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的痕迹(散文一束)

2013-04-29 08:44
中国铁路文艺 2013年6期
关键词:成林卡西资助

立 场

◆徐 宁

张成林老家是河北省一个中等城市,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而且在同一老牌国营企业上班,属于夕阳产业。前些年,厂子在顽强挣扎了十几年后终于破产倒闭了。正赶上各地大兴拆迁搞房产,地盘被卖给了开发商。他们均在1970年前后参加工作,工龄40年上下。对这拨人,地方政府采取的补偿措施是安排提前退休。这是引子,是说张成林的家庭状况——不算富裕,但又有基本生活保障。

张成林从小聪慧好学,小学上到初中一直名列前茅,就读的当地高中又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大学生制造工厂”。高考报志愿第一是清华,第二是南开。可惜,清华就差一点点,就依次上了南开。大学毕业,又读了两年硕士,就业于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也就是所谓的“泰达”。娶个老婆也硕士,家乡绍兴,是苦读出状元的地方,家庭条件也不富裕,父亲是个茶农。

张成林觉得,工作、家庭哪样都好,就一件事时时闹心:没有自己的房子。

早在五年前,小两口就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哪怕是个独单,所以,省吃俭用的。全款付清想都不敢想,付得起首付就心满意足了。起初,塘沽不是太好的地段,如津塘公路沿侧、海河以南或新港一带有20万就可以,等他们攒足了,却要40万至50万了。这几年,房价飞涨,几乎五年就要翻一番。

张成林认为,房价升高有好多因素,但外地人大量涌入和投机囤积不无关系。每当楼市开盘,总有大批外地团购抢先购买,以山西和北京人为多。这里有港口,是重要的煤炭出口码头,煤贩子如过江之鲫,北京人则因为京津快速和高铁联系,这里彷佛成了他们的卫星城。

同事们大多是财经、贸易、营销专业高学历,坐在一起免不了经济话题多些。张成林一向喜欢宏观经济学,读过《资本论》、凯恩斯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甚至科内尔的《短缺经济学》,对经济现象有自己的看法:“有关部门应该出台政策,严厉打击和限制多购行为,促使房价回落,让普通老百姓享受到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红利。”

过年的时候,张成林回家,却见自家的房已经住了别人。问为什么,新住户说:“你是老张的儿子吧?你爸没告诉,他把房子卖了?”张成林问:“我爸妈住哪了?”那人说:“住老年公寓去了。”

赶紧给爸妈打电话,情况属实,问清了地址就急忙赶过去。

爸妈住在一个一室一厅的单元,面积很小,很逼仄。张成林进屋就问:“为什么把家卖了,不事先给我打招呼?”老爸说:“怕你不同意,想生米做成熟饭,你反对也没办法了。”张成林问:“这是为什么?”老爸没直接回答,而是拿出一个银行卡给他:“这里面有30万,你拿去买房子吧。我知道不够,只能尽这么大力量了。”泪水不由从眼角溢出,他感到父母对他无私的大爱:“靠这种方式买房,我心里不安。”老爸说:“你没自己的家我和你妈也不安,我们没出息,已经愧对你了。”

张成林默然。

老爸接着说,中国有句古话,叫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1969年那会儿,刮过一阵风,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好多被赶回农村的纷纷卖房,一套平房小院才几百块钱。你爷爷想买一套,就这几百块钱也拿不出。刚实行社会资金建房时,一平方才500元,也是买不起。再后来,工资涨了,一次性拿出几万不难,房价又从1000元一平一直涨到现在的4000元。咱现在这套房是房改时由租转有买下的,否则我们也没住处。我看透了,工资涨赶不上物价涨,靠攒钱永远买不起。唯一办法就是砸锅卖铁、举全家之力,让你们一次到位。虽然,也要背一辈子房奴的包袱,但从此不怕涨了,越涨越增值,比我们老不死的住着上算。

亲家公那边听说了,也把茶园卖了帮衬女儿。

小俩口终于在海河南岸的西沽买了一套按揭的。不久,从开发区中心大道贯穿过来的河底隧道通车了,这里和响螺湾一带成了新的繁华所在,不到一年,立地增值20%,相当于30来万。不由就侥幸:靠攒钱根本不可能!虽然月供5000元,房奴要做20年,心里却有着很自豪的充实感和艰强奋斗的信念。

这天,又和同事们聚会,大家边喝酒边聊天,从希腊“信贷危机”到美国“财政悬崖”,又谈到中日关系恶化、经济冷战后的出路,都认为扩大内需是解决经济的唯一途径。

张成林说:“现今经济增长点很大比重来自房地产。把它限制了,活力就死了。不如适当放开限购和房价管控。让开发商有投资积极性,让富人资金释放出来,他们才是拉动经济的骨干动力。”

有人问:“你以前不是极端主张限购、遏制房价?”

张成林说:“现在才明白,经济基础决定意识形态,利益既得者和未得者心态和立场不一样。”

最不计较的最智慧

◆王 英

卡西林是以色列一家公司的老总,退休后,他开始热衷于做慈善事业。为此,他特意赶到中国贵州,资助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感恩,学习成绩直线上升。看到孩子们这么上进,卡西林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卡西林决定去资助更多的孩子,不过,他提出了一系列的条件,包括从学习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为此,卡西林走遍了附近的大小乡村,但是没有人愿意接受他的资助,这让卡西林大为不解,他甚至承诺可以一直资助到大学毕业,但是响应者依然寥寥无几。

卡西林只好向一些慈善事业做得好的朋友求助。他来到湖南湘西,找到了一个资助过很多孩子的以色列朋友莫斯,说出了自己的苦恼后,莫斯只是微微一笑:“难不成,你希望你所资助的每个孩子都成绩好,爱卫生?”

卡西林点点头说:“中国的父母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吗,我在经济上资助他们,只要求他们都能考上大学,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莫斯听了,拿出一个本子,认真地说:“我资助了10个学生,你看这些资料,说实话,成绩好的也就两三个,大部分都一般,还有两个调皮鬼。卡西林,我问你,我们为什么要去帮助这些孩子,不就是希望他们在成长的路上少些阴影,多些快乐,至于成绩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卡西林被深深震撼了,他一直认为,做了慈善,付出了,就可以提出一些额外的条件,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意识自己错了,既然做善事,就应该坦坦荡荡地去做,不需要去计较对方做得如何,也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只要他们开心、快乐就好。想到这,卡西林顿时觉得云淡风轻起来。

之后的几年里,卡西林一直留在了贵州,以资助贫困学生为傲。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他资助的那些学生有些成了科学家,有些成了教育家,但是有些初中都没读完,就缀学务农了。可是不管他们从事什么工作,卡西林看到的都是一张快乐、真诚的脸。

卡西林还成立了一个慈善者协会,他经常在协会开会时说起莫斯的故事,卡西林每次都语重心长地说:“做好事,最不计较的才是最智慧,如果大家都希望对方有回报,那么做的人就会慢慢心冷,因为他们再也无法心安了。”

土父亲

◆伍弱文

我很喜欢土父亲。对父亲的土,潜意识里还模仿过。父亲的土,有二层含义,一是父亲是农村人,不好打扮,土得掉渣;二是父亲是土郎中,还当过赤脚医生,喜欢用土办法治病,甚至用真正的泥土入药。

父亲只读过2年私塾,但他很重视对子女的文化的哺育,他希望子女们走出这块乡土。昏黄的油灯下,一个小男孩趴在长凳上做作业,母亲在一旁忙碌着编织草鞋,父亲借着余光,“几哐几哐”踩着石碓舂米……这不是乡土小说中描绘的情景,这个小男孩就是小时候的我。那一年,大哥的婚事需要一大笔钱,读高中的二哥和读初中的我也巴望着要学费,我看见了父亲紧蹙的眉头深深掩着沉重的焦灼,我看见了他和母亲从缺乏营养的身躯中继续挤出一点一滴的心血,我看见了他到十多公里外亲戚处错钱深夜归来依然两手空空的无奈。但父亲紧咬的嘴唇还是发出清晰的语句:“再穷,也要想办法让你们读书!”一字千钧啊!如同父亲种下的庄稼,我们在贫瘠的土地上蓬勃地生长着,很茂盛。接连地,姐姐出嫁外地,大哥结婚分家,一切都有平静很平常。二哥、五弟、我相继考上了大学,高山岭上飞出三只金凤凰,这在小山村一度引起了轰动,这时,我看见了父亲脸上荡起的笑容。

父亲在异常艰难的日子里,依然乐观开朗,他喜欢唱那些朴素的土歌谣,唱那些快活的乡村山歌,如《杨益与潘九娘》、《十里亭》、《资水滩歌》等。每每父亲挑着粪桶或扛着犁耙从田野中走回家来,雨淋湿了蓑衣和脚上的草鞋,父亲的竹斗笠和蓑衣挂在木楼的屋檐下滴着雨滴,刚刚放下活计的父亲先是点燃一枝老旱烟,接着坐在厅木上哼一些快活的乡村小调。父亲的乡谣如丁达菜一般朴素,是一种对土地生死相依的情感,清晰地录入我心灵深处的,也是父亲的那些乡谣,父亲教晓了我世界上最美妙的土音乐。父亲是家中一棵大树,他从不向命运低头,从不向苦难低头。

父亲粗通医术,尤擅长治刀伤、火伤、无名肿毒之类的病,是我家乡那个偏僻山村的良医,是村民的及时雨。在我幼小的记忆中,父亲常常深更半夜被人喊醒,他披上衣服,背着药箱,打着火把,走四五公里山路为急病患者诊治,从未含糊过。父亲一生用那些普普通通的从附近山上扯回来的草药救治好了无数的乡邻。父亲用泥土入药的方法,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比如,用磨刀石下的泥土涂在狗咬伤的部位,用新鲜的黄泥涂在蜂蜇的部位,用厅堂屋地底下的砂土涂在刚挖过鸡眼的脚板处,用东边日晒雨淋的老墙上的陈泥土涂疮等等,连灶土、屋梁陈灰、蚂蟥泥、蚯蚓泥、田螺泥、燕子窝土、白瓷土、枯木里的虫土等都列在父亲的土药谱里。

父亲扶着犁,在田野上耕作,就这样将贫困的山里土日子磨看鲜活鲜活,将犁铧磨亮将岁月磨老直到将生命磨尽。直到有一年,父亲终于累倒在老家田地的土埂上,因脑溢血突发而去世。我和二哥、五弟及外甥女春梅,挥舞着镰刀,收获父亲种下的还未来得及收获的稻谷,一种生命和情感的悲怆融入汗滴,握紧稻子,如同握着我那劳苦一生而今永隔幽冥的父亲的大手一般,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亲切的鲜活的父亲,平凡的朴素的父亲,深情地与泥土倾诉了一辈子,又返归于泥土,葬在故乡的一块他曾耕种了多年的一块菜地下,一个圆圆的土丘,便是父亲的最后归宿了,父亲永远属于了这块与他血脉相连的土地。

围坐在泥土炉边一边添干柴一边讲孟姜女哭长城、讲岳母刺字故事的父亲,连同那些在父亲膝下承欢的美丽岁月,如山花一般在脑海中绽放,层层叠叠,是一种最美好最无瑕的回忆了。已经做了父亲的我,深感受孩子的一生是多么脆弱和需要呵护,抱着幼小的女儿摇晃踱步,臂弯里长满葳蕤的父爱。我理解了,不管父亲多么土,甚至土得有点卑微,也竭力想撑起一片绿阴,为子女遮挡风雨。我意识到,自己注视女儿的表情,完全是当年父亲注视我的翻版了。父爱是一条不竭的河呵,我是一颗父亲遗下的土粒。

春欲浓

◆阮小籍

小时候去乡下外婆家,要穿过两个村庄,趟过一条河,然后是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菜地,菜地的后面就是外婆家的村子。

菜地春天开满了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夏天收割后种上玉米,秋天的时候穿行在绿油油的玉米地里逮蚂蚱、抓蝈蝈,冬天的时候菜地很无聊,于是就很盼望着春天,至少春天里有沁人心脾的无边无际的油菜花地。

从当初的懵懂少年到如今的四十不惑,那一大片的油菜花地成了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底色。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开心还是失意,只要看一眼盛开的油菜花,顿觉春风扑面,一身的轻松。

油菜开花,正是清明前后,这时冬天已远,春天正铺天盖地滚滚而来。不必担心花未开,也不必担心花要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正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候——

是一只燕子,你就从容地在檐下筑巢;是一泓清泉,你就款款地和树阴去温柔;是一抹柳色,你就尽情地吮吸阳光……春水碧雨天,画船听雨眠,哪怕美人明天就迟暮,哪怕英雄明天就陌路,哪怕江山明天就半壁。

有人说林徽因的那首《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是写给儿子梁从诫的,也有人说是写给徐志摩的。不管是写给谁的,至少,写的就是现在这春欲浓的四月天——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酒微醺、花半开,只为现在的我才是最美丽的时刻。一念花开、君临天下,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

月亮弯,窗前花半开,回头看,是否他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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