?”
敖斯尔摇了摇头说:“虽然现在森林里已经修建了公路,我们租车过去也需要三个钟头。夜里林区危险,我们明天才能出发。”
吴柏点头说:“也好,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你带我去这个地方,价钱好商量。”
敖斯尔一听,立即露出白白的牙齿,笑着说没问题。他看着照片里的心妍,试探着问道:“吴先生,你是要找照片中这个女人吗?”
吴柏神色失落,说:“是的,她是我妹妹,叫心妍,失踪两年了……”
敖斯尔见吴柏的样子,不再追问下去,说:“明天七点,我在旅馆的大厅等你,到时我们租一辆车。”说完,将手里的照片还给了吴柏。
吴柏接过照片,敖斯尔告别离去。
吴柏心里阵阵激动,他看着照片中的妹妹,眼睛酸涩起来。两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妹妹心妍离他不远,仿佛只需要再等一个夜晚,他便能找到她。
第二天,敖斯尔一早就开着一辆小卡车停在了旅馆边。
敖斯尔说,照片中的地方已经算是大兴安岭的深入地带了,和无人区相邻。如果从林区内部进去只能翻山越岭,一般旅客靠自己远足的话得要两天。开车从林区外的大路绕过去虽然只需要三个钟头,但还是有一段路程得步行。
三个小时的车程后,吴柏和敖斯尔终于来到一片弥漫着树叶腐朽味道的森林边。敖斯尔把车停在一个破旧的木棚里,拿出一杆猎枪挂在了肩上,又拿了把匕首别在腰后,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屋子就在这里,我们必须翻过三个山头,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到了。
灰褐色枯叶与黑色枯枝凌乱地铺满了脚下的路,丰富的蕨类植物与灌木类植物相间生长着,不时出现诱人的花朵。一条溪流沿着两边的乱石从山上潺潺而下,吴柏和敖斯尔溯流而上。
走了大半个钟头,两人都汗流浃背,便稍作休息。吴柏没有闲情欣赏路边的风景,敖斯尔的神色却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他盯着溪流两旁树上的剐痕,眉头紧皱。吴柏不由有些疑惑,随即又想,这或许是敖斯尔的职业习惯,一种探查环境的本能,便没有多问。
吴柏在小溪旁坐下,拿出水壶喝了几口水,正打算问敖斯尔还有多远。这时,敖斯尔身后的树叶抖动了一下,吴柏抬头望去,不禁愣住。他看到一头黑色的长发,缠绕在树丫之间,还来不及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树枝又剧烈抖动了一下,那头黑色的长发瞬间消失了。吴柏身体僵硬地呆在了那里,水壶脱手落在地上。
敖斯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回头看了吴柏一眼,转身就追了过去。等吴柏反应过来的时候,敖斯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丛里了。吴柏没想到敖斯尔竟然把他给丢下了,刚才树上那头黑发是什么东西?他着急地站起来望望四周,喊了几声,敖斯尔没有回应。吴柏迟疑了一会儿,往敖斯尔消失的地方追去。
吴柏跌跌撞撞地走了十几分钟,依然不见敖斯尔的踪影,他的喊叫声突兀地消失在密林里,惊起了阵阵鸟兽声,吴柏慌乱起来。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迷失在这片原始森林里。
他缓缓前行,前方树林的密度逐渐稀疏,溪流声再次传来。吴柏心下大喜,急忙向前跑去。眼前出现一条溪流,溪流边有片绿色空地,空地上搭建着一座白色木屋。吴柏立即拿出照片比对,顿时兴奋不已。他朝木屋大喊:“心妍!你在吗?我是哥哥……”
木屋里没人回应,吴柏来到木屋前,仔细查看。玻璃窗全都碎了,白色的油漆褪落露出暗黑的木纹,整个房子显得很破旧。吴柏不禁有些怀疑,心妍真的有可能在这里吗?
门半掩着,吴柏慢慢挤进去。屋内十分昏暗,从破碎的玻璃窗投射进几道交错的光线。吴柏发现在前厅上挂着一个落了灰尘的贝壳风铃,柜子上还有一艘椰壳雕成的小船。椰雕是海南的特色工艺品,这说明心妍或许真的在这里住过。吴柏拿起前厅柜子上的一本笔记,里面记录着各种化学符号公式,最后一页写着“赤那”两字。吴柏眼前一亮,心里更加肯定了!
吴柏看看四周,推开了右边一扇虚掩的房门。眼前的景象令他惊出一身冷汗,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趴在地板上,血液正从他身上流出来,看起来刚死不久。
吴柏小心地走到那人身边。那人的头转向一边,露出左半边脸。他的眼睛微微睁着,眼神涣散,从脸部特征吴柏猜想他应该是少数民族。
吴柏鼓起勇气去观察他的伤口,不由大为惊骇。只见那人后背血肉模糊,整个身子被扯去了—大片肉,隐约可见后背的骨头,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了—番。
吴柏不由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心想,这人会是赤那吗?那心妍呢?
脚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吴柏立即意识到,地板下面还有空间。他在地板上一阵寻找,在角落里发现一扇铁门,被一根铁条封着。吴柏打开铁条,拉开铁门,果然是一个地下室入口。
吴柏迟疑了一下,便顺着木质楼梯而下。地下室里光线昏暗,几丝光亮从一侧透过来,吴柏沿着光线走去,发现地下室的一面墙上有一道缺口,木板断裂,显然是被人破坏的。
吴柏从缺口探出头,外面是一面斜坡,坡面上有人的足迹。吴柏回过身观察地下室里的情景,但此时,一阵“嘶嘶”声忽地传来。吴柏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脸都青了。只见一条手腕粗的大蛇,此时正倒挂在地下室的梁上,吐着芯子盯着他。
吴柏来不及多想,抄起身边的一个东西,猛地向蛇头砸去。大蛇突然受袭,身子从梁上摔了下来,刺溜一下从墙上的缺口逃走了。
吴柏吁了一口气,借着缺口的亮光,摸索了一阵才找到地下室灯的开关。打开灯,眼前的情景让吴柏愕然。
地下室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工作台,上面堆满了实验器材。工作台左侧,摆放着一个大铁笼,像是曾经关押着什么猛兽;而右边,则摆着一排木架。吴柏走近笼子,发现其中两个铁条被撑开了,笼子附近散落着很多淡褐色的皮质。吴柏取起一片仔细看,感觉像是蛇的蜕皮,但质感柔软,没有蛇所特有的坚硬角质层。吴柏走到右边的木架前,只见木架上摆放着一个个小铁笼,铁笼里全都是蛇。
腥味猛烈袭来,吴柏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如果自己没猜错,那么这个地下室应该是一个专门研究蛇的实验室。
可这跟心妍有什么关系呢?心妍从小就十分害怕蛇啊!
吴柏正疑惑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头顶传了过来。吴柏立即躲到工作台后方,顺手拿了根木棍,紧张地守候着。那人着急地走下楼梯,吴柏刚想探头去看那人模样,黑洞洞的枪口却已经对准了他的脸。
“敖斯尔!”吴柏惊讶地叫出声,放下手里的木棍站了起来。敖斯尔将枪口移开,点了点头,然后仔细观察着地下室的情况,神情竟奇怪地逐渐变得悲伤沮丧起来。
吴柏看着他的样子,不由深感疑惑,问他:“这地方你来过?”
敖斯尔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叹了一口气,随后眼神里迅速闪现出杀气!
吴柏发觉异样,来不及反应,脖子忽然一痒,随后身体四肢变得沉重起来。只见敖斯尔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正插在他的脖子上。
吴柏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柏感觉眼皮像是粘在了一起,很艰难地睁了几下才睁开。他发现自己被人用一根粗绳子绑在一棵树上。
一股腥臭味传来,吴柏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竟被涂满了动物的鲜血。吴柏试着挣扎了一下,毫无作用。他往树下望去,只见敖斯尔正坐在一块大石上,摆弄着他的枪。
“你不是导游?你到底是什么人?快放了我……”吴柏喊道。
“等会儿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敖斯尔神情冷漠地说。突然他警觉地站了起来,跑到大石后面躲了起来,
吴柏刚想再次叫喊,但这时一种类似动物的怪叫声传来。吴柏犹如掉入冰窟,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敖斯尔是拿他当诱饵,来诱杀一只野兽。
吴柏如剑悬顶,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听着渐渐临近的声音,他感觉就像死神在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那声音隐藏在浓密的树叶间,如同一个在树叶里被快速拖动的大麻袋,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突然间,声音消失了!
吴柏紧张地向两边望了一下,什么都没有!他感觉脖子痒痒的,转头看去,只见一簇女人的头发,正散落在他的脖颈间。
吴柏抬头往上看去,眼睛越瞪越大。他无法理解,此时趴在他头顶树枝上的,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一团极长极浓密的头发,仿若鬼发一般,铺天盖地从头顶披散下来。吴柏渐渐看清,那原来是一个人,一个长着与身体比例极不相符的头发的人,头发几乎掩盖了它的身体,和身体缠绕成一团。
这不就是刚才在森林里看到的东西吗?吴柏全身像是触了电一样,发疯似的挣扎,皮肤都被绳子磨出了血,绳子却一点儿也没松动。上方的头发逐渐向下,最后几乎把他整个脸都盖住了,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
吴柏在空中一阵摇晃,那带着臭味的头发滑过他的皮肤,落进他的嘴里,让他感到背脊一阵阵发麻,恶心欲吐。就在吴柏感觉自己就要被头发吞没的时候,大树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吴柏看见一团黑发从眼前迅速掉落,重重地摔在地面上。他定神一看,只见那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倒在地上,拖着长长的头发不断挣扎着,看起来像是被麻醉针打中了一样。
怪物身上的长发逐渐散开,吴柏发现怪物身上的皮肤,居然像蛇皮!
暗黄色的皮肤,有规则地稍微隆起,结成一块块如同蛇鳞般的色斑。吴柏想起了刚刚在地下室看到的那些蛇皮,难道是这怪物蜕下来的?
敖斯尔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怪物,眼神极为悲伤。吴柏惊问道:“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敖斯尔没有回答,只是靠近怪物,神色愈加忧伤悲痛。怪物身体慢慢瘫软,脸上的头发散开了,吴柏仔细一看,差点晕了过去。
长发里的脸庞虽然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美丽,但那脸部轮廓,吴柏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心妍!
吴柏简直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半天才回过神来,对着敖斯尔大声叫骂:“你这个浑蛋,你到底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然而敖斯尔却沉默着将麻醉枪枪口对准了他,吴柏又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吴柏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地下室里了。地下室里依然昏暗,不同的是,大铁笼里多了一个全身覆盖着头发的女人,女人安静地躺在笼子里,身体蜷缩着。散向一边的头发中露出了一张恐怖却睡得沉稳的脸,那是他妹妹心妍的脸。一切来得是如此突然,吴柏呆呆地望着笼里的妹妹,心里滋味万千。
地下室上方传来了脚步声,敖斯尔缓缓地走了下来。吴柏忍着心中的怒气,问道:“你就是寄照片给我的赤那?”
敖斯尔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他回头看着吴柏,用极其悲伤的语调,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吴柏。
原来,两年前,赤那从美国念完生物研究硕士后回国,在一个少数民族舞蹈聚会中认识了心妍,两人一见如故,不久就相爱了。然而快乐的日子一闪即逝,一天,心妍不太舒服去医院检查,结果却查出是皮肤癌。由于癌细胞已经在颈内血管扩散,即使做手术成功率也很低。倔强的心妍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不想让母亲因为她的死而伤心,于是断绝了跟家里的联系。
赤那无法接受心妍就快死去的事实。他在美国时,曾经参加了一个将一种特殊的蛇基因移入人体来治疗皮肤癌的技术研究实验,于是他日以继夜研究这项技术,试图救回心妍。
心妍的病情每况愈下,最后赤那不得不将一剂无法确定安全的血清注入了心妍的身体。奇迹出现了,心妍全身蜕了一层皮,体内的癌细胞消失了,病情急速好转。
两人如生死重逢,喜出望外,但赤那的心里却始终隐隐不安,他无法确定自己的血清是否真的能治愈心妍的皮肤癌,同时不在她体内产生副作用。半个月后,令赤那担忧的事情终于来了,心妍开始出现间歇性失忆,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一天早晨,赤那起床后看到地板上有一具被撕咬成碎片的野猫尸体,而满脸血腥的心妍就躺在沙发上,头发一夜之间长了一大截。
赤那几乎当场晕过去,他知道。血清让心妍的身体变异了。
心妍醒来后,知道自己会慢慢失去理性变成怪物,绝望得想自杀。赤那千方百计才阻止了下来,直到最后心妍终于彻底丧失了人性。
赤那不愿让心妍离开自己,他继续潜心研究可以治好心妍的方法。然而心妍的血型很特殊,是稀有的RH阴性AB型血,赤那需要一个跟心妍同样血型的人来当实验品完成他的实验。赤那知道心妍有一个哥哥叫吴柏,吴柏很可能跟心妍血型一致。赤那看过心妍的家庭照,知道吴柏的样貌,于是他给吴柏寄去心妍的照片,打算将他引到这里。为了心妍,他可以不择手段。
然而赤那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冒充导游前去引骗吴柏来木屋时,心妍又一次从笼子里逃脱了,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
面对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吴柏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中,许久才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来到心妍的笼子前,看着静静躺在笼子里的心妍一阵无言。他转头问赤那:“如果我给你当实验体,救活心妍的机会多吗?”
赤那愣了一下,眼中闪现出激动的光芒,急忙说:“我有很大的把握,自从心妍身体开始变异后,我日夜钻研,这次不会出错了。”
吴柏点了点头:“为了心妍,我什么都愿意做,但你一定要救活她。”随后他走到赤那身边,说:“具体你要怎么做……”
赤那感激得眼泛泪光,说:“我得先从你的身上提取一些血液……”说完,转过身去拿工作台上的仪器。
然而,他刚转过身,吴柏却突然从身后用手臂紧紧勒住他的脖子。赤那突然遭袭,大为惊骇,脖子被勒得极为难受,痛苦地断断续续说:“你,你不相信我?”
吴柏额上冒着青筋,表情瞬间变得阴险,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不,我相信你,但心妍必须得死!”
赤那无法理解,问:“为什么……”
吴柏咬牙切齿地说:“母亲死前老糊涂了,尽管心妍已经失踪了两年,她却依然认为心妍还活着,整天胡言乱语,临死前居然把全部财产都归到了心妍名下!”
赤那顿时明白了过来,咬着牙说:“原来,你这么辛苦找你妹妹,是为了这个目的,你是来杀心妍的吧?”
吴柏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刚说了一声:“不全是……”腹部就一阵疼痛,赤那背对着他一肘后击,重重打在他的腹部。
吴柏手上一松,赤那趁机快速逃脱,手捂着脖子拼命咳嗽。吴柏立即抓起工作台上的一个仪器,朝他头上重重砸了过去。
赤那应声而倒。吴柏凶神恶煞地大吼:“我就算杀了她又怎样?我是母亲的亲生儿子,儿子继承家产天经地义,凭什么由心妍继承家产?”他见赤那一动不动,便走到屋子一边,找到赤那早上背着的猎枪,来到心妍的笼子前,将枪口瞄准了心妍。
他瞄了许久,扣着扳机的手却颤抖起来,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动着。他本来只是想找到心妍,说服她将一半家产转让给他。家产本来就是属于他的,母亲只是日思夜想心妍,临死前脑子糊涂了,才在遗嘱上签下了心妍的名字。
看到心妍的状况后,吴柏突然舍弃不了另一半财产了。反正心妍现在生不如死,不如就成全她,自己等心妍失踪满四年后向法院申请财产转移。
他从小就挥霍惯了,如果没有家产,那他以后在他的圈子里将什么也不是。
吴柏嘴唇颤抖着,终于眼睛一闭,说了声:“心妍,哥哥对不起你……”便扣动了扳机!
“乒”的一声枪响震动了整个地下室,子弹打到地下室的木梁上,击落下了一层木屑。
在吴柏开枪的同时,一股巨大的冲力向他撞了过来,把他扑倒在地上。只见赤那满头鲜血,双眼血红地扑到他身上,恶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说:“你这个禽兽,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
吴柏仓皇间挣扎回击,手上的枪托重重往赤那的头部砸去,赤那一声闷哼,身体向一边倒去。吴柏慌忙爬了起来,对着赤那就开了一枪。然而没有枪声,他低头一看,才明白这种老式猎枪每次只能装一发子弹,心中一怒,用枪托给刚从地上挣扎站起来的赤那狠狠一击。
赤那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心妍的铁笼子上,吐了一口鲜血。吴柏挥舞着枪杆,想上前给他致命的一击,但还没起步,便怔住了。
赤那的身后突然多了一个身影。
心妍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长长的头发披散到地上,两只血红的眼睛隐藏在长发后,正愕然地看着他们两人。
吴柏不由惊慌地叫了声:“心……心妍……”
赤那愣了一下,看到心妍静静地站在自己的身后,脸上渐渐展现出笑容来。他抓着铁栏杆,挣扎着站了起来,一只手慢慢伸进铁笼里。
心妍怔怔地看着赤那把手伸进笼子里来摸她的脸。当赤那的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她警觉似的颤了一下,赤那却毫不畏惧,慢慢摸着她脸上的皮肤,深情地叫了声:“心妍……”
心妍仿佛瞬间被惊醒,犹如蛇类展开攻击一般,血嘴猛地向前一咬,咬住了赤那的手。
赤那没有挣扎,任由心妍隔着铁栏,将血嘴咬在他的脖子上。
一旁的吴柏看着这一幕,吓得双腿颤抖。他惶恐地在地下室里四处寻找,边找边气急败坏地冲着赤那大喊:“子弹呢?子弹呢……”
赤那嘴角挂着微笑,并不理会他。令吴柏感到更加恐怖绝望的是,赤那在垂死挣扎的最后时刻,居然将一把钥匙插进铁栏的锁孔里……
赤那身子忽地倒下,铁门“咣当”一声打开。吴柏的妹妹,吴心妍,缓缓出了铁笼……
〔本刊责任编辑 柳婷婷〕
〔图 安玉民〕
〔原载《故事家》201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