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察隅
从昌都去察隅的路。不仅路途长而且路况差。必经的怒江沟是通往察隅的咽喉之道。刚遭遇过夏季山洪爆发冲刷。大面积塌方的公路正在武警交通部队组织的修复之中。我们一路颠簸,逶迤前行。我们从昌都行程120公里返回并穿行过邦达草原南下,比第一次过草原时更感到了她的雄奇壮阔。从地图上看经由以拥有众多美女而著称的田妥。穿出玉曲江河谷。一下子就迷失在茫无边际的邦达大草坝里。那是一片片苍茫起伏、雄浑辽阔的原野。藏民们将这片原野称为邦达。邦达大草原究竟有多大?到现在恐怕谁也说不上来,因为它地跨五六个县,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人烟。据说,它大到连飞鸟都飞不出它的边际。人们只是把它叫做500里长草坝。
那是一片让人心醉,有时也让人有些恐惧的大草原,平均海拔在4200米以上。夏天草原上到处是沼泽地,到处流淌着雪山的融水和雨水。高原上的雨不下则已,一下就是瓢泼盆倾。昏天黑地,有时还夹着冰雹。雪山融水和雨水慢慢又汇聚成无数的小溪。最终流到玉曲江里,这景象在无垠的草原上恰似一条条飘飞的丝带。遥远的地平线尽头,是一座连一座山势平缓而又变幻无常的山岗。听随行的同志说冬天从拉萨转回的时候。草坝常常被茫茫的大雪覆盖。无垠的原野上似乎了无生机,连到处都是的乌鸦都藏起了它们的身影。
穿过邦达草原南下便进入了怒江沟的腹地,这是一条沟壑纵横,一眼望不见底的大深沟。蜿蜒盘折的公路都深藏在这大山的褶皱里。这里多数路段都还是刚刚修通的临时通道。武警在那些狭窄危险的地段正紧张地指挥着上下通行的车辆。在一段被山洪冲毁的水泥桥边,武警正在处理一起事故。听说是正在施工的一位武警战士推土机手。作业时不幸被一块突然滚落的巨石砸翻,生命垂危。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使我由衷地生出许多敬佩和感慨。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这句在中国曾经影响了几代人的伟人的名言。在西藏高原随时都可能得到验证。这是现实,绝不是妄言。
我乘坐的是军分区的车。车况好。驾驶员技术也是一流的。尽管途中也有过几次险情,但都被安全地排除了。也算是不幸之中之万幸。当我们到达去察隅的中间站——八宿的时候。时间还不算太晚。那一晚住在八宿县武装部政委的宿舍里,随行的同志给我讲起了许多边防官兵和家属探亲休假和出差途中因怒江沟山洪爆发。路途中断或突遇塌方和泥石流所遭遇的种种惊心动魄的风险。有的拖儿带女要步行达一个月才能到达目的地。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这是我到西藏军区第一次听到了这些鲜为人知。闻所未闻的令人悲痛的真实故事。西藏高原真是一个神奇美丽的高原,但又是一个充满艰险,蕴藏无情的高原。有人说这里是生命的禁区,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二天的行程完全是出乎预料的。由于驾驶员突然患了重感冒,我们的车速不得不慢了下来。当我们到达川藏线上的重要驿站——然乌的时候,天色将晚,天气也起了变化。全政委告诉我前面是西藏一个很有名的湖泊,叫然乌湖。海拔3990米。以西藏平均海拔而言,她当然还不能很有资格地说是高海拔上的湖泊。我终于记起来,我在军分区的时候,分区徐定国副司令员给我送来的一些照片,其中就有不少他拍摄的然乌湖的风景照片。他的拍摄技术不错,拍摄的画面都很美。其实我还没有来西藏前,就听说西藏军区的不少领导和官兵都十分喜欢摄影。装备也不错,有的甚至可以和专业摄影师相媲美。
我们乘车沿着湖边一路南行。这是一个狭长的湖泊。碧蓝色的湖水映照着碧蓝色的天空,在高原阳光的照射下十分生动,波光粼粼,山水斑斓。
我们停车湖边,观赏然乌湖的景色。
森林再次出现,于我们不约而至。
两座带有原始森林风格的山从左右两个方向。几乎是同时延伸到湖水里。而在两山的倒三角中间,升起一座雪山。此时,雪山上空有一片暗淡的云。湖水一直铺向远方。
然乌湖的左侧,倒是丛林与河流交错。相互挽着走向远天:在天的尽头。又是一群雪山,与浮云为伍。雪峰似乎笼罩在雾霭中。让人的眼光久久不愿离去,心灵停在寂静的自然里。
然乌兵站海拔3990米。然乌湖应不应该属于高原的湖泊,还需要地质学家定论。听说它是地震后山峰折断,将河道阻隔自然灾变后的墓志铭。
走出然乌湖,我们加快了车速。驾驶员小张,仍然发着高烧,他边加快车速。边不停地喝着矿泉水,以降低发烧带来的不适。车仍在重重迭迭的山峦问奔驰,扬起一路黄灰。小张对我说,前面就是海拔5000米的德姆拉大雪山了。放眼望去,山势并不陡峭,山顶上仍有积雪。我在拉萨时就听说过这座雪山。它与西藏境内的其他雪山相比海拔并不高。但却因它是川藏线上通往察隅的天然屏障。发生过不少风险而被视为畏途。有轰动全西藏的雪山大雪崩。有西藏军区领导在雪山被困一个星期的真实故事。我们经过德姆拉大雪山应该说是很顺利的,没有遭遇什么突来的风险。随行的同志讲,其实这个季节同样也是德姆拉风云突变的季节。
翻越过德姆拉大雪山。一路南下。我们开始看见了绿色的山,绿色的森林,呼吸也变得轻快了。我们的车沿着仍然崎岖的山道向边境县城——察隅驶去。
察隅是与印度和缅甸接壤的一个边境小城。位于西藏东南部,行政区划归属林芝。县城面积不足一平方公里,全县人口不到3万人。生在两山夹峙的缝隙里。但海拔很低,氧气充足,气候宜人,与我曾经工作过的云南怒江携手相连。怒江境内的独龙江就发源于察隅境内的恩梅开江。军区的一个边防团团部也就驻守在这里。县城不大,团部几近占去了三分之一多的面积。团部环境不错,西藏部队长期存在的“三难”问题在这里还不是十分突出。得天独厚的是县城边的山上有温泉,团里把温泉水接进了团部,于是成了西藏军区名副其实的温泉第一团。
察隅地方虽然小,却是边关重隘。1962年这里的边境曾是中印自卫反击作战的重要战场。第二阶段作战中,在东段最著名的两大战役之一——瓦弄战役就发生在这里。此战对缩短战争进程,推进战争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也在察隅县军民团结作战的历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笔。
由于历经作战又地处边境。这个以藏族、门巴、珞巴族和僜人为主的少数民族地区的军民、军政关系有着优良的传统。县委书记和县长来,讲得最多的是军队对他们的帮助和支持。书记是从广东援藏的干部,思想比较活跃,县长是当地民族干部,人熟、地熟、情况熟。可以说是优势互补的一对搭档。察隅是国家授予的全国双拥模范县,我和团长、政委商量一定要借助这个东风把察隅县的双拥工作做得更有声色。以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维护边防、社会的稳定。如今在察隅县城高高耸立的双拥纪念碑就是那次军地达成共识的成果。
在察隅,我们的车队多次与上学的孩子们相遇。见到车子开过来。孩子们都会整齐地站在路边敬礼。随行的当地干部告诉我们,解放军当年夺回来了这片土地。当地人民十分感谢解放军。所以每当看到解放军的车队和战士都要敬礼。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说起守卫国土,我们会认为这是军队的事情。但是在察隅,在边境确是每个国民的责任。竹瓦根镇的杨书记是一个淳厚的彝族干部,他1994年大学毕业申请来到西藏察隅,一干就是十余年。不仅如此,他还把他的妻子也动员到了察隅。他对我说边境地区人人“守土有责”,这每一寸土地都要实实在在地靠我们的人民占领着。他们镇的边境上,有十三户边民,有什么样的困难,他们也不能搬家,这就是守土之责。在察隅我们实际控制的一万九千平方公里土地上,生活的二万六千多各民族人民。其实他们也是在守卫着我们的国土,他们在为共和国默默地奉献着,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察隅有几百公里的边防线。出入的口子也不少,边防巡逻执勤任务很繁重。部队多数驻守在离团部200多公里外的边防线上。最远最艰苦的是至今还不通公路的日东前哨排。担负着中缅边境一线的巡逻守卫任务。而比它更艰苦的可以说就是边防团骡马运输队和他大名鼎鼎的队长尹祥美了。我到西藏后就听说了尹祥美的名字。在邦达兵站小憩时。我就和成都军区刚从察隅采访尹祥美后返回的人员不期而遇。从他们极为疲惫的面容上。可以看得出他们这次的日东之行真是经历了千辛万苦。组织部李副部长整个面部都浮肿得变了形,他自诩说:都快变成猪八戒了。作家施放对我说,他的这条小命都险些丢在去日东的路上了。他们简要的给我谈到了和尹祥美一起进日东的情况。结论是太艰苦,太危险,太难以想象了。不要说像尹祥美那样14年坚持走下去。就是走一次也感到艰险异常,刻骨铭心。
在骡马运输队我见到了队长尹祥美。他刚带骡马队随成都军区工作组去日东前哨排送物资回来。见我的时候似乎还没喘过气来。他是我的老乡,重庆大足人。中等个,脸色是明显的“高原红”。看上去是一个性格率直又极老实笃厚的人,不怎么会说话,还有些紧张。他很平淡地给我讲起他们骡马运输队的事。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很普通,也是应该做的。从他的谈话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位貌不惊人的骡马队长思想深处,竟然有那么多看似平凡、朴素,而又是十分令人感动的东西。他多么像一颗并不起眼的磁石。没有耀眼的光芒。却有异乎寻常的磁力。我在想,在他们看来那些平常的事,不仅已经感动了我,也一定能感动大家,感动中国。那一天,我还意外地发现一幅挂在尹祥美宿舍墙壁上的书法。那是他自己饱蘸浓墨,亲笔书写的一个“马”字。我在想,这个“马”不就是他和他所带领的那支高原骡马运输队的象征吗?
在尹祥美的心中。骡马运输队不仅是他已经走过的14年,而是他一生追求的事业。18年在边关驻守,14年与骡马为伴,为“高原孤岛”官兵源源不断地送去给养物资,被官兵们亲切地誉为“雪山牦牛”。爬雪山,趟冰河,穿越沼泽地,14年马夫生涯。尹祥美等于走了两次“长征路”,将400多吨物资及时足额地送到边防哨所。
从骡马队到高山哨所,近的有140公里,远的有320公里。途中亘着两座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20多条奔腾咆哮的冰河、20多公里危机四伏的沼泽地和一大片阴沉而恐怖的原始森林。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在悬崖峭壁间蜿蜒盘旋
这就是尹祥美14年来年年要走10多次的骡马道!这就是维系哨所官兵生命安危的雪域高原补给线!
1987年7月。当兵5年的尹祥美从成都军区后勤士官训练大队学成归来。接到命令,他就搭拖拉机到了骡马队,从此开始了长达14年的马背生涯。
这支全军目前唯一在编的建制畜力运输部队,主要负责两个不通公路的哨所战备、生活物资驮运。
日东哨所一年有8个月大雪封山,只有6、7、8三个月才能把物资送上去,可这3个月也正是日东的雨季。尹祥美和运输队几乎三天两头遭雨淋,多时一天要淋六七次,全身没个干爽地方。最令他们头痛的是,经常会遇到滑坡、洪水、泥石流,一路上。尹祥美和战士们不知要开多少条路。架多少座桥。有时候,前面好不容易开出一条羊肠小道,还没等后面的人马过去,滑坡和泥石流又把路给冲毁了,只得重新修。午夜,被狂风暴雨惊醒是常有的事,有时大风卷走帐篷、被子,他们被淋得像个“落汤鸡”。冻得上牙打下牙,只好几个人抱在一起苦挨到天亮。
大雪拉山口有一段30多公里的必经之地。大部分地段常年受雨水冲刷,其间有一段路面只有几十厘米宽。一面是悬崖,一面是峭壁,别说走过去,就是看一眼都叫人腿肚子打颤。尹祥美把这个地方称作“鬼门关”。每次到这里,他和战士们只能把骡马驮着的物资全部卸下来。将骡马一匹匹小心翼翼地牵过去。然后他们把物资一点一点地背过去,再给骡马驮上继续赶路。
去布宗哨所要穿过20多公里长的沼泽地。人和骡马稍不小心就会陷进去。有一次,尹祥美陷到齐胸深的稀泥里,人拖马拉才保住了性命。可刚刚救上来尹祥美,有3匹骡马也陷了进去,幸亏放牧的藏民相助才拽了上来。整整一上午,他们汗流浃背,全身累得快要散了架,才走了不到5公里路。
团领导给我们算了一笔账:14年,尹祥美率领骡马队先后140多次翻越雪山。850次趟冰河,140多次穿越沼泽和泥石流多发地段,累计行程25000余公里,相当于走了两次“长征路”,他创造了西藏部队个人徒步行走距离最远、输送400多吨物资没误一次的纪录。
尹祥美从头到脚有123块疤痕。穿烂140多双解放鞋,吃掉70多瓶胃舒平,在“死亡之路”的日日夜夜里,尹祥美总是当“领头羊”、探路人。
1991年8月,暴雨冲毁了让果河上的便桥,他和两名战士赶着骡马队进山。这是当年第一趟运输,如不按时送达,哨所就会断粮。“队长,只有涉水过河!”两名战士脱了裤子要下水,尹祥美拉住他们,一声“我来”,腰缠背包带下了河。雪水冰冷刺骨,尹祥美一步三晃地走在齐腰的水中。突然,一股一米多高的“盖头水”翻卷而来,尹祥美身子一歪栽进水里,刹时被卷得没了踪影。漂出400米后,尹祥美懵懵懂懂中抓住了岸边一根树藤。再往前100米,就是一道落差20米高的瀑布断河!
14年来。这样的“惊险镜头”数不胜数。尹祥美每次都要第一个摸“阎王鼻子”。
战士朱存伟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件事:1993年8月,尹祥美带他赶着23匹骡马为哨所送燃油。走到明期沟峡谷时。下起鹅毛大雪,陡峭的山崖上瞬间就堆积起厚厚一层。“如果不迅速通过峡谷,遇到雪崩就糟了!”尹祥美吩咐小朱: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只管往前冲。而他自己却留在队尾催赶骡马。果然,伴着一阵山摇地动的巨响,积雪从山上呼啸而下。这时,小朱已经顺利穿越险区,而尹祥美却被埋在雪中,他屏住呼吸,拼命挣扎,才从雪堆里钻出来。
士官岳清泉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件事:那一次。泥石流冲毁了骡马道,需开辟一条新路。尹祥美知道,森林里有许多猛兽,于是走在前面开路。突然,一头一人多高的大黑熊立在他面前。危急关头,尹祥美向身后的马队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他一个人与黑熊周旋。半小时过去,黑熊泄了气,嗷嗷叫了几声离去。
海拔高,氧气稀薄,饭煮不熟,长期吞食夹生饭。尹祥美的胃形成了极强的“抗食性”,在高原上一吃东西就呕吐、恶心。可他在战士们面前,总是强打精神大口大口地吃。背着战士却大把大把地吃胃药。
群山陡峭,密林遮天。尹祥美要走在前面找路,经常一个人在荆棘丛生的树林里爬过去、钻过来,常常一趟下来军装多处撕破,脸上、腿上血痕累累。
面对我们,他用这样的朴实语言讲述着一名领头人的责任:“骡马队工作苦、累、险,不说新同志受不了。就是跑过几趟的老同志也未必承受得住。如果我这个老兵不处处走在前头,还有谁愿意跑这条线。”
父母病逝,大哥遇难。26岁的妻子又撒手而去。18载戍边岁月,尹祥美先后失去4位亲人,面对家庭不幸,他次次擦干眼泪。义无返顾地走上运输线。
到部队的第27天,一封电报飞来:“母亲得急病去世”。
尹祥美面对雪山。放声大哭:面对家乡的方向,连磕几十个头。“小尹,回去看看吧!”部队领导特批他回去处理后事。回家往返至少也需要10多天,尹祥美谢绝了首长的关心。“只有努力工作才对得起母亲,才能让九泉之下的母亲安息!”第三年,尹祥美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军区士官训练大队。
1988年7月,尹祥美又接到“哥哥遇车祸身亡”的电报。哥哥是家中的“顶梁柱”,他这一走,家里的日子该怎么过?当时。骡马队已经整装待发,尹祥美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走向高山密林。这年。他创造了骡马队组建以来运输量最高的纪录。
祸不单行。1994年4月。正全力筹备新年度运输任务的尹祥美再次接到家里的加急电报:父患肺水肿病危!这次。尹祥美决心回去尽孝。他日夜忙碌把物资归类装好包。随后。千叮咛万嘱咐地安排好队里的工作,才启程往家赶。然而,等他回到家里。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
归队仅仅一个多月,灾难又接踵而来:妻子患急性心脏病,病危。
“部队前运物资需求量大。我脱不开身!”他拿出2000块钱给妻子寄去,把电报悄悄锁进抽屉。半个月后回到驻地,摆在他面前的是家人、同学、医院连续发来的13封“妻病危”电报。
尹祥美赶回家中,妻子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医生,请救救我的妻子!”回家的10来天里,尹祥美东借西凑了7万元手术费。跑遍了家乡、重庆的20多家医院,可仍然没挽留住妻子的生命。手术第2天,年仅26岁的妻子就告别了尹祥美和4岁的女儿。
看看爹逝妻去的家。看看“哇哇”哭的女儿……尹祥美夜不能寐,泪水洗面,可他毅然决定按时返回骡马队。离家那天,女儿尹莉足足追了他两里地:“爸爸。妈妈没有了,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雪山上有很多叔叔等着爸爸送吃的用的……”尹祥美含泪将女儿托付给弟弟,又回到骡马队,完成了当年的最后一趟运输任务。
到机关当司务长。到团后勤处任副处长。14年里尹祥美有多次走出骡马队的机会。但他每次都以“还是我熟悉情况”而留了下来
1988年8月。尹祥美有了第一次“上调”的机会。司令部管理股缺一名司务长,组织确定由他担任此职。然而,管理股长征求意见时,尹祥美却提出:“队长刚调走不久,队里只有我最熟悉情况。骡马队进山要是碰上个什么事。谁来处置?”
妻子病逝那年。也是尹祥美作为志愿兵服役期满之年。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当老板的同学为他联系好了工作,他也一切收拾停当。只待正式命令下达。就在这时,部队决定他超期服役。亲戚们为他担忧:“你欠7万多元的债。光靠在部队的那点工资,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尹祥美却说:“我是一个兵。领导让走就走。让留就留!”
1997年1月。因工作突出。尹祥美被破格由志愿兵改转为正连职军官。团领导考虑到骡马队是排级单位,尹祥美再干下去不合适。决定安排他到军需股当助理员。命令还没下到骡马队,尹祥美就找到团领导。恳切地说:“机关不缺我一个助理员。可骡马队缺我这个队长。就让我留下来干吧!”就这样,他“高职低配”继续留在骡马队。
1999年8月。尹祥美被提升为团后勤处副处长。他思前想后,一夜未眠。第二天,他把一份情真意切的留任申请报告送到了团领导面前:“这条路。全团只有我最熟。与其提心吊胆让其他战友面对艰险,不如我一人承担反而心里踏实。”他再次留了下来。
祖国和人民没有忘记这位“雪山牦牛”!入伍18年,尹祥美26次立功受奖,3次被成都军区、西藏军区评为优秀共产党员。3次当选为成都军区党代表。2001年被评选为中国十大杰出青年,2003年被授予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同时被成都军区授予“模范边防骡马运输队长”荣誉称号。
尹祥美的事迹通过新闻媒体很快得到了广泛地宣传。从西藏到成都到北京,到山南海北,人们都在为这个过去素不相识的普通的西藏军人的事迹深深感动。平凡而朴实的尹祥美,14年用双脚默默无闻地走过了雪域高原25000多公里浸透了自己热血和汗水的人生路程,谱写了一曲动人心弦的生命赞歌。这是一个真实的典型。这是一个不愿意成为英雄而最终成为英雄的人。靠诚实的劳动、踏实的工作、强烈的责任来回馈社会、报效国家和人民,而不带有任何功利,这就是君子和小人,真英雄和投机者最本质的区别。在现实社会中,有多少并不光明的成名者总是采取不光彩的手段。制造舆论为自己脸上贴金。以达到名利双收。飞黄腾达的目的。他们不是英雄而是败类。后来,我和许多同志又多次谈起过尹祥美。我总是不断地在问自己,也同时在问别人,你能像尹祥美那样14年永不停息地走在那条从察隅通向日东的骡马驿道上吗?平时我们都可以有很多头头是道的理论去教导别人。也可以为别人的牺牲奉献表示感动和同情,但当要你去做出选择的时候。你能做得到吗?真正地像尹祥美那样做一个言行一致、光明磊落、无私奉献的人。
萨嘎边防行
从地图上看,去萨嘎的路并不十分遥远。分区陪同我一起下部队的刘友林副司令员告诉我。路途不长,但行程艰难。我感到他这句话说得很经典。时至寒冬,西藏高原早已进入了冰雪的季节,高原上的很多路道。几乎都变成了行车时最怕的冰雪路,这自然增加了我们行车的困难和风险。然而。我想。同样也是这条路。对于常年驻守并通行在这里的边防团又会是怎样的一种面对呢。
去萨嘎的路,与去察隅的路有很大的不同。去察隅的路,终日是看天一条缝,看地一条沟。去萨嘎的路,却是一路的冰雪,一路的苍凉。
我们的车沿着一条我已经记不清叫什么名字的季节河前行。道路上真的是积了不少冰雪。司机小黄对我说,对付这种路,他最有办法了。是啊,一路上只见他沉着自如。不时调整着方向盘。一段又一段的冰雪路被我们远远地抛在了屁股后头。当然路途上也还是出了一点险情。走在前头开路的刘副司令员的三菱越野车,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陷进了一个大沙窝子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僻苍凉的荒漠里,不见其他任何车辆的踪影。我们想尽了办法,车不仅纹丝未动。反而正在越陷越深。最后还是工兵团长出身的刘副司令,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把我们随身携带的6件毛皮大衣,全都从车上拿下来垫在了车轮与沙窝地面接触的缝隙里。同时把我们车上备有的牵引绳牢牢地系在了三菱车车头的保险杠上。随着我们这台“4500”在地面上的用力牵引。在一阵阵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中,陷在沙窝里的三菱车终于回到了地面。虽然大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但人人脸上仍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因为我们总算是有惊无险,不至于在这天寒地冻的荒漠里挨冻受饿了。
依然是刘副司令员打头,我们紧随其行。
当我们到达200公里外的边防团团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用西藏天色白天长晚上短的眼光看,这时应该是夜间九点多了。
边防团团部。就驻守在萨嘎县城边一块略有起伏的台地上。远方是连绵起伏的雪山。这里海拔4500米。是西藏军区部队中条件最艰苦,驻地海拔最高的团队。
团政委刘尊胜曾是军分区干部科长,提升为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后,年初又主动要求到边防团来任政委。是一个不怕吃苦,想干一番事业的人。当天晚上我就住在已外出学习的团长宿舍里。那一晚,我真的是彻夜未眠。大脑显得特有的兴奋,没有一丝一点的睡意。头也在逐渐昏沉、疼痛起来,口腔和鼻腔都感到十分地干燥。尽管吸过氧,感觉没有多大的改变。我知道这是高原反应。我在拉萨,在昌都都没有过这样明显的感觉。这就印证了老西藏们说的在西藏高原工作。海拔越高,缺氧的程度就越严重。对人体的影响和伤害就越大。这就使我联想到一些刚从外地来西藏的人,特别是个别官员和制定政策的人仅仅只到了拉萨、林芝,住过一、两天,就下结论说西藏也不怎么艰苦嘛。这也真是应了中国的一句成语:一叶障目呀!后来,我在到了4700米的岗巴营、4900米的塔克逊二连、特别是到了海拔5300多米的查果拉哨所回来后,更有了一番异乎寻常的感受。我不能不为这些常年战斗在只有我们军人才驻守的。高高海拔上的英雄们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在世界上,在中国的军队里,这里的军人可以说是最苦最苦的军人了。他们严重缺少的不是别的,而是人的生命赖以生存的基本元素——氧气啊。
在军分区刘副司令员和边防团刘政委的陪同下。我们涉过冰河。破雪而行来到了这个团的一连。这是紧靠中尼和中印边境的一个连队,连队驻地叫昆木加,海拔4700多米。这里早已是大雪覆地,一派北国景象。我们走进士兵宿舍,战士们正围坐在一个燃烧着干牛粪的铁皮炉前进行政治学习。再看看士兵们的脸,都是清一色的“高原红”,从表面上看都比他们的实际年龄大了许多。这里远离领导机关,交通和通信都非常困难。特别是冬天,几乎同外界隔绝。遇到大雪封堵,又有了紧急情况,只能靠大功率推土机推雪开路。所以连队需要的大宗物资都要在冬季到来前,提前运进去。这在我们西藏部队叫做“冬囤”。现在“冬囤”的内涵和外延都在扩大。已经不仅限于食品。也包含书籍和文化用品及其他需要的东西。所以又有了一个文化“冬囤”的概念。有人说西藏部队是出新闻、出典型、出创新的地方,这一点不假。谁让她有那么多人们难以想象到的艰苦和困难。有那么多的特别和特殊呢。在严酷的环境里,昆木加哨所的官兵们与大自然进行着天长地久的斗争。冰天雪地没有绿色,他们上山挖野草、栽野花,野草枯了,野花死了,家乡父母寄来了菜种,罐头箱、罐头盒都撒上菜籽,白天搬出屋晒太阳,官兵们守着自己的“作品”。一看远方出现了浑黄的大风,马上撤退回屋,大风刮过再搬出来。天阴了,远方飘来土腥味的潮气,雨雪冰雹可能会搞突然袭击,顷刻间,“菜盆”又神速地进了屋。小白菜、萝卜苗终于拱出了翠绿的尖头。每天中午他们把菜盆搬到门外摆成一串。就围坐在这里晒太阳。议论哪片叶子长了多少天,哪一盆水灵漂亮,准是吃多了维生素,他们骄傲地保护着这一点点的新绿。冬夜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战士们只好把菜盆放在火炉旁、床头上。夜里还不时翻身看看。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些脆弱的生命。
现在的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连队相继建起了温室大棚,在罐头盒里试种的蔬菜都搬进了大棚,基本能够保证官兵们吃上新鲜的蔬菜。官兵们就是这样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改变艰苦的生存状态。
我在连队前哨排的岗楼上就发现了一个个的大沙袋,每个足有100余斤。我问战士们做什么用,战士们说是为了练功习武。是啊,这里的冬天,气温零下30多度,而且终日狂风肆虐,飞沙走石,根本无法坚持在户外的正常训练。因此,想出如此绝招。我想怎么靠这些沙袋训练,尽可以发挥我们聪明人的想象。但他们那种西藏边防军人所特有的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精神不就这样看似平凡地,却又雕塑般地矗立在了你的面前。这就是西藏军人处处都在行动着的力量。
亚东手记
亚东是西藏高原上又一块风景如画的绿洲,不似江南,胜似江南。位于西藏南部喜马拉雅山脉中段,东面是不丹,西面是锡金,南面与印度交界,亚东沟河谷将喜马拉雅山脉切出一条裂缝。使得南来的印度洋暖流得以从裂缝吹入与北来的寒流交汇,形成亚东沟多雨湿润的气候。近2000米高差形成的垂直气候带也令亚东沟植被丰富、动物种类繁多。北部处在喜马拉雅山脊梁和北坡,地势平均在海拔4000米以上。雪山众多。雪山下多是冰川、湖泊、草原。亚东境内有大小湖泊34个,其中最大的是多庆措湖,位于亚东县堆纳乡。这可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湖泊了。这是一个沿着一长列雪山而形成的高山湖泊,湖水由雪山冰消雪融汇成,清澈如镜。由于雪山、蓝天和白云的折射光,湖水呈现出淡蓝、深蓝、浅绿、翠绿、墨绿五色,且随视角的不同,变幻出的色彩也不同。东岸有七座雪峰,高耸入云,民间传说是喜马拉雅山七仙女,最高的一座叫卓姆拉日峰。海拔7314米。是国内外登山勇士竞相攀登的高峰,但至今无人能征服。雪峰间夹有冰川,有的冰川达至湖面,甚是壮观。
亚东亦有“天然花园”之美称。春夏问进入亚东,触目皆是花的世界。至七、八月,帕里草原上的小野花也陆续开放了,蓝天白云下。四周雪山的环绕下,绿野如茵,野花摇曳、牛羊悠悠,牧人甩着鞭子哼着山歌。亚东沟和下亚东的森林,林问也竞放着许多黄色的、紫色的、红色的野花,还有鲜艳夺目的野罂粟。在这里,你会迷失自己。到了秋天,整个亚东沟就层林尽染,灿若云霞了,当然,有高耸入云的雪峰作背景。这就使得亚东沟的秋色有别于其他山野的秋色了。
亚东的著名。也因这里曾是英军入侵西藏的通道和藏军阻击的战场,是《红河谷》故事的发生地和拍摄地。曲米欣古要塞是抗英最惨烈的战场之一。1903年,英军由亚东入侵西藏,在曲米欣古遇藏军阻击。英军使诈,以和谈诱使藏军放下武器,然后包围要塞以长枪射击,藏军全部牺牲。英军长驱直入,1904年攻抵拉萨,挟迫西藏地方政府签定《拉萨条约》,将亚东等地强行开放为商埠。现在在县城驻地上下司马镇都还有当年英国人建筑的房屋和兵营旧址。
同时,她又历来是边防重地。如今闻名全国、全军的边防要塞,被誉为“西南第一哨”的乃堆拉哨所就雄踞在海拔4300多米的乃堆拉山口上。我还没有到西藏军区工作前。就深谙乃堆拉的大名。充满着神秘感。到西藏军区工作后又不断听到有关乃堆拉的许多故事和传说。一定要早些上乃堆拉去,成了我到西藏工作后的第一个愿望。
中秋节早晨7时20分。我们驱车从亚东县城的团部出发,奔赴海拔4318米的中印边境乃堆拉哨所。
祖国内地已是秋高气爽,而这里依然寒意袭人。远远望去,喜马拉雅山脉的积雪清晰可见。据边防团史团长介绍。乃堆拉哨所一年中有8个月处于与外界隔绝的封山期。数十年来,一茬茬官兵在这里圆满完成戍边任务,被誉为“雪域雄鹰”。
听说有首长来。刚刚用完早餐的战士们已列队等候。我们在史团长的引领和介绍中同官兵们一一握手,互致问候。我们看到那一张张因强紫外线长期照射而显得粗糙黝黑的年轻面孔,写满了刚毅和忠诚。
这里海拔高,严重缺氧。但史团长告诉我,我们的官兵却是天不愁,地不愁的革命乐天派。让我们看到的确实是官兵们那张张布满高原红的脸上绽开的春天般的笑容。
这里严重缺氧,却并不缺少欢乐。“乃堆拉哨所庆中秋文艺演唱会”在热烈的掌声中拉开帷幕:一首首雄壮嘹亮的战斗精神歌曲穿过云层飘向远方;由哨所笑星付勇、周健、颜春光、张超自编自演的相声《足球与石油》、《握手》,幽默风趣,引来阵阵欢声笑语。哨所官兵争先恐后登台献艺,演唱会高潮迭起。
参加完演唱会,我们沿石头砌成的台阶一步一喘走上3号阵地,看到上等兵次达、列兵陆健正担负边境观察任务。高科技手段的运用使哨所的执勤方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史团长和执勤哨兵告诉我。边境情况可通过传输系统实时显现在西藏军区和总部的终端上。
我们在哨所的通信机房见到了三级士官小刘。他的祖父在美国纽约经营电器数十年,资产过亿。多次要他复员去美国帮助经商。可小刘不为之心动。问其原因,他的话语朴素而真诚:“乃堆拉哨所需要我,我更需要在这里磨练自己。”
舍不得离开乃堆拉的不止小刘一人。交谈中,哨所的数十名官兵都向我这位首长表达了同样的心愿。更令我感慨的是,一上午,10多位曾在乃堆拉哨所战斗过的官兵。从天南地北打来电话。他们除了向战友祝贺节日,还表达了一种共同的情感——乃堆拉,已成为他们永远的记忆和思念。
在乃堆拉。时时都能感受到方方面面送来的温暖。副连长朱林介绍说,“中秋”前夕,团党委和驻地亚东县政府分别派人登上哨所慰问,不但送来了中秋月饼,青菜、猪肉、奶粉和水果,还送来了精心排练的文艺节目和各种书籍、光碟。排长王叶超指着沿营房墙角堆放得整整齐齐的柴垛说:“团机关从7月初就开始向哨所运送冬囤物资。目前冬储工作已基本完成。有部队各级党委和机关真诚送温暖。热心解难题。我们边防哨所官兵虽苦犹甜。”
当然。在乃堆拉我们也看到了被一道铁丝网隔开的印度边防士兵,他们友好地向我们招手。我们也以同样的招手向他们致意。
从乃堆拉哨所下山的时候。哨所又开始飘雪了,浓雾缠绕在山问。我问史团长今天晚上乃堆拉的官兵们能看到十五的月亮吗?团长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能看到,一定能看到。我当然明白团长的意思,是啊,一定能看到。这个月亮永远在乃堆拉哨所官兵和他们的亲人及祖国人民的心中。
这时我不知怎么的。又突然记起了乃堆拉哨所士兵给我讲起的那个凄厉的故事:乃堆拉的指导员穆忠明,经上级批准就要出去休假了,走的头天晚上他一个班一个班去告别。一是因为新兵刚下连他不放心。嘱咐他们不能感冒了;二也是兴奋,他已经两年没有休假了,本来儿子出生前他就要回去的,没走成,现在儿子满月了,他急着赶回去为儿子做满月酒,尽点当爸爸的责任。他跟战士们一一叮嘱,一一告别。走完最后一个班返回宿舍时,已是凌晨,天空飘起了雪花,他一脚踩空,掉下悬崖,第二天早上发现时,人早已冻僵不行了。
在他死后的两个月。家里的一封信寄到了哨所,里面有一张儿子满月的照片。那是一个永远失去父亲的儿子,一个西藏军人的后代。他的父亲长眠在了异乡的雪山脚下。他要在许多年后也许才会懂得父亲是在西藏牺牲的。
军人的职业原本就有牺牲的涵义。而坚守在西藏高原上的军人,令这种牺牲更多了一份悲壮。即使不在战时、灾时、乱时,他们也需要付出生命,他们也需要时刻做好牺牲的准备。那是一种看不见的默默无闻的牺牲。
今天的乃堆拉已经和正在发生着历史性的深刻变化。乃堆拉山口,因其处在锡金与中国西藏边境之间的地理位置,一直是中印边界的敏感地区。已于2006年6月的乃堆拉山口的开放通关,被视为中印发生边境冲突迄今最有突破性的合作。
全长约1700公里的中印边界。长期以来一直存在两条线:传统习惯线和实际控制线。前者主要是在近代以前,中国与周边国家一直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国境线,只是依靠传统习惯、治理范围约定俗成形成了一些边界。印方占据实际控制线的依据就是麦克马洪线。
1913年。英印政府外务大臣麦克马洪炮制麦克马洪线时。只是在地图上随意划了一条粗粗的线。而这条粗糙的“分界线”在现实地理上宽4公里。这条大致以喜马拉雅山主脉分水岭为界的“中印边界线”。实质上将中印传统习惯线北推了约100公里。将原属中国管辖的9万平方公里土地划归英属印度。
中印边界出现争议的区域总共为12万5千平方公里,分为东、中、西三段。西段主要是中国新疆和西藏交界的阿克塞钦地区,大约3万平方公里。目前由中国控制。也是惟一一块基本上符合中国认可的“传统习惯线”的区域;中段主要在中国和尼泊尔边界的西北。范围大约2000平方公里。锡金即在这一地区。
中印之间主要的边界问题集中在东段,即麦克马洪线以南与中印传统习惯线以北之间的一块面积为9万平方公里的区域。这块目前由印度实际控制的区域一直都是中印边界纠纷中的矛盾焦点。1962年,双方因边界问题而起的战争主要便是因为印度政府在这一地区不断采取“前进策略”而引发。
这块9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相当于三个台湾、六个北京或者十个引发英阿战争的马尔维纳斯群岛,是中国最大的一块存在争议的领土。这里地势平坦,气候良好,中国官方媒体曾经引用专家的话称这块区域“森林和水利资源很丰富,森林资源占到了西藏的40%”。位于这一地区的达旺,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故乡。
查果拉哨所记
我们驱车从海拔3000米的亚东河谷一路攀援。向海拔5300米的查果拉高原红色边防队驻守的查果拉哨所进发。这时同为高原的拉萨还只是深秋的季节,而在这里却早已是隆冬的景象了。经过连队驻地时。在连队的荣誉室里详尽地了解了连队,特别是查果拉哨所的情况。我们亲眼看见了那面1965年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授予的书有“高原红色边防队”七个大字的锦旗。尽管她已经历了四十余年历史的风雨。但仍是那样熠熠生辉。
查果拉山。高高矗立在喜马拉雅山第七峰的冰峰雪岭之中。这里,驻守着一个闻名全军的先进单位——查果拉哨所。建点40多年来,一代又一代的查果拉军人。以“不恋故乡景色艳,愿与雪山共百年”的豪情壮志,傲风雪,斗严寒,建立了不朽的业绩。为保卫祖国,保卫边疆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1965年10月。他们被国防部授予“高原红色边防队”的荣誉称号。1990年7月,时任军委主席江泽民视察西藏期间亲笔为他们写了“雪山红旗永放光彩”的题词,并接见了哨所的26名代表。
“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六月雪花飘,四季穿棉袄。”这是查果拉哨所自然环境的真实写照。
英国利物浦大学的生物专家,在他们编写的《人在高原》一书中曾断言:人到了海拔4500米以上地区,将无法定居。以此为据,生物学家把4500公尺以上称为“生命的禁区”。地质学家称作“永冻层”。查果拉哨所,海拔5300米,位居西藏边防海拔之冠。
由于高度缺氧,官兵的身体健康普遍地受到严重摧残。总后勤部的一个医疗巡诊队曾到哨所给官兵体检,吃惊地发现。有80%的官兵因严重缺氧导致心脏、造血系统功能发生异常,符合住院治疗标准。一位足迹踏遍了万里边防的老首长,初次来藏视察后深有体会地说:“云南边防前线的将士所面临的是一种牺牲。驻守在世界屋脊的西藏边防军人所作出的是另一种牺牲。而这种牺牲是艰苦的,漫长的,默默无闻的,对身体的危害每时每刻都在起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牺牲比战场上的牺牲更难承受,更难做到。”因此,官兵们把在查果拉守卡,称为一场听不到枪声,但却以付出身体为代价的战斗。
氧气和水是人生存的最基本需要。
查果拉哨所,空气稀薄,水也不足。虽说山上四季飘雪。但人不能天天靠吃雪水过日子。况且吃雪水的时间长了,会引起肠胃患病,拉肚子,脱水,全身浮肿。因而为得到一些生活用水,必须跑到哨所5公里以外的山脚下的小河里去取。
开始。上级曾为哨所配备了两匹骡子来驮水。可不久骡子累死了,后来又配汽车。由于气温太低,经常发不动了。官兵们只好带着工具下山去背、去挑。气温较好的七、八两个月,冰河融化,潺潺的流水给这空旷、寂静的雪原也带来了生机,官兵们把取水当成一种快乐的享受。而寒风刺骨、滴水成冰的季节,每背一次水,对官兵来说,无论是意志,还是体力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查果拉哨所。四季严寒。年平均气温在摄氏零度以下,隆冬时节,可达零下34摄氏度。即使在最为炎热的月份。在西藏别的地方。菜花千里飘香。牧草碧波万顷。而查果拉。有些山洼里的积雪还没有化尽。白天要穿棉衣,睡觉需盖3床被子。
为了在此长期驻守,必须解决燃料问题。
查果拉四周十分荒凉。方圆几十公里渺无人烟,看不到庄稼,也看不到树。没有一丝绿意。就连被誉为岁寒之友的松柏也不能在此扎根。
没有木柴驱寒取暖。官兵们只有到距哨所15公里外的查果拉山下荒原上去捡在这里唯一能充当烤火燃料的又脏又臭的牛、羊粪。
在查果拉哨所,艰苦的生活和恶劣的气候,官兵们尚能克服,最令他们难以忍受的是单调、孤独和寂寞。
一位哲人曾说过:孤独和寂寞比死更折磨人。
自古边关将士苦,这几乎已是定论。哨所的官兵就是在这样单调寂寞的生存空间。与天斗。与地斗。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斗。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难以想象的困难。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在“生命禁区”扎了根,安了家。一位来哨所视察的首长,不无感慨地说:“在这么艰苦的地方生活。不要说别的。就是能待得住,也称得上是英雄!”
雪莲,晶莹透明,洁白无暇,植根于雪线之上。雪白的绒毛。裹着莲蓬似的花蕾。吐出紫红色的花瓣,它在阳光雨露下成长,不择地势,不怕高寒缺氧,不怕风雪冰霜。查果拉哨所的官兵,正像那一朵朵盛开的雪莲,高高地怒放在喜马拉雅山上。
到查果拉山顶站岗执勤,十分辛苦。但官兵都争着去。原副连长蒋海法,患有心脏病,类风湿性关节炎和较为严重的高山适应不全症。病情严重时,全身浮肿,穿衣,走路都感到困难。为使连长、指导员集中精力抓好连队的全面建设。他请求带一个加强排上查果拉山顶驻守。在零下20摄氏度的严寒和缺氧的情况下,为使战士们站好岗、值好勤,他东奔西跑。找战士谈心,处理问题,经常累得脸发青,嘴唇发乌,多次昏倒在地。连队让他下山休息,可他执意不肯。刚入伍的战士小秦,一次上岗时。掉进了积雪的大坑里。他爬呀爬呀。坚持爬上了哨位。由于衣服和鞋内灌进了雪,加上刺骨的寒风,衣服结成了冰板,裤腿冻成了冰砣,换岗后回到屋里,用手一搓,布都烂了,可冰块仍然没掉……那个苦哟,真没法说。
站岗很艰苦。经常出外执勤也不轻松。有时还需付出很大的代价。
10月的一天,狂风呼啸。大雪纷飞,查果拉哨所遇上了一场罕见的大风雪。
呜——呜——呜……狂风卷着大雪,打着唿哨在哨所的上空盘旋。屋顶上的铁皮一块接一块地掀起了12张,3天过后,气温从零下8摄氏度,急剧下降到零下28摄氏度。查果拉四周浑天一色。变成了一片银色世界。地面积雪已达60多厘米。就在这时,哨所收到一份“立即疏通01号哨位公路”的特急电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含糊。战士韩志庚和其他4名战士在李排长的带领下乘坐一辆东风牌牵引汽车出发了。尽管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终因积雪太厚。车轮打滑。油料也用完了,车子在距一号哨位15公里的地方抛锚了,只能徒步前进。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举目望去,白雪皑皑,分不清哪儿是山,哪儿是河,哪儿是路,他们只得凭着记忆,在齐腰深的雪海里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向前摸索。腿抬不动了。就侧着身子滚,滚不动了,手脚并用匍匐前进。不知摔了多少次跤,受了多少煎熬,硬是凭着钢铁般的意志在雪地里爬行了一天一夜到了指定的地域。为完成这次任务。小韩的双脚冻坏,不得不到医院里做了截去双脚前掌的手术。
海拔4500米以上的地方被称为“生命的禁区”。哨所有5个固定的巡逻点都在海拔5500米以上,这些地方终年积雪,冰川林立,道路险峻,崎岖难行。巡逻在这些点上,付出的辛劳可想而知。
一次,上级指示哨所派人员到海拔5700多米以上的硕果拉和俄果拉山口巡逻,八班班长吕永喜“缠”了指导员半天,把这个任务抢到手。经过半天的准备,第二天凌晨4时,他带领全班8名战士。顶着星光出发了。在出巡的第三天上午,他们已经跨过了5条冰河,爬过了6座大小冰峰,走过了一片片高山沼泽地,露宿了两个晚上,还没有到达最后一个巡逻目标——硕果拉山口。要到达硕果山口还需再涉过一条宽15米左右的冰河。为了弄清冰的厚度和水的深浅,吕永喜把8根背包绳缠连在一起。一头拴在自己的腰际,另一头交给4名战士拉着向冰河走去。咔、咔、咔,他沿着冰面一步一步地往对面走去,冰层发出的断裂声揪着每个人的心。刚走到河中间,只听“咔嚓——扑通”一声,冰塌人陷,他掉进了60多米深的冰河里。同志们连忙将他拉上了岸。这时他全身冰冷,手解不开裤带,脚伸不出裤管,大家七手八脚地给他换衣、擦酒按摩,好长时间他才恢复知觉。
硕果拉山口顶部,坡度60度左右,在向上攀登的时候。战士小黄一脚踩空。滑下斜坡,被卡在两块大石头的缝隙里。只露出双手和头部,大家想了许多办法,才使他摆脱了险境,但小黄的臀部,腿部,胳膊上有好几处被刮破了皮,裤子撕开4个大口子,双脚鲜血直流。
连续几天。在这海拔5000多米的雪原上既爬山又行军。还要带上雨衣、水壶、干粮背包以及枪支弹药等15公斤的物品。大家体力消耗很大。严寒、狂风、缺氧、饥饿、疲劳又一齐向他们袭来。他们真想躺下,不走了。但为了搜集地理等资料,查找可疑的“蛛丝马迹”,他们又咬着牙,顶着雪风,到达了指定位置。认真仔细地观察了50多分钟才下了山。
第四天晚上9点多,他们返回了哨所,一个个腿部都红肿了。脸上的皮肤暴起铜钱大的泡,人都变样了。有3名战士,因雪的刺激患上了雪盲症,眼睛像针扎般的疼痛。直流眼泪,看不清东西,更不敢见光。他们只好用一块黑布把双眼蒙上,住进四周密封的地堡里。5天后才恢复了视力。
在查果拉哨所的半山腰,有一排红色醒目的大幅标语,“不恋故乡景色艳,愿与哨所共百年”。这是建点初期,第一代查果拉人的豪迈誓言。“高原红色边防队”的老前辈在地无三尺平的冰天雪岭中。用炸药炸开冻土层,住进了十分简陋的地堡、土窝子里。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没有后退半步。如今40多年过去了,以哨所为家的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精神在新一代的查果拉军人中得到进一步的继承和发扬。
原任连长张文清。家住珠海经济特区,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物质生活条件与查果拉相比,都是一个很大的反差。和他一起入伍的战友退伍或转业后有的当上了经理、主任或厂长,但他还是个副营职干部。为了部队建设,他把爱妻丢在家里照顾年迈多病的父母和幼小的女儿,妻子多次叫他想法转业回去。他却对妻子说:“上级让我担任这个英雄连队的连长,我怎么能不顾部队建设需要,只考虑自己的小家庭呢?再说。如果大家都嫌这里艰苦,往内地跑,边防哨卡由谁来守?”几句话,说得妻子低下了头。妻子理解丈夫的胸怀,主动为丈夫解除后顾之忧。用柔弱的肩膀挑起了赡养双老、照料幼儿的重担,张连长至今仍战斗在边防线上。
原任指导员曹型明,1987年在家休假时,爱人已临近分娩,他陪爱人到医院检查,医生说胎位不正,可能难产。在预产期前半个月,他接到部队发来的“火速归队”的电报。他爱人身边没人照顾。很想留他一段时间。可他想到自己是军人。便说服了爱人,做了一些安排后,踏上了进藏的归途。归队后,他爱人果真难产,并引起产后大出血,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不幸的是爱人上班时,托一个邻居照顾孩子。女儿不慎从二层楼上摔下来。导致右腿粉碎性骨折,至今仍不能单独行走。
原军医赵显富,是位老边防、老哨卡了,从战士起,一直到卫生员、医助、军医连续在查果拉哨卡工作了20多年。结婚14年,和爱人团聚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足4年。因在家时间短,孩子对他比较陌生。见到他时一个劲儿地喊他“叔叔”,他心里难受极了。他们不是对家庭、对亲人没有感情,但家属和祖国的利益相比,家庭永远是第二位的、次要的。
爱情是甜蜜的,但对查果拉哨所的官兵来说,更多的却是苦涩。
连长张玉海从昆明陆军学院毕业后。原可以分配到条件好的连队工作,他却主动要求上了查果拉。因一直忙于连队工作,几次失去了相亲的机会。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在成都某单位工作的姑娘,双方通过书信来往,都比较满意。不久,女方在来信中提出了一个条件,要他3年内能转业就结婚,否则就“拜拜”。他渴望得到姑娘的爱情,可他更爱祖国的哨所。经过反复掂量,和那位姑娘分手了。哨所的官兵就是这样宁愿舍弃个人家庭的欢乐与温暖,把一腔深情和挚爱献给高原。献给祖国的边防事业。
在去年老兵临走的座谈会上,老兵吴学刚谈到。“在查果拉戍边,虽然使我吃尽了苦头,也牺牲了许多个人利益,但一想到曾在这里履行了光荣的义务,实现了人生价值,就感到太高兴、太欣慰了”。他留下自己的地址说:“如果哨所需要,请打电报来”。
山为地之极,兵为人之杰。
世界屋脊因为有众多的山而成为一种博大的境界。查果拉哨所因为有无数勇于吃苦、扎根雪山、默默奉献的军人而放射出耀眼的光彩!
我们怀着一路的崇敬。又是一路艰难的攀援。终于来到了查果拉哨所主峰阵地。我们在哨所主峰上和正在巡逻的哨兵不期而遇。只见他们的嘴已严重干裂,黝黑色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黄褐色的灰尘。他们要求和我一起合影,我真的是感到十分的高兴和荣幸。我们站在标有“查果拉主峰”的石碑前。手拉着手。在凛冽的寒风中拍摄下了这历史的一瞬。
走出查果拉。我还无数次地回过头去,继续朝着查果拉主峰的方向远远地眺望。依稀中,我深切地感到,屹立在查果拉哨所主峰上的,那块经历过多少飞沙走石。风霜雨雪的石碑,不正是查果拉哨所英雄士兵们的象征和化身吗?他们与祖国神圣的疆土为伴,他们与祖国神圣的边防同在。这不禁使我想起这样一句镌刻在历史丰碑上的铭言:自古边关多良将,自古忠臣守边关。
此刻,那首《鲜花献给查果拉》的歌似乎又在耳畔响起:
金色的草原开满鲜花
雪山顶上有个查果拉
查果拉山高风雪大
山上自古无人家……
这首歌,是我们西藏军区已故著名的女诗人杨星火写给查果拉哨所的。这个歌每个查果拉的战士都会唱,每一代查果拉战士都会唱。今天唱起这首歌又有另外的一番感受。
墨脱军人
堪称世界第一大峡谷的西藏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险峻,使它的生态环境没有遭到人为的破坏。它的核心地方几乎无人居住,至今,满山满坡都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下游谷地的墨脱县住着门巴和珞巴族人。墨脱是我国至今唯一不通公路的县。长年大雪封山与外界隔绝。故被人称之为高原“孤岛”。在墨脱背崩有大峡谷唯一的一座钢索桥所用的钢索都是几十个人,一步一爬越过喜马拉雅山抬进去的。架桥时。是先用部队的大炮把钢索打到对岸。峡谷内更多的是溜索和藤网桥等原始的交通设施。
在这里也驻扎着我们军区的一支边防部队,营地就在雅鲁藏布江南岸的一个小山凹里。这里海拔低,不缺氧,但进出墨脱却只能步行,必须付出常人难以忍受的代价。一道诡谲多变的多雄拉大雪山无情地把墨脱与外界隔开。问墨脱的官兵什么最艰苦。他们会俏皮地告诉你:思念最苦……所以盼信的滋味在他们看来是最难受的。
在墨脱官兵们谈论最多的是信,给他们带来最大欢乐或最大痛苦的也是信,那是官兵最幸福的时刻,他们马上钻进丛林、站在树下、躺在床上,先急急忙忙从头到尾初看一遍。再一字一句细看一遍。又一字一字慢慢琢磨一遍。再看背面还有没有字……每每一封信到手,他们至少要高兴20来天,而在20天里,如果有什么任务你尽管吩咐,去派村背物资,去边境巡逻,还是施工生产,不论干什么,官兵们连眼皮都不眨。
一封山,就收不到一封信,得八、九个月啊,许多战士都这么跟我说。
当然,现在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变,在上级的关心下,营部已开通了电话。官兵们已经可以通过电话和家里面联系了。
墨脱真像有些人形容的孤岛一般,但墨脱真的又是山林翠竹、烟云缭绕,世外桃源一般;墨脱真的默默无闻、偏远僻静,因为她连公路都没有,但墨脱真的名扬四海:南迦巴瓦、加拉白垒、大拐弯峡谷:不知为什么。我越写就越想引录如下的文字:
1962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158团团长鲁之东率军驻扎墨脱。在门巴村寨的木楼顶上第一次升起了五星红旗。兴教育、办学校;讲卫生、建医院;促经济、开商场;送光明、盖电站;通联系、修马道。
70年代,开荒种地,种树养殖,减轻国家负担,调剂部队生活。
80年代。开乱石滩种50亩稻谷,当年收1万2千公斤。
40多年来,这里的边防官兵巡逻一次。三五天回不来,有的要半个月。然而他们不仅完成了军人的天职,还为当地百姓在生产、教育、医疗……做了好事无数。
40多年来,雅鲁藏布江畔的烈士陵园,埋葬着28位青年官兵的生命,他们平均年龄20岁。
年轻的营长给我讲了关于他们老营长的这样一个故事:“那年5月,老营长的妻子收到他‘营房没修好不能回家的电报后。便带着6岁的儿子来看他。由于气候不好,直升飞机起飞了4次,在营房上空转着圈就是降不下来。孩子在对讲机里喊:爸爸,我和妈妈来了那么久,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来接我们?”说到这儿。年轻的营长有些哽咽。深深地吸了口气。咬了咬嘴唇又说:‘89年9月。老营长应邀到北京参加国庆40周年观礼。妻子要同行走出墨脱,他担心妻子会虚脱在‘墨脱路。孩子爬在他背上又哭又叫:‘我走不动了。我要坐汽车!妻子扶在马背上抽泣:‘你爸爸当兵16年,都是走这样的路啊!”
中国军队到了现在这个年代还要靠人背马驮,这恐怕也是世界之最了。据说背一吨货物光运费是几万元以上,并且损耗相当严重。要是飞机运输不仅损耗小,成本至多只有人背的二分之一。对面的印度哨所,每周末到一次直升机。
我们不是没有飞机。而是从林芝到墨脱的航线太艰险了,像妖怪的脸说变就变。据了解,林芝的黑鹰直升机除坠毁的几架外。其他都回到成都去了。看样子人背肩扛的历史,还要继续延续下去。
现在的墨脱人最盼望的事,就是早点把进墨脱的公路修通。这里的老百姓传说着这样一个故事:80年代末期。县人大主任坚争到北京开会,时任总书记的江泽民接见他时,问他这个唯一的门巴族代表有什么困难和要求。他说我的要求就是给我们墨脱修一条公路进去。江泽民很为震动,不是我国县县都通车了吗?负责交通的干部说。墨脱县是唯一的一个。江泽民说,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一个也不能落下,修。
150多公里的公路,从波密县——墨脱县,就这样修进去了。但是,就在媒体宣布县县都通车的时候,这条路又塌方了。
从我走过的川藏路、滇藏路、新藏路、青藏路的比较来看,这条波墨路虽然处在一个较活跃的山系中,而且高低落差较大,雨雪丰沛,但从以上的建路史上看。不是不可以攻克。这里除了要克服自然环境的因素外,还要克服种种人为造成的障碍。经费的层层扒皮,施工用材偷工减料。如此低劣的公路。它的寿命当然不会长久,它是无法生存在墨脱这样一个复杂的山体环境中的。
现在听说,又正在酝酿重修这条进墨脱的路。但愿能够成功。早些结束中国唯一不通公路县的历史。
西藏军人的又一道亮丽风景
凡是到过西藏的人。都会不知不觉地爱上摄影,并不知不觉地成为摄影家或摄影爱好者。这当然与西藏高原的神奇美丽和人文历史悠久有关。有人说西藏高原是这个已经被严重污染和破坏的地球上唯一幸存下的几块净土。这里的蓝天、湖泊、雪山、草原、森林、峡谷、河川、大漠,无处不在吸引人类追求的目光。这里的一块石头、一道街景、一座佛塔、一个不经意从身边走过的僧侣,都是一道道亮丽的风景。当然就无需说像布达拉宫、大昭寺、珠峰、纳木措,八廓街这些世界级的人文景观了。自然这里就成了造就摄影家的学校。在西藏的摄影界中。就活跃着我们西藏军区一个从将军到士兵的军人摄影爱好者群体。
其实对西藏人好摄影。特别是对西藏部队的人好摄影,我早有耳闻。
当然。我到西藏工作后,才真正了解痴心摄影的人。在西藏军区却是大有人在。而且个个装备精良,小有名声。有的不仅在专门的摄影杂志发过稿,还在国内有关的摄影大赛得过奖。
就说老赵吧,他名宗歧。时任西藏军区参谋长(现任济南军区司令员),也是我在云南老山作战时的战友,相交已二十多年。就摄影而言,他在西藏摄影界小有名声。称得上是将军摄影家。我看过他不少的作品,可以说在意境、题材、构图上都很有特点和独到之处。他是个生活上很随意。但工作上却十分严谨的人。这个作风也体现在了他的摄影作品中。他的摄影涉及题材比较广泛,人文、风光照片不少。但大量的还是反映部队生活的军事题材作品。应该说他的不少佳作,我都欣赏过并有所收藏。其中有一幅《日月同辉》的作品,给我的印象尤其深刻。在西藏高原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空的星相应该说并不鲜见,但能看见太阳和月亮同时在一条直线上而形成日月同辉的天然景观,却是极为罕见的。我真正是难以想象老赵是怎么捕捉到这个机会的。在西藏搞摄影不容易,拍摄一幅好照片也不容易。担任领导工作还要业余搞摄影拍出好照片就更不容易了。我想他能坚持多年,风雪无阻、万难不辞,图的绝不是要当什么摄影家,而是为了全景式的记录历史。他曾多次给我谈起过他的想法,他说。他将来一定要把这些作品好好整理出来。赠送给军队和地方的文化和史料馆,使后代们知道西藏军队和地方的今天和昨天。同时他也准备在适当的时候编辑出版一部完全属于自己知识产权的摄影作品集。以表示对西藏生活的纪念和怀念。我对他的想法很钦佩,同时也默默在祝福他愿望成真。
再要说的人就是杜宏。认识他时,任军区保卫处长。后任工兵团政委。现任日喀则军分区政治部主任。他搞摄影的时间和名气不在赵将军之下。大概是出生在三秦大地的缘故吧,在这方面还颇显几分灵气。他的作品我也看过不少。当然不乏佳作。其中有两幅印象最深。一幅是反映藏传佛教在经堂里诵经场面的。只见庄严肃穆的诵经堂里,一缕缕清晨柔和的阳光从经堂屋顶部的缝隙处透射进来,弥漫在经堂内清晨柔和沐香的空气里,一群诵经的喇嘛一个个端坐在经桌前。在一位老喇嘛的引读下诵念古老的佛经,其情悠悠,其声切切,与那袅袅香火。缕缕阳光融汇成一幅仙风神韵般的寺院早读场面。另一幅则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藏族老阿妈在寺院转经桶前转经祈佛的情景。老阿妈脸上刀刻斧削般的皱纹被摄影师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她手拄拐杖,一副历经沧桑的模样。勾画出在全民信教的西藏,芸芸众生是何等地虔诚。询问小杜今后的想法。好象很简单,愿望是争取再拍摄一些更好的照片,并打算在内地办个摄影作品展览把自己和战友们的好作品介绍出去。以展示西藏和西藏军人的人文风光和战斗精神。我感觉挺实际,当然操作起来,还得下点工夫,不过俗话说,诚心总是可以感动上帝的。
第三,当然应该说到老董了。他是西藏军区司令员。是有45年军龄,62年人生,两进西藏,已在西藏工作三十多年的老西藏军人了。他对西藏可以说有着刻骨铭心的感情。不仅因为自己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西藏。就连自己的孩子也献给了西藏。我记得是在他第二次进西藏军区工作后和我们的一次摆谈中,忆及往事,就十分地触景生情。老董知识广博,爱好颇多。不仅熟谙西藏的军事地理、历史人文,还十分善于学习整理。他对我讲,他在西藏工作几十年。每天都有笔记记录。真说得上是“西藏通”、“活字典”。
当然他也十分喜好摄影,尚有专攻。但名气更大的,还是他对照相机的收藏。他说他收藏的照相机至今已在数十台以上。其中不乏最早期的照相机珍品。可见他,不知道是不是在世界或者中国照相机收藏界。但起码是在西藏照相机收藏界名声不小。如今他已年过花甲,仍在高原戍边,其精忠可鉴。
如果再要说下去,仍旧是照相这个话题,那就像俗话说的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如果要问西藏军区会照相的爱好者有多少,说一个保守的数字。不能说惊天动地,应该是数以万计。如果要问西藏军区能称得上摄影家的有多少,也说一个保守的数字,有点出入,也应该是数以千计。当然有的得加上业余二字。
如果再一定要说下去,比如玩石、绘画、书法、音乐、歌舞、垂钓等,在西藏军区也是有各路神仙的。有玩石头,玩到了快著书立说地步的。有搞书法,带动了一拨老的、少的戴上了书法家协会会员的头衔。当然最出名的要算是我们军区文工团。这里是有编制的专业文艺团体。吃皇粮。历史也很悠久,出过名人、名歌、名舞。我认识的军队老作家苏策、徐怀中,以及因《激情燃烧的岁月》而一炮走红的演员孙海英、八一厂著名导演翟俊杰,还有那首《洗衣歌》可以说就是这些名牌的代表。现在的文工团有点青黄不接,演员们虽然不同程度地有点专业背景,但也很窘迫,出类拔萃者寡。因为一个个年轻,模样还算好,有点娇气、有点傲气,但也还算争气。这几年参加了一些比赛,拿了一些奖品,整体水平中等。缺乏的还是精尖人才,不过还受部队欢迎。明星人物是藏族女歌手巴桑,参加过中央电视台组织的文艺演出,还受到江泽民接见和称赞,代表作品是那首好听的《天路》。她是首唱,韩红步其后尘。明星作品是舞蹈《酥油飘香》,得过舞蹈大奖,在中国舞坛还着实飘香了一阵子。
编辑手记:
“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些是唐朝边塞诗人给我们呈现的景象。本期重点推介的是军旅作家吴传玖将军给我们写的一组散文,内容也是西藏的军旅生活。作者把目光聚焦到普通的军人身上,他们在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卫国戍边,奉献了青春乃至生命,是新时期最可爱的人,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尹祥美就是其中的代表。他们是中国的脊梁。在此,让我们向他们致以崇高的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