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索隐现象分析

2013-04-29 05:44卢贵灵
西江月·中旬 2013年6期
关键词:红学

卢贵灵

【摘要】《红楼梦》问世二百多年,对其进行“探幽寻微,钩深致远”的索隐派几经沉浮,屹立于红学界至今。针对索隐“不隐”现象,本文以蔡孑民《〈石头记〉索隐》为例,浅析索隐派红学产生、存在的因子,粗探索隐派发展空间。

【关键词】红学;索隐派;索隐成因;索隐空间

一、索隐“成瘾”缘由

(一)“经史观”主导的中国古代文本研究范式

索隐派红学伴随《红楼梦》问世至今屹立红学界不倒,从学术发展史看,断非偶然现象。凡一种风气必有来源,那索隐派红学东风究起何处?顾颉刚先生为俞平伯《红楼梦辨》作序说:“自从有了《红楼梦》之后,‘考证的东西如此的多,自然由于读者的注意,但为什么做出的东西总是附会的考证?这种思想来源是何处?……很想借了这一篇序文,说明附会的考证出于《诗经》之学。”文中“附会的考证”即胡适认为的红学索隐派,俞平伯认为所谓“附会的考证”索隐派源自“汉儒解经”式《诗经》研究传统。

《诗经》研究自古主张政教中心论,孔子论《诗三百》乃“思无邪”、“兴观群怨”,极力推崇其政治教化功能。渐渐形成赋诗言志、春秋三传、史记索隐……一脉相承的文本阐释传统。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出现汉儒解经热,汉儒解经上承《诗经》政教功能研究传统,目的在经文史籍里索隐出为江山代言的证据。此后,政治索隐成为解读中国古代文本的基本方式和阐释传统,奠定后世学术文化研究基本思维和传统心态。

《〈石头记〉索隐》虽被主流红学学派诟病,但作者蔡孑民以《品花宝鉴》、《世说新语》等为例,坚信索隐式解读《红楼梦》自有其学术传统和学理依据。

中国古代向有以正统经史观来解评小说文本的阐释传统。中国儒文化价值体有等级差别,小说家不入流的身份决定其须攀附经史来提高身价。清代纪昀编纂《四库全书》“小说家类”时开宗明义,文言小说录入须符合“寓劝诫、广见闻、资考证”三个标准。鉴此,蔡孑民《〈石头记〉索隐》提出:“《石头记》……作者持民族主义甚挚。书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于汉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

不管作者索隐结果对与错,对《石头记》的反清吊明政治索隐成为对汉儒解经的文化心理和阐释传统的生动写照。索隐派对立面的考证派代表,胡适在考证——残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有云:“《红楼梦》虽小说,然曲而达,微而显,颇得史家法。余向读世所刊本,辄逆以己意,恨不得起作者一谭。”引文明确提出小说《红楼梦》史家隐晦笔法。从侧面反映经史观的史家笔法阐释传统不但盛于索隐派旧红学,在考证派新红学方面同样可找依据。

(二)潜在汉族认同感

据文献考证,《红楼梦》作者当属曹雪芹。承认这前提,本文立论才有效。曹雪芹出身正白旗的满人身份似乎令人难以想象他身上有汉族主义倾向。这个在《红楼梦》有依据:

“大明角灯”及芳官改名为耶律匈奴(匈奴名)的情节(具体可参吴恩裕对于“大明角灯”的问题的态度,见《有关曹雪芹十种》,页126页157~158,俞平伯对“耶律匈奴”问题的持疑,见《红楼梦研究》,页93~94)。又如《红楼梦》第七回作者借焦大之口骂“扒灰、养小叔子”那段,甲戌本脂批载:“一段借醉奴口角闲闲补出宁荣往事近故,特为天下世家一叹。”曹雪芹虽出身内务府包衣,但曹雪芹辈的曹家早已风雨飘摇,从满洲统治阶层脱离分化出来,故曹雪芹不满满清、同情汉族的思想应毫不怀疑。在《红楼梦》字里行间充满对清朝腐败的反讽戏谑和对汉族人的内心同情。

(三)中国小说思维特征

关于中国小说肇始何时,至今无定论,不在本文讨论内,而关于中国小说思维特征才是关键。

考小说名,最古见庄子所说“饰小说以干县令”(“县”是高,言高明;“令”是美,言美誉)。鲁迅解释其中“小说”是“案其实际,乃谓琐屑之言,非道术所在”。诚然文中夹杂着庄子对儒墨等学派的成见,戏称其为“小说”,和后来所谓小说并不同,但此后“琐碎之言”、“细碎之语”的小说特征,来源于此,并潜滋暗长影响中国文人的小说观念。

中国小说有“小”而灵巧、不求完整、微言大义、辞约旨远的文化特质。蔡先生对《石头记》索隐“微言大义”,应不足为怪。《石头记》作者“为存一代史事,故为穿插”,扑朔迷离,含蕴深奥。故索隐派主张“不求其真,无以见是书包孕之大;不玩其假,无以见是书结构之精”。

小说“微言大义”、“辁才讽说”之旨,具体到《石头记》,其谋篇布局、语言的故作碍语及思想新锐奇特等,有诸多含隐闪烁处,如小说卷首楔子,作者开宗明义自说是“将真事隐去”,“用贾雨村言敷衍出一段故事来”,书中两个典型人物姓名:贾(假)雨村和甄(真)士隐,是贯穿全书纲领性线索。《石头记》整体布局和情节人物处处透露着真真假假的含蕴,因此蔡孑民等带着中国小说固有的“微言大义”、“含蕴深奥”观念去探求这部充满神秘的《石头记》,致力“探幽索隐”很可理解。

二、索隐派红学的未来思考

索隐派红学以蔡元培1915年《〈石头记〉索隐》为代表,树立旧红学“典范”。它旨在以《红楼梦》为清初政治小说,宣扬反满主义,吊明之亡,揭清之失。作为一种常态化成规模的学术派别,其红学研究方法自有可取处,并非胡适先生所谓简单“猜谜”。据蔡先生主张,他推求索隐书中人物和清初历史人物的关系,有三法则:一、品性相类者;二、轶事有征者;三、姓名相关者。说明蔡先生在索隐方面总结出许多“技术性”方法,这种治学精神值得赞扬。但不得不承认索隐派旧红学存在诸多漏洞和难解“技术难题”,为此曾被胡适考证派新红学攻讦压制,现总结索隐派旧红学的硬伤:

1、主张文本中史料还原,忽视《红楼梦》作为小说具有不同于历史真实的艺术创造性;2、外因,即新材料的不断出现动摇了索隐派红学的基本假定。以胡适《红楼梦考证》(1921年)为代表,考证《红楼梦》系作者曹雪芹写自己亲见亲闻的曹家繁华旧梦。

总之,索隐派旧红学在内外因素交互冲突下,已失去学理根据。索隐派须回归《红楼梦》文本,将历史文件考证索隐转向文学艺术探索,莫如借鉴余先生“《红楼梦》的两个世界”新“典范”操作。《红楼梦》研究新“典范”,关键理解《红楼梦》中“两个世界”涵义,即余先生“乌托邦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关系。譬说风月宝鉴的正面与反面,“清”与“浊”等。摒弃“史家笔法”成见,不做过多史学研究,将注意力放在作者“十年辛苦”建造起来的乌托邦——《红楼梦》理想世界,专注人物形象、思想艺术,厘清大观园内外世界关系,正确对待小说历史素材和艺术升华间关系。

索隐不是目的是廓清事实,为更好理解文本的手段。故我认为实现红学研究从索隐到“回归文本”的转型才是红学归宿。

【参考文献】

[1]赵建忠.二十世纪红学流派的冲突对垒与磨合重构——兼论新世纪红学流派的发展趋势[J].红楼梦学刊,2000(04).

[2]蔡元培著.《石头记》索隐[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

[3][清]曹雪芹著.脂砚斋重评《石头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4]段庸生.中国文言小说思维[M].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

[5]余英时.红楼梦的两个世界[M].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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