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小糖人》

Larry Rohter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但有着好莱坞式的结局：上世纪60年代晚期，底特律唱片公司几位西装革履的制作人在一间叫做“下水沟”的夜店里发现了一位创作歌手，当晚他们就签了约。随后他们帮这位歌手制作了两张专辑，但销量几乎为零，再后来歌手就消失了。时隔四十年，居然有人为这位形象模糊的艺术家拍摄了纪录片，为什么？

这位艺术家名叫斯科斯托·罗德里格斯（Sixto Rodriguez），墨西哥裔美国民谣歌手，他在南非的知名度丝毫不逊色滚石乐队和猫王。他的歌曲激励了南非整整一代人，成为南非反对种族隔离和政治压迫的标志。但他对此一无所知，他也没有从自己的歌曲版权里获得过一毛钱，数十年间一直依靠干苦力养活三个女儿。有传闻说他已去世，于是南非的粉丝们在网络上四处搜寻他的消息，并邀请他回国演唱。没想到重新登台的罗德里格斯，如涅重生的凤凰，绽放的耀眼光芒让所有人都为之倾倒。

在互联网发明之前，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国内审查制度和国际封锁，一度让这个国家与主流流行文化绝缘，南非人并不知道罗德里格斯在美国本土寂寂无名。而沉重的家庭负担和自身的复杂状况，也让这位歌者尽可能寻求隐匿的生活。所有独特的因素结合到一起才产生了这个奇妙的故事——几乎可以断定，在互联网时代，不会再有第二个类似的故事。

《寻找小糖人》 的片名取自歌曲《糖人》（Sugar Man），是罗德里格斯于1970年发布的首张专辑《冷酷事实》（Cold Fact）的主打歌。影片中，穿插了大量他创作的歌曲，如《我想知道》（I Wonder）、《内城布鲁斯》（Inner City Blues）、《最恶心的一首歌》（A Most Disgusting Song）。这些歌曲都表达了他对僵固的社会习俗、腐败的政治经济制度和种族歧视的不满，因此广受南非白人青年的欢迎——他们反对种族隔离政策，也反对在南非盛行的虚伪的加尔文教条主义。有人甚至认为罗德里格斯让他们意识到了原来自己一直深受南非政府的压迫。

2006年马里克·本贾卢勒去非洲长途旅行，以寻找自己首部长篇电影的灵感。途中，他第一次听到了罗德里格斯的传奇经历，他以为南非人应该把这个故事拍烂了。不过，他想“只要翻开每块岩石，你就有可能找到另一枚金币”。于是他在南非四处收集这位歌手的生平事迹和音乐作品。很快他就惊喜地发现，南非人竟从未把他的故事搬上大银幕，因为他们太熟悉罗德里格斯了。

本贾卢勒还在瑞典电视台工作时，就与艾尔顿·约翰、德国发电站乐队和比约克等巨星合作过。然而他拍摄《寻找小糖人》面临的最大挑战，竟是如何说服罗德里格斯合作。本贾卢勒说：“（他）非常低调，必须以工作之名迫使他参与拍摄。”而这位音乐家对拍摄影片的最初回应是：“你已经拍摄过那么多明星了，我对你没什么用。”

2012年6月《寻找小糖人》在汉普顿国际电影节上亮相，罗德里格斯在随后的访谈中说道：“我并不上相，只有一把好嗓子。我是音乐人，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弹吉他，或在我擅长的领域里，我做什么都OK。但拍电影？我不认为是个好主意。”

罗德里格斯在2012年7月过完了70岁的生日。他自幼便随父亲学会了弹吉他，整个童年时期都浸淫在蒂姆·哈丁、弗瑞德·尼尔、汤姆·帕克斯顿等著名歌手的音乐里，他的创作也沿袭了上世纪60年代歌手自弹自唱的传统。

由于不习惯当众表演，罗德里格斯在1972年正式走下歌坛，选择当建筑工人养家糊口。“你不能在自己的抉择上纠缠太久，所以我选择面对现实。我父亲常说，当你做了决定，就得接受后果。你不可能让事情停留在伤不到你的地方。再说了，辛勤劳动并不可耻。”罗德里格斯淡淡地说道。

既是演员又是粉丝的亚历克·鲍德温曾公开说《寻找小糖人》里有个“恶棍”——克拉伦斯·阿凡特，他的公司曾在南非发行了罗德里格斯仅有的两本专辑，而后者没有从版税中获得一毛钱。现年81岁的阿凡特承认，他确实持有版权，但他会与环球音乐协商出一个方案，以弥补罗德里格斯多年的损失。

随着《寻找小糖人》的公映，这位传奇音乐人逐渐走进美国民众的视野，今年2月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的桂冠又为罗德里格斯的全面复出添了一把火。索尼公司已经正式发行了他在40年前录制的十四首歌。那么，罗德里格斯会放弃建筑业吗？他的回复是：“绝对不要丢掉你的工作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总是轮流转的。”

除去经济方面的考虑，他还补充道：“你所做的一切，已经给了你回报。所有人都希望一蹴而就，但那个结果永远不会来得太早，也不会来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