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东
父亲是严肃的。小时候,喜欢坐纺车前听奶奶讲故事,当时心里总是纳闷:我从什么地方来,要到什么地方去。但是看到父亲一脸严肃,到嘴边的话也不敢问。
父亲是匆忙的。每次天不亮,生产队的大钟会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紧接着就会有父亲的声音:社员请注意,趁着太阳还没出来,都到东地把自留田白薯地的秧给翻一遍,除除草……晚上睡觉时,父亲还没回家。
父亲是包容的。大人们去地里干活,我们这些孩子当然也闲不住。发现哪里有鸟窝,也会相约去捣一把,个个练就了一身上树的本领,再细的树枝也敢爬,有不小心掉下来的,大家心齐,会一起瞒着,也有说漏嘴挨打的经历。我却很少因为这种事挨骂,想必父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8岁时,我得到了一个用布拼凑的小花书包。第一天上学很高兴,新鲜的环境、好几本新书。但第二天就不一样了,老师的笑脸没有了,站在教室门口,我几次想跑出去都被老师的冷眼给吓回去了。在家吃完午饭就不想回去上学了,可父亲好像专门留在家候着我一样,根本没有出门的意思。虽然见面不多,但是怕父亲却有些年头了,只听到父亲一声“学校预备铃响了”,吓得我抓起书包就往学校跑。每天放学只要到地里去给猪、羊背一篮草回来,基本上是不会挨吵的。父亲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很少打骂我们兄妹几个。
转眼到了初中,一次我在油灯下看书,父亲在旁边坐下,我很紧张。父亲打破沉默:“今年你初中毕业,如果高中考不上,就回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你也长大了,按说也该帮着家里做些事情了,书还要不要读你自己拿主意。”
父亲走后,我想了很久很久。虽然没有弄明白我从什么地方来,可我好像想清楚了要到哪里去。从此以后,我在油灯下的时间越来越长,话说得越来越少了。
我是幸运的,我是班里唯一一名考入高中的男生。学校离我们家很远,每星期一,天不亮就要背着3天的馒头往学校跑,一个礼拜要背两趟,刻苦读书的我跟父亲见面的机会更少了。每到新学期开学要学费和生活费时,才会和父亲谈些上学的趣事,父亲很乐意听,有时还会坐那儿发呆,想必是回想起了他的学生时代。
终于到了高考,课桌上的书一摞一摞,还有一些没看完就匆忙地进入考场,结果出来了,离录取分数线还差14分。落榜的我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学校,一边是父亲艰辛的背影。我很想帮父亲做些什么,可每次都听到同样的回答:“家里的事你不用管,去读书吧!”
我没有回校复读,因为实在无法面对父亲的辛苦劳作。为了躲避父亲,我选择了参军,父亲最终没有反对,送我走时父亲没有掉泪,几次欲言又止,我们都把话留下了。
时间过得飞快,我和父亲始终相伴共勉同行。每次的挫折和进步都能和父亲心相通、心相印。如今我也为人父,每时每刻都会念起父亲,我想若有来世,我愿和父亲相约,重走一个人生轮回,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