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绵延”中绽放

2013-04-29 00:44张春鸣
作家·下半月 2013年6期
关键词:多丽丝莱辛朱莉

摘要 多丽丝·莱辛在《又来了,爱情》中用两代女人的爱情故事解读了生命哲学美学的本质。其中朱莉·韦龙的两段爱情揭示了19世纪英国的封建传统。时代和父母给了她一个尴尬的生命,但歧视与背叛却没有扼杀她生命中的艺术才华,她用自己的努力赢得了人们的尊重,她用自己短暂的生命谱写了华美永恒的艺术篇章。

关键词:朱莉·韦龙 多丽丝·莱辛 生命哲学美学 绵延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美学是一种关于社会、文化、历史和人生的哲学思考,也是一种生存智慧。生命哲学美学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西方兴起的美学理论。其基本特征由两大理论组成,即“生成”与“体验”。它们都重视生命体验的价值和艺术的地位,认为人的生命是最高的、最根本的本体,而艺术是生命存在确证自身的方式。艺术的主要作用是把生命转化为可用感官把握、能为人们所感受的诗意的表达,使人类生命的真谛与本质呈现出来。

享誉世界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多丽丝·莱辛是个多产且题材广泛的英国女作家。她那不平凡的过去给了她创作思考生命的源泉。从小就有些天生叛逆或者说有些“神经质”的她,虽然没有完成正规学校的教育,却在社会大学堂里,在19世纪文学大师们的陪伴中,让自己的文化生命得以延续,同时使自己的审视能力和批判能力得以提高。《青草在歌唱》开辟了她的文学创作之路,她所塑造的众多的女性人物使她成为“女性经验史诗”的缔造者,而且每一位女性都绽放着生命哲学美学的光芒。小说《又来了,爱情》就是以人的生命为本体,描写了两个不同时代不同年龄的女人的爱情故事。其中朱莉·韦龙是这部小说里着墨不多却是整部小说的灵魂人物。本文将用柏格森的“绵延”说解读朱莉·韦龙的生命美学。

一 私生女子的短暂绝望的爱情

在生命哲学的史册里,法国哲学家柏格森的“绵延”和“直觉”是他的思想精髓。“他把‘绵延视为世界的本质特征,认为世界就是一个‘生命冲动永不停歇的变易场,因此,他的‘绵延说堪称生命哲学史上对生命观的典范阐释。”柏格森把时间分为两种,一种叫物理时间,是用钟表度量的时间,也叫“空间时间”;另一种叫心理时间,是不能用钟表度量的时间,他把这个时间称之为“绵延”。 柏格森认为,绵延只有在记忆中才有可能存在,因为记忆中过去的时刻是在不断积累的;过去的物质在消陨,然而过去的记忆不消陨,所以人类的精神很大程度上独立于肉体,肉体消亡,精神永在。柏格森极其推崇生命哲学美学的“生成”和“变”的思想,认为世界是在不断变化中生成的,因此,美也在变化中生成。

莱辛在小说《又来了,爱情》中塑造的朱莉·韦龙是19世纪80年代出生在拉丁美洲马蒂尼克岛上的混血私生女。也许是上帝对她身世的补偿,她的生命体征是“天生丽质难自弃”,饱读诗书添才华。她的聪明机智和仪态风度使她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她的勤奋好学和生存能力使她具有一种不屈不挠的风骨。她仰慕汤姆·潘恩,崇拜本杰明·富兰克林,深信自己和杰弗逊是天生的一对。然而,男人权力膨胀的时代没有给她良好的素质展现的机会,她的出身、性别及血统注定了她的命运。19世纪的英国仍然是传统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国家,大男子主义始终制约着女性,在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可以清楚地看到男性权力的影响。年轻的法国军官保罗爱上了她,可他们的爱情刚刚开始,就被保罗的父母也可以說是世俗偏见给扼杀了。嫉妒儿子艳福的保罗的父亲为了让朱莉离开保罗,竟然送钱给她。她的睿智使她拒绝了有限的法郎,而要求他为她找份工作,她要凭借自己的劳动维持自己的生命。她在保罗为她找的那幢浪漫的小石屋里,守望着她的爱情,坚守着独立和自由。她天生的魅力是一把双刃剑,使她成为一个虽然并不试图吸引男性,而男人们总是要爱上她的女人。名门望族罗斯唐家的公子雷米爱上了她,她也痴心梦想地要嫁给他。这次爱有悖于她原先的明智态度,但是爱的渴望是人性本能的需求。历史经验和世俗常识告诉她,这段爱情会给她带来无比的幸福,同时也会给她带来剧烈的痛苦和断然的绝望。雷米被迫从军,朱莉独守空房。三年后,雷米与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孩订了婚。我们深知,无论是保罗还是雷米,他们对朱莉都是发自内心的爱。然而,他们个人的力量没有他们的家庭和社会力量的总和强大。抛弃朱莉也是像他们这样意志力软弱的人的无奈的选择。在剥夺女性话语权的19世纪,朱莉不可避免地成为受害者。然而,莱辛以她自己在生活中的坚强以及她的广泛阅读,赋予了朱莉一身热血,让这个懂得自我塑造的女性,本能地增强了自我意识,使她明确了自己在世界中的角色、地位和作用。虽然她把自己的身体束缚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但她的思想和灵魂却自由地飞出了这“一间自己的房间”。在她的书架上有蒙田的散文和罗兰夫人的著作,有塞维尼夫人的散文和歌德的作品,卢梭的《忏悔录》,理查逊的《克拉丽莎》,雨果、莫泊桑、巴尔扎克、左拉与伏尔泰等并肩齐坐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她翱翔在文人的空间,云游在名著的海洋。虽说这两段爱情让人痛心疾首,但在这些大师们的指导下,朱莉逐渐走出情感困境,振作起精神,找回以往的知性,将自己的生命融进创作里。所以让我们惊叹的是,这样的沉痛打击没有让朱莉悲观失望,她没有任何抱怨,爱就爱了,痛就痛了,她用自己的日记、绘画、音乐和诗歌留下了生命冲动的活力,给那些爱情足够的分量和意义。莱辛本人高度受益于文学名著,她塑造的女性角色也得益于博览群书。很显然,在文学被冷落的时代,她老人家在告诫我们,读书是走出困境的有益途径。

五年后,一位名叫菲利普的鳏夫要娶她,从年龄上看,他可以做她的父亲。朱莉喜欢他,但她又觉得缺乏说服力。当她见到这位长者的儿子时,她感觉到他们可能会彼此相爱,因为那是有说服力的。莱辛没给我们解释“说服力”是什么意思,只是感到有趣的是保罗和雷米是有说服力的,这位鳏夫的儿子也是有说服力的。其实,她在日记中也曾经写到过他们经常有不同意见,菲利普对她喜欢的人物毫无兴趣。另外,菲利普很早就上床睡觉,不与外界接触。虽然朱莉在日记中没有任何评论性语言,我们却可以看到他们之间的生理差异和文化差异:朱莉活力四射,菲利普老态龙钟;朱莉具有敦厚的文化底蕴,菲利普是个文化浅薄的商人。至此,任何一个读者都会明白“说服力”的含义,继而也就理解了她为什么在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星期溺水身亡,让自己的生命戛然而止,无疾而终,使她的美丽永远定格在年轻的少妇上。她不要没有爱的婚姻,她不要父女恋,她不要生理和文化的不和谐,因为这有悖于朱莉的美学观。她的美学观究竟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美学家告诉我们:“美就是情趣意象化或意象情趣化时心中所觉到的‘恰好的快感”。朱莉所说的“说服力”,我们可以理解为“‘恰好的快感”。

二 艺术女神的光辉不朽的生命

柏格森称绵延是一条无底无岸、朝着无法界定的方向流去的河流。没有人知道它的动力是什么,它是一种超越了概念和物质世界的生命的永恒。朱莉的物理生命体消失了,而她的美丽以及她的艺术生命在人们的回忆中延续着。

一个世纪过去了,她的日记被人们看作不比法国女作家塞维尼夫人的散文逊色,其中既体现了受苦受难的女性原型,又体现了独立自主的精神和女权主义,而且非常适合当今的艺术口味;她的音乐是12至14世纪游吟诗人吟唱的乐曲与现代乐曲的结合,同时充满了西印度群岛那喧嚣和涌动的乐感,法国乐评家竟然说,这音乐出自于天使之手或魔鬼之手。她是那个时代具有独创性的作曲家,人们甚至已经用上了“伟大”这样的字眼儿。此时,她的血統变成了一种天赋;在她众多的自画像中,其中一幅是由七个不同年龄的女性肖像构成的一只花环,从婴儿到老妪,第四幅年轻少妇的肖像被看作这位妇女一生的顶点,把五十岁以上那两幅用一条黑线与其他五幅隔开,那是她不要去经历的两个人生阶段。这幅画似乎在说明朱莉对自己的人生有一种预感,知道自己的物理时间就要终结,用一幅代表圆满人生的画延长了自己的心理时间。许多文艺界人士都非常崇拜她,把她看作是安放艺术珍品的壁龛。她所有的作品都被拿到巴黎和伦敦参加法国和英国的女性艺术家作品展览。影视媒体、出版部门都纷纷抓住这个题材,向观众和读者展示她的作品。这是后人对她艺术才华的肯定,也是她留下的让人们永远记住她的文化瑰宝。

人们无法停止谈论朱莉,因为她又征服了青鸟剧团。编剧兼导演的萨拉起草了剧本叫《朱莉·韦龙》,堪称“朱莉的天使”的斯蒂芬(一个戏剧爱好者)为这部戏做了大量的工作。当决定此戏要在伦敦演出时,法国的贝尔河镇的官员来抗议,要求到法国巡演,尽管是英语版。当出现费用问题时,美国赞助人出现了。朱莉成为一种荣誉的象征,和她沾上一点边的国家,都愿意以她为荣。结果,这部叫《朱莉·韦龙》的戏便从伦敦到贝尔河镇再到加利福尼亚的演出开始了。朱莉的生命之火也随之熊熊燃烧起来,她曾经住过的贝尔河小镇发达繁荣起来,那里的人们骄傲和快乐起来。

斯蒂芬迷上了朱莉的灵魂而不能自拔,他穿越时空让自己爱上了她。他被她的音乐所迷,并意识到朱莉正是他心仪的女人。魂是抓不住摸不着的,所以他疯狂地爱上了扮演朱莉的女演员。当这一切都没能得到时,他绝望地自杀了。老妪编剧萨拉·德拉姆在排演这部戏的过程中,重新燃起爱情之火,在花甲之年走在爱情十字路口,甚至爱上小她二三十岁的男人。经历了内心的、长久的煎熬,不得不做出痛苦的选择,始作俑者也是《朱莉·韦龙》。朱莉·韦龙的日记、音乐和绘画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时间频繁地出现在读者面前,使她成为贯穿整部小说的中枢神经。

此刻,朱莉那可度量的三十几年的生命时间,给后人带来了不可度量的心理享受和审美满足。这就是由变化而生成的世界,一个混血私生女如今成了文化名人;一个被始乱终弃、无依无靠的社会最底层的女子,如今成了撩拨男女情感心弦的爱情女神。这个历史的改变,这个生命价值的改变,正是生命哲学美学家们重视的“生成”与“变化”。冥冥中,朱莉·韦龙在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她诗意地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甚至成为一种信仰。因此,朱莉·韦龙的名字成为美的符号,她的艺术灵魂在绵延,她的生命在绵延中绽放。

对于莱辛来说,写作乃是一个生命与拯救的问题。因此,她的艺术创作就是在书写人类女性的生命,拯救人类母亲的灵魂。歌德把艺术看作是超越世界和与世界结合的最好的途径。朱莉,这个艺术的化身,用结束自己的生命超越了这个世界,用自己留下的艺术作品与这个世界结合了。她以自己的才华改写了自己的生命价值,冲出了封建传统的藩篱;她以自己的爱情故事,改写了女人的生活历史,向世人宣布了权力在她这里被彻底瓦解。她不仅使自己的文艺作品流芳百世,也让自己的生命与作品同在。

参考文献:

[1] 朱鹏飞:《生命哲学美学的历史流变极其基本特征》,《社会科学战线》,200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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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王文惠:《从生态女权主义批评视角对〈简·爱〉的重新解读》,《外国文学研究》,2008年第1期。

[6] 多丽丝·莱辛,翟世镜、杨晴译:《又来了,爱情》,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版。

[7] 朱光潜:《谈美》,金城出版社,2006年版。

[8] 歌德,程代熙、张惠民译:《歌德的格言和感想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

[9] 柏格森,吴士栋译:《时间与自由意志》,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

作者简介:张春鸣,女,1959—,吉林长春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女性文学,工作单位:长春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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