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宏
父亲是三年前去世的。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我还在单位上班。等我赶回老家。我看到父亲被剃光了头发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父亲紧闭的双眼,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父亲已经冰冷的脸,我什么都不敢想,我只希望会出现奇迹,奢望父亲的生命再扛十年。
父亲在家乡享有很好的名声。他16岁工作,60岁退休。做信访工作近三十年使他接触过许多普通的老百姓,他常常告诫我,对人要真诚,工作要踏实。认识他的人都说父亲一生为人耿直,善良开朗。人们常说好人一生平安,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一生好人的父亲退休后就被病痛一直纠缠?父亲热爱生命热爱生活。但上苍对他却是如此不公。无情地剥夺着他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的权力!苦了一辈子,原本以为退休后父亲可以好好地轻松几年,可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父亲身体却饱受病痛的煎熬和侵袭……我钦佩我的父亲。尽管他身体很痛。但在母亲的陪伴下。他依然乐观地与疾病抗争了两年多。
父亲去世前两个月,每当听着父亲大小便时痛苦的呻吟,我的心就会一次次撕裂的疼痛。因为父亲的呻吟是源自骨髓撕心裂肺地疼痛啊!作为儿子。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魁梧高大的身体逐渐萎缩被病魔无情地蚕食。我只能看着父亲充满光泽的脸盘慢慢地黯淡无光。有时我感觉自己真的是个废物,因为我帮不了父亲!我对父亲的安慰和鼓励在病魔面前显得是那么地惨白无力,父亲的坚强在病痛的折磨下又是那么孤立无助、不堪一击!
在医院,父亲说好久没洗澡了,他要洗洗澡。干干净净过个年。当时父亲身上插了很多管子,那是每天用来抽胸腔积水的管子。当母亲为父亲擦拭满身的针眼配合护士拔出管子时。父亲双手抓住床单,紧咬牙根不出声。我告诉父亲痛就哼出声来。父亲摇摇头,他从容地告诉我和母亲:“疼习惯了。我已经无所谓痛。只要能活着看到你们与你们在一起就是最好。”我含着泪把病房的浴盆放满水,扶着瘦骨嶙峋的父亲慢慢地躺进浴盆,当水覆盖父亲身体的一刹那。父亲露出了一丝惬意的笑容。我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在老家的桂花树下,在桂花飘香的季节,父亲总是在一个大盆里放满了烧好的水。小心地为我除去身上的衣物。然后把我抱进大盆。在一缕缕阳光的照射下,父亲呵护着我不厌其烦地帮我洗头洗身子,还时不时教我唱上一首儿歌。晚上,我常常爬到父亲的身上为他踩背。用我稚嫩的双脚和双手为父亲除去一天工作的疲劳。现在想想,那是一段多么幸福的时光啊!如果时光能倒流,我真的愿意回到父子十指连心的亲情中,去再次感受生命中那段快乐的旅程。
二十多年了。直到父亲生病以前,我一直疏忽了与父亲面对面的交流。或许是因为父亲一直很健康。或许是因为自己工作太忙而没有常回家看看……在为父亲捶背、捏脚的过程中。父亲显得很满足。他轻轻地对我说:“你也很累了,歇一歇吧!”话音未落,一滴滚烫的泪珠从父亲的眼眶内溅出。尽管父亲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我能直观地感受到父亲灵魂深处复杂的思想痛楚和精神愉悦。在我印象中。父亲从未哭过。我不知道父亲的泪水预兆着什么?我只感觉到这是多年来父子之间不能用言语表达的心与心的对话。是我与父亲双眸碰撞产生苦涩微笑后揪心的伤痛。
那一天。我慢慢地梳理着父亲的头发。轻轻拍着父亲的脸庞和瘦瘦的头骨。一种久违的、似曾相识的记忆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我的脑海,我小的时候,父亲不也是这样为我的健康而心甘情愿地劳作吗?那一天的父亲,仿佛是一个安静听话的小孩。他不再喊疼痛。他说他之所以要回家。是因为他觉得药物治疗对他已经没有多少作用。他预感到自己熬不到今年的清明。他还说做人要讲良心,他这样下去不但痛苦而且拖累亲人和朋友,他要回到老家充满花香的小院。就是想过几天没有针水的日子,去度过他最后的时光。
回老家的第十三天。父亲走了。带着对我们的眷恋。父亲走得很平静,也很干净。一连几天,对父亲刻骨铭心血浓于水的情感依恋使我放松不了自己的心绪,每到深夜我都会在咀嚼心灵深处的记忆之痛,泪水涟涟中我感到莫名的空虚和失落,我忽然觉得一夜之间我没有了依靠。当我跪在父亲的棺木旁时。我终于知道,我喊父亲的这个人不在了。这个给我生命还本不应该过早离去曾经无数次让我依靠的男人永远离我而去了!直到今天。母亲还常常在我们面前讲起父亲。直到今天,我的手机里都还保留有父亲的手机号,不管父亲在与不在。今生今世。我的脑海都还保留有曾经与父亲通话的记忆:在照片中,在梦里我无数次与父亲相互依偎。共同讨论快乐或是悲伤!
没有父亲的家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家也许不再饱满,这个家或许会多了些许沉默,或许会平添一些点点滴滴或轻或重的回忆!可是父亲,您要答应我,在天堂您一定要快乐。只要您在天堂很快乐,没有病痛我就不会悲伤。
父亲。您要相信我,您不在的日子。我一定会很坚强。因为我还有母亲,照顾好母亲是您的心愿,只要母亲健康。儿子心中的梦就会与您一起在天堂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