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走私的网络交易

黄骊

【√】龚盛等8名被告人基本都是80后的年轻人，也大都具有大专以上的学历，凭他们的能力和水平原本可以获得较好的工作和收入，然而却利令智昏，为“生财”剑走偏锋

象牙密度高、颜色白、纹理清晰，具有良好的观赏价值和收藏价值，特别是加工成图章、手镯、筷子、项链、戒指等工艺品后，更加莹润美观，为世人喜爱。但精美的象牙饰品背后往往伴随着血腥和犯罪，一些不法分子为获取象牙而捕杀大象之手段非常残忍，而象牙及其制品的收购、运输、出售和进出口等活动也历来被法律所禁止。

3月15日，安徽省合肥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了一起特大象牙走私案。检察机关指控，被告人龚盛等人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走私入境象牙3200多千克，涉及金额达人民币1.35亿余元，堪称近年来安徽最大的一起象牙走私案。而制造这起惊天象牙走私案的，却是两对80后“小夫妻”。

海关总署发来传真

2011年5月10日，杭州海关在对一批进口特快邮包进行查验时，发现4个从日本寄来的申报品名为“笔筒”的邮包很特别。经过检查发现，这批“笔筒”竟然都是非洲象象牙，重达11.59千克。

5月16日，走私这批象牙的洪某被抓获，洪某承认走私象牙然后倒卖，以牟取暴利。洪某同时还交代了一条重要线索：2010年下半年，喜欢古玩的洪某结识了做古玩生意的“付某某”。看到国内收藏品市场尤其是象牙收藏非常火爆，两人便决定合伙从国外走私象牙进行倒卖。不过好景不长，两人合作过一段时间后，因分赃不均而分道扬镳。

经调查，付某某的真实身份揭开，他是安徽省马鞍山市的一名80后年轻人龚盛。2012年2月22日，合肥海关缉私局接到海关总署缉私局发来的传真，称“你局辖区居民龚盛有走私象牙嫌疑”，并且说龚盛自2010年10月起通过雅虎日本拍卖网竞拍和直接订购方式，在日本购买象牙，通过海运方式分批从南方某海关走私入境。

2012年3月5日，合肥海关缉私局对龚盛涉嫌货物藏匿走私象牙进口一案进行立案侦查。4月20日，龚盛被合肥海关缉私局刑事拘留。经过进一步侦查发现，这竟然是一起涉及8人的特大走私珍贵动物制品及非法收购、出售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制品犯罪的案件。这些嫌疑人中有7人是“80后”，他们分别来自安徽省马鞍山市、吉林省延吉市和广东省中山市，其中有两对是夫妻关系，即龚盛和陶利平（女）以及金光铉和许贵玉（女）。

搞古玩的倒腾起象牙

如果不是走私象牙，龚盛的事业在同龄人中应该还算比较成功。刚过而立之年的他，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却在南京某学校学过计算机，在北京学习过环境艺术和珠宝鉴定，又在亚洲珠宝联合会工作过一段时间。2002年后，龚盛开始在安徽马鞍山、浙江义乌等地从事古玩、玉器、家具生意，开了一个古玩店，还挂了一个亚洲珠宝联合会理事的头衔。

然而，一个“贪”字，让他的生活轨迹从此改变。

2010年底，龚盛在雅虎日本拍卖网上购买木器、家具等古董时，发现该网站上有多家销售象牙的网店。一开始他想买些象牙块回来给自己的古董配备底座，于是，他下了第一份订单。象牙块送到以后，龚盛准备找象牙雕刻师傅雕刻时，有人找到他，想通过他也买一些象牙。龚盛算了一下账，要是转卖的话还能挣一笔钱，于是他便从2011年7月开始大量从日本购进象牙，然后在国内销售。

龚盛从日本雅虎拍卖网上直接网购商品的流程很简单，他在百度上输入问题“怎么从日本雅虎买回东西”，根据百度提示的答案，从淘宝网上联系到了一名专门从事日本代购的人，叫Sakura4989。Sakura4989告诉他，在日本代购任何商品包括象牙，交易金额低于一万日元的手续费为40元人民币，高于一万日元的手续费则为70元人民币。从日本到中国的商品邮寄费用由买家自己承担。

“Sakura4989”是来自吉林省延吉市的金光铉和许贵玉夫妇在淘宝网上从事网络代购业务注册使用的网名，这对夫妻今年才30岁，且均是大学文化。龚盛说，以前都是一个叫“黑石头”的人帮他代购，后来因“黑石头”回国，所以就改由Sakura4989帮助购买。

与Sakura4989接上线后，龚盛便以其妻子陶利平在淘宝网注册的网名“i桃之妖妖”的名义，与Sakura4989约定，由龚盛在雅虎日本拍卖网站上选定价格合适的象牙，将图片、店家等信息复制给Sakura4989，并给出一个参拍的最高价格，由他们在价格范围内进行竞拍。一旦竞拍成功，Sakura4989就通过自己在淘宝网上所开的网店“Sakura专业日本代拍代购”生成订单，同时通知龚盛付款。

按照双方约定，龚盛在Sakura4989竞拍得手后就先付给他们50%的货款，Sakura4989收到钱就通知日本的有关人员给龚盛发货。等货到了马鞍山，龚盛经确认无误，再根据Sakura4989计算出的邮寄费、代购费等等费用，连同余下的50%的货款一并支付给Sakura4989。代购象牙的货款、邮寄费用等款项均通过支付宝交易平台进行结算。

变着法子逃避监管

Sakura4989告诉龚盛、陶利平夫妇，在日本，负责通过国际邮政快递邮寄的人叫北村优熏，住在大阪，他一般配货到将近三十公斤，就会打包发往马鞍山。Sakura4989接到北村优熏已发货的通知后，就在网上联系龚盛，告诉他发货的邮单号。然后龚盛在网上对这一邮单号的物流情况进行跟踪，货一旦到了马鞍山，龚盛就能及时知道。

每次货物在马鞍山的收件地址——“安徽省马鞍山市国际华城1101室”，为龚盛所指定，这也正是龚盛、陶利平夫妇的住所。

为逃避海关监管，双方还约定上述快递包裹单的品名为“旧下水管道接头”，收件人为“付某某”。“付某某”其实是龚盛以前在网吧捡到的一张身份证上的名字，龚盛知道象牙是违禁品，为避免用自己名字做收件人可能带来的麻烦，便以“付某某”之名收取包裹。

最开始，龚盛到邮局去提货，都得带上自己的身份证和付某某的身份证，邮局也要求其把这两个身份证都登记上，后来时间长了双方熟悉了，他只用带付某某的身份证就能提到货了。

当地邮局的人回忆，龚盛的包裹里是什么东西他们并不清楚，但包裹单上写的都有“小水管”字样。包裹有时候破损，里面的货物会露出来，是一些长方形、三角形等不规则块状物和管状物，呈浅黄色，龚盛会告诉邮局的工作人员这些都是“垃圾”。

作为龚盛的妻子，陶利平明知龚盛与金光铉、许贵玉进行象牙交易，但仍提供其支付宝账号给龚盛用于向金光铉、许贵玉支付货款。象牙包裹通过快递寄到马鞍山后，龚盛和陶利平便使用付某某的身份证到邮局领取了包裹。

据检察机关指控，自2010年11月至2012年4月，龚盛和陶利平采取上述约定方式通过金光铉和许贵玉走私入境象牙共计3257.204千克，经计算其价值高达1.35亿余元。

追腥“战汉遗风”

为出售走私入境的象牙，2010年底以来，龚盛以网名“战汉遗风”在互联网上发布帖子出售象牙，一些为利所驱的人跟着就参与了进来。

吴瑞文、杨钢便是通过互联网联系上龚盛的，在明知龚盛出售的象牙是从日本走私入境的情况下，还分别向龚盛购买象牙约100千克和约4千克用于销售。

因走私象牙被杭州海关抓获的洪某不仅参与销售，还另辟了走私渠道。2010年下半年，洪某到马鞍山时，曾受邀去朋友龚盛家玩。龚盛向洪某询问国内象牙价格，并告诉洪某日本雅虎拍卖网上有许多象牙原材料在卖，价格也不高，自己有渠道可以买回。龚盛想与洪某合作，由龚购买，洪负责跑市场找买家。洪某找龚盛买了三次象牙后，就自己做了。洪某说，龚盛经常有包装好的刚取回的象牙，而且电话不断，多半是询问象牙到货的情况，龚盛曾经当着洪某的面在QQ上与买家联系。

张田峰也是买家之一。据张田峰交代，他很早就知道龚盛在做象牙生意，2011年10月份，龚盛对他说做象牙很赚钱，让他试试。龚盛负责供货，按每克象牙毛料（三角料、桶料）3角钱左右的利润空间交给张田峰卖，卖不掉可以退还，卖出后再结算。张田峰于是同意了，并找了季斌入伙，他也按龚盛的操作模式与季斌合作。

季斌参与进来后，张田峰按照象牙毛料每克2角钱左右、加工好的成品则按卖出价的5%至9%给季斌作为利润空间。张田峰从龚盛处共拿了约12千克象牙销售，其中约3千克交由季斌卖出。季斌自己也直接向龚盛购买了约3千克的象牙用于国内销售。

为了吸引更多的买家，龚盛还向买家们“传授”开辟销售渠道的方法：在百度贴吧“象牙吧”上，将象牙照片放上去，留下QQ号，买家通过QQ或电话谈好后，再将银行卡号告诉买家，先打钱再发货。当然，发货时都不会写品名。张田峰和季斌正是按照龚盛所传授的方法进行销售的。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

在3月15日的庭审中，检察机关指控认为，被告人龚盛、金光铉、许贵玉逃避海关监管，走私象牙入境共计3257.204千克，价值人民币1.35余亿元，情节特别严重，应当以走私珍贵动物制品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面对检察机关的指控，两对小夫妻中的丈夫一方均揽过于己。31岁的龚盛辩称自己利用妻子陶利平的账户从日本代购象牙，并网售给客户，整个过程妻子并不知情。陶利平也称，自己对丈夫的违法行为一无所知。替龚盛完成代购业务的金光铉也替妻子许贵玉“打掩护”，说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犯罪行为，为龚盛进行代购日本象牙的所有活动全由自己操作完成。

“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在庭审的最后陈述阶段，龚盛非常后悔，他恳请法庭能考虑自己的家庭情况，父母年迈、孩子幼小，对爱人陶利平从轻处罚，“哪怕自己判重些都可以”。29岁的陶利平则显得很伤感：“现在真正认识到了这事情的严重性，但孩子才两岁，如果成长过程中没有爸爸妈妈，那么孩子的心灵会有极大的阴影，甚至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再过几个月，许贵玉将满30周岁，她在庭上反复重复着一句“我好后悔”。她希望法庭能够从轻处理，好让自己早点回到社会，回到孩子身边。

俗话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正如本案公诉人黄凌所说，龚盛等8名被告人基本都是80后的年轻人，也大都具有大专以上的学历，凭他们的能力和水平原本可以获得较好的工作和收入，然而却利令智昏，为“生财”剑走偏锋，身陷囹圄之际，才知道给自身及亲人的身心都带来极大的打击。

“3200多千克象牙！这冷酷的数字背后是什么？是成百上千头横尸草原的大象……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古人犹有不忍，今人又该如何？”庭审现场，公诉人在法庭上厉声呼吁，“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我们不能仅仅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欲，就对其他的物种横加杀戮……我们应当共同对野生动植物制品说‘不，因为保护野生动植物，既是法律的要求，更是我们心底道德良知的呼唤。”

斩断黑色利益链

近年来，国内外对于象牙艺术品的收藏不断升温，这一旺盛的市场需求及其背后巨大的利润空间，往往刺激着不法分子的走私欲望。而网上购物、国外代购等消费新模式的兴起，让人们在享受网购的方便快捷和代购的物美价廉的同时，则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些人进行非法走私的黑色通道。

合肥这起特大象牙走私案的整个犯罪链条的下游在境内，源头却在境外，地域跨度大，这无疑加大了有关方面的打击力度。而利用网络进行境外代购，并通过邮寄渠道走私入境，逃避海关监管，其行为更加具有高度隐蔽性，导致非法交易行为不易及时被发现，也给监管和案件侦办工作带来了很大难度。

“因此控制象牙走私行为必须多管齐下。”办案检察官说，必须加强对国内象牙制品买卖的严格监管，加强对国内报关和货物运输代理市场的监管，加强对网上交易特别是境外交易行为的监管。

“盗猎者实施捕杀，走私者进行倒卖，巨大的利润空间助长了犯罪分子铤而走险之心，这条黑色利益链不惜突破各国的法律规定，将子弹、猎枪等夺命利器伸向这些珍贵野生动物。只有彻底斩断黑色利益链，才能用法律守卫野生动物的安全。”

1975年生效的《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的共同目标是防止国际贸易对濒危物种造成威胁，其中特地将亚洲象和非洲象列入附录一，明白规定禁止其国际性的交易。我国于1981年正式加入该公约后，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加强对大象等濒危野生动物的保护。我国野生动物保护法早已将亚洲象、非洲象列入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明文禁止亚洲象和非洲象象牙及其制品的收购、运输、出售和进出口等活动，并依法对相关违法犯罪行为严厉打击。

2013年2月18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中国政府一贯重视对大象等濒危野生动物的保护，颁布了一系列法律法规，建立了公安、海关、工商等多部门联合执法机制，并积极参与国际执法合作，严厉打击走私和非法经营利用象牙及其制品的行为。中国对走私象牙及其制品案件的处罚力度之大，在世界上也名列前茅。在国内不懈努力之下，非法走私、贩卖象牙的违法犯罪活动近年在中国明显呈下降趋势。

由于象牙制品在国内很稀缺且禁止买卖，入境时携带象牙或象牙制品，很可能会因此触犯刑法，甚至会被判刑罚。办案检察官表示，只有同时满足“珍贵动物制品购买地允许交易”、“入境人员为留作纪念或者作为礼品而携带入境，不具有牟利目的”两种情形的，情节较轻的，才一般不以犯罪论处。如果携带象牙制品的价值达到了法律规定的量刑标准，依然是触犯走私珍贵动物制品罪的犯罪行为，需要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

这位检察官还指出，除了象牙之外，还有很多野生动物制品也是禁止入境或限制入境的，需要加以关注和留意，出入境人员千万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而踩上“雷区”。旅行社及导游也应当主动提醒游客，以免游客由于认识不足而触犯法律的规定。