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女性的悲情人生

2013-04-29 08:01:03吴琼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3年10期

摘 要:莫泊桑的小说《一生》以主人公约娜为中心,真实再现了19世纪法国不同阶层女性的不同人生。本文通过分析上层社会女性代表——约娜和底层社会女性代表——萝莎丽这两位女性形象,揭示出造成她们悲剧命运的根源。

关键词:约娜 萝莎丽 一生 女性悲剧

恩格斯认为,悲剧是一种社会冲突。因为存在着冲突,所以悲剧是矛盾的产物,矛盾的不可调和使人物与社会、环境、自身之间进行相互冲撞,由此引发人们对于悲剧主人公的同情。在20世纪以前的欧洲社会,虽然表面上女性受到男性的尊重,但实际上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非常低下。莫泊桑的长篇小说《一生》中,所有的女性在不可抗拒的社会力量重压下,完成了各自的“悲剧使命”。

《一生》中的女主人公约娜就是19世纪法国千千万万个女性的缩影,在经历了生活的惨重打击以后,成为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的空壳;另一位女性代表——萝莎丽在被贵族玩弄后也惨遭抛弃,彻底沦为当时社会的牺牲品。莫泊桑对小说中的女性遭遇给予了深切的同情,也为她们无法选择的人生扼腕叹息。

一、两个女性的悲剧性命运

约娜是一个平凡且耽于幻想的女性,她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希望,但是“现实生活却给予她一连串意想不到的打击,使她逐渐丧失了对人、善和美的信念”①。

在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她安于现状,在反抗和妥协之间,选择了后者。在约娜的人生路上,似乎所有的悲哀都是偶然的,包括婚姻的不幸、梦想的破灭等,但是太多偶然的集合就成了必然。首先,是约娜的本性与环境的冲突。主人公约娜对诺曼底乡村生活充满了热爱,她认为乡村生活是和谐的、富有生气的,那里的宁静能让人的心情平静下来,但是“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首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②。美丽的诺曼底也开始被侵蚀了,但是,作为贵族的约娜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如圣女般贞洁的约娜在迈进社交圈以后,一直处于一个肮脏的环境里,她本人想时时刻刻保持在思想上、行动上的纯洁,维护自己在内心营造出来的真诚的世界,但是现实的残酷不允许她怀有这样的梦想。其次,是约娜对于命运的让步。约娜作为一个女性,她最大的悲哀就是把命运作为赌注压在三个男人的身上。可惜,这个赌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她是输家。约娜的父亲——德沃男爵,是她婚姻的决定人。在没有征得约娜的同意下,他暗自筹备了订婚仪式。事实证明,约娜跟于连的生活态度以及个人追求都是不一样的。父亲的仓促决定,是约娜不幸婚姻的开始。丈夫于连·德·拉马尔子爵是造成约娜悲情人生的一个重要角色。在婚前,他是一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君子,婚后却露出了自私、卑鄙、贪婪、淫邪的本性。他对约娜无爱可言,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在肉体上占有她以满足自己的情欲,女性只不过是他玩弄的对象、纵欲的工具。后来他与萝莎丽、福尔维勒伯爵夫人的奸情也说明了这一点。于连是约娜梦想的实现者也是破灭者,他把约娜所建构起来的爱情童话击得粉碎。儿子保尔是约娜经受了痛苦的婚姻之后所看到的希望,她把全部的爱倾注在儿子身上,当她意识到儿子“已成了自己心里有主意、长出胡子来的年轻人”③的时候,儿子已经是脱缰的野马,她再也拽不住那根缰绳了。约娜对儿子过度的溺爱和情感上的束缚,让他成为了一个浪荡子,不仅把家产挥霍殆尽,还离家出走,与暗娼生下一个女儿。此时,约娜的所有希望都化为泡影。她的一生几乎都在被这三个男人操控着、牵绊着,好像一辈子都在为他们而活。她的思想意识里没有“自我”这个概念,只是悲哀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于是,她一点点地被命运吞噬,慢慢习惯了听天由命,直到完全适应了这种生存状况。

小说中另一个人物——萝莎丽是下层社会出身的女性代表。虽然男爵一家人“把她当第二个女儿看待”,但是她始终处于一种被奴役的地位。所以,当于连占有她的时候,她选择了沉默和顺从。在她头脑中没有道德的标准,更没有羞耻的观念,她只是一个乡村妇女,除了肢体健全以外,思想上是残缺的。她被于连光鲜的外表迷惑,一切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觉得他“很可爱”。当她产下私生子后,于连对她始乱终弃,不仅把她赶出家门,而且对伯爵给她一座价值两万法郎农庄的事暴跳如雷。对此,她没有任何的怨恨,只是默默地离开了白杨山庄,接受了命运给她的安排。由于萝莎丽对生活没有过多的思考,心理上也没有沉重的负担,她思想简单,只要能满足她对生活的基本需求就可以了。她的一生都是在这种愚

昧无知中度过的,而她周围的大多数下层女性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她对生活中所遇到的不幸没有过多的悲伤,她甚至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受害者。麻木造就了她的快乐。正是因为她无法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受到的莫大屈辱,所以她的痛楚被快乐掩盖了。从她身上可以看出,当时的许多下层妇女实际上成为了上层阶级纵欲的工具。

二、《一生》女性悲剧成因之我见

约娜、萝莎丽、丽松姨妈等女性人生悲剧的最根本原因,是她们所生活的时代造成的。女主人公约娜不是一个“野心家”,对人生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幸福的妻子和母亲,但是就是这一点点正常的要求也无法在现实中满足。在19世纪初的法国,虚伪、狡诈的封建贵族由于资本主义的冲击,已经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但是上流社会的骄奢淫逸、寻欢作乐依然影响了远离城市喧嚣的诺曼底乡村。这里风光如画,可掩盖在这些美景背后的却是肮脏和不堪。在于连与萝莎丽的奸情被公之于世的时候,男爵怒不可遏,比科神甫却陈述了一个事实,这里的孩子“从来没有不先怀孕而后结婚的”,“这几乎成了当地的风俗”,而萝莎丽的行为只不过和他人一样。男爵一想到自己曾经也玩弄过夫人的使女,也就不再为女儿打抱不平,他默认了神甫的观点,决定应该“宽容这种人性的弱

点”。多么堂而皇之的理由啊!把这种道德败坏的行为总结为“人性的弱点”。不管是于连还是男爵,他们只是为自己的纵欲找到了其存在的合理性,而大众对这种腐败的行为给予了更加宽容的态度,种种因由助长了诺曼底乡村的“淫风”,以致于连的儿子保尔成为与暗娼私通的主角。从男爵、于连到保尔,一代代人就是在这种丑恶的环境中堕落的,他们的相似性是以当时的“社会文明”为基础的。正是由于社会对男人的宽容和对女人的轻视,才造成了千千万万个像约娜、萝莎丽那样的女性悲剧。出生在这样一个社会,她们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更没有能力去反抗这种罪恶。

家庭影响是造成女性悲哀的直接原因,包括爱情

和婚姻的不幸,以及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从属地位。“父权文化降临在女人身上的咒言是她们没有在社会中从事任何事业,因而她们只有以虚无的自我陶醉去追求爱情或崇拜宗教的方法找到解脱。”④约娜正是因为在

社会中没有自己的事业才在爱情中寻找自己的归宿。

由于约娜的父亲崇拜卢梭,母亲喜欢读《柯丽娜》,受此影响,她从小就热爱着广博的大自然并且有着浪漫主义的情怀。十二岁时,她被男爵送到圣心修道院过寄宿生活,男爵想让她成为“一个幸福、善良、正直而多情的女性”,不受世俗的污染,永远天真无邪。约娜十七岁离开修道院时,正如男爵所期许的那样。但是,“德沃男爵不知道修道院只会培养些娇嫩、苍白而又高贵的植物,而他们是抵御不了时代的厉风浊雨的”⑤。家庭和宗教给予的保护让约娜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以致每当她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往往无法承受,甚至采取一些极端的方式进行回避。如约娜看到于连跟萝莎丽睡在一起以后,她几乎裸着身体,光着脚丫冲到雪地里……心灵的脆弱让她不堪一击。尽管约娜属于贵族阶层,但她也逃脱不了当时社会女性地位卑微的命运,父亲在她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就告诉她,不论是人类的法律还是自然的法则,丈夫对女性都拥有绝对的权力。从少女、少妇到老妇人的转变,约娜其实是完成了在家庭生活中从父、从夫、从子的过程。在约娜的人生经历中,她总是被动地接受着生活的安排,没有丝毫主见,到最后只是顺应天命了。

《一生》中的女性遭遇或许不是最悲惨的,因为在当时的法国,她们的经历极其平常,“几乎在每个屋顶下面都可以发现类似的故事”⑥。如此普遍,才如此悲哀。男权社会的压制使妇女长期处于沉默的状态,莫泊桑注意到了这种“沉默”,并对这些“沉默”的女性给予了莫大的同情,体现了他的悲悯情怀。

① 朱林宝,石洪印主编:《中外文学人物形象辞典》,山东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第1082页。

② 聂珍钊:《悲戚而刚毅的艺术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16页。

③ [法]莫泊桑:《一生》,盛澄华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第167页。(以下有关该小说引文均出自此书,不再另注)

④ [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陶铁柱译,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91页。

⑤ 程巍:《一个人与他的影子——莫泊桑述评》,海南出版社1993年版,第112页。

艾珉:《〈一生〉译本序》,见莫泊桑:《一生》,盛澄华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第10页。

作 者:吴琼,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编 辑:水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